《记忆倒影师》沉无渊

1、第1章 圈套

　　镜城的霓虹穿透薄雾，将“星辉大剧院”的鎏金穹顶染成暧昧的紫蓝。这座百年建筑在神经影像革命后焕发新生，舞台后台的化妆间里，技术员正调试着与观众大脑相连的“实时情绪同步器”，而观众席上，衣着光鲜的看客们指尖划过手环，预存着即将与剧目共鸣的记忆碎片——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沉浸式戏剧体验”，林野却有些担忧。
　　他靠在剧院后门的阴影里，指尖夹着一支快燃尽的合成烟。他穿着极度宽松的黑色风衣，领口立起遮住半张脸，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里发亮。颅内的“溯影模块”突然轻微震颤，眼前弹出一行淡蓝色的提示：“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目标：星辉大剧院后台VIP化妆间，委托人：匿名。”
　　报酬是二十万信用点，足够他支付黑市医生的模块维修费用，更重要的是，委托人承诺提供“2068”年记忆云库爆炸事件”的相关线索——那个让他丢失妹妹林溪所有记忆的噩梦，五年间如跗骨之蛆，从未离开。
　　烟蒂落地的瞬间，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剧院工作人员制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神色慌张地左右张望：“是‘夜影’先生吗？”
　　“夜影”是林野在黑市的代号，能找到他的，要么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者，要么是藏着秘密的危险人。
　　林野点头，没说话。男人咽了口唾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VIP化妆间在三楼西侧，编号307。委托人说，你只需要提取死者临终前十分钟的‘安全倒影’，不要触碰任何带红色标记的记忆数据流。”
　　“死者？”林野挑眉，他接的委托大多是提取珍贵记忆、修复模糊倒影，涉及死亡的还是第一次。
　　“是……是著名导演顾明城，半小时前被发现死在化妆间里。”男人的声音发颤，“现场是密室，门从内部反锁，监控没拍到任何人进出，监管局已经封锁了前厅，但后台通道暂时没人管。委托人说，只有你能在不被监管局察觉的情况下，提取到关键记忆。”
　　林野的心脏莫名一紧。顾明城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十年前记忆云库爆炸时，这位导演是少数公开质疑官方调查结果的公众人物，后来便销声匿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他接过磁卡：“如果遇到‘污染倒影’，责任算谁的？”
　　“委托人说，所有风险由他承担，额外再补十万信用点。”男人说完，像是怕被人发现，匆匆退回剧院内。
　　林野捏着磁卡，颅内的模块又一次震颤，这次没有提示，只有一段模糊的蓝色光影一闪而过——那是妹妹林溪残留的记忆碎片，十年间无数次在他脑海中闪烁，却始终抓不住完整的轮廓。他深吸一口气，将风衣拉链拉到顶，弯腰钻进后门。
　　后台通道里弥漫着化妆品、道具胶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应急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野贴着墙快步移动，避开偶尔走过的工作人员，凭借磁卡顺利通过三楼的门禁。307号VIP化妆间的门紧闭着，门板上贴着警方的封条，但封条只是象征性地贴在边缘，显然还没来得及仔细勘察。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解码器，对着门锁轻轻一扫，“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高级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化妆间很大，装修奢华，墙上挂着顾明城执导过的经典剧目海报，化妆台上摆满了价值不菲的护肤品和彩妆，一面巨大的落地镜映出房间的全貌。顾明城倒在化妆台与落地镜之间的地毯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胸口上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染红了深色的西装外套，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暗沉的色块。
　　他的眼睛圆睁，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林野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现场：门窗完好，窗户从内部锁死，通风口的栅栏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确实是一间完美的密室。
　　更奇怪的是，化妆台上的物品摆放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顾明城的手指保持着半蜷缩的状态，似乎死前正握着什么东西。林野的目光落在化妆台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光点在微弱闪烁，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指示灯。
　　他没有贸然触碰现场的物品，而是闭上眼睛，双手按在太阳穴两侧，启动了颅内的溯影模块。黑市版的模块启动时没有官方设备的柔和提示音，只有一阵尖锐的电流声，随后，林野的视野便被一层淡蓝色的光晕覆盖——这是“神经倒影流”的可视化状态，普通人无法察觉，只有倒影师能看见。
　　整个化妆间的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碎的数据流，这些是顾明城生前留下的记忆碎片，大多是无关紧要的日常，比如对剧本的修改、对演员的不满、对即将到来的演出的期待，这些“安全倒影”呈现出柔和的白色或淡黄色。
　　林野的目标是临终前十分钟的记忆，他调动模块的筛选功能，将时间范围锁定在案发时段。数据流开始快速流动、重组，白色的碎片纷纷退去，只剩下一团凝聚在顾明城尸体周围的、呈现出淡淡红色的数据流——这是带有强烈情绪的记忆，距离“污染倒影”只有一步之遥。
　　“溯影模块启动，目标记忆提取中，神经编码稳定性89%。”颅内的提示音响起，林野集中精神，将意识沉入那团红色数据流中。
　　瞬间，他仿佛置身于十分钟前的化妆间。
　　和往常接委托时一样，溯影模块接入倒影流时，自动的把意识切入了倒影来源者的视角中，唯独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顾明城正坐在化妆镜前，对着镜子整理领带，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这次的演出，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记住。”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化妆台，“那个秘密，也该公之于众了。”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林野看不到来人的脸，只能通过顾明城的视角，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门口，穿着与剧院工作人员相似的制服，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顾明城的声音带着警惕，他站起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黑影没有说话，一步步逼近。顾明城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的视线落在黑影的手上，瞳孔骤然收缩——那里握着一把能量枪，正是在他胸口留下血洞的那把。
　　“你想干什么？”顾明城试图后退，却被身后的化妆台挡住。黑影突然加速，朝着他扑了过来。顾明城抬手去挡，却被黑影轻易制服，枪口紧紧的抵在顾明成的胸口，枪上安装了小声系统，能量束射穿他的胸部，留下一个血洞。
　　剧痛传来，顾明城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生命在快速流逝。就在这时，他看到黑影的领口处，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徽章在闪烁，—那是“记忆监管局”的秘密标志！
　　“是你们……”顾明城的嘴角溢出鲜血，他的手伸向化妆台的角落，似乎想按下什么东西，“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
　　黑影收起手枪，顾明城倒在地上，意识彻底沉入黑暗。而就在林野即将提取到黑影完整面容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黑色数据流猛地从记忆碎片中冲出，像是一条毒蛇，朝着他的意识狠狠扑来！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污染倒影，神经编码稳定性急剧下降！”颅内的警报声尖锐刺耳，林野的眼前瞬间被黑色覆盖，顾明城临死前的恐惧、绝望、愤怒等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像是被强行撕裂，无数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爆炸的火光、人群的尖叫、冰冷的雨水、还有那道挥之不去的蓝色光影——来自妹妹林溪的记忆碎片竟然与顾明城的死亡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啊——”林野忍不住低呼一声，意识被强行弹出记忆数据流。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蹲在尸体旁，颅内的溯影模块发出剧烈的震颤，显示屏上的蓝色光影疯狂闪烁，林溪的模糊影像与顾明城的死亡画面交替出现，让他一阵眩晕。
　　“神经编码稳定性53%，污染倒影侵蚀严重，建议立即停止提取。”模块的警告音不断响起，林野扶着化妆台站起身，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看向化妆台的角落，那里的蓝色光点还在闪烁。刚才在记忆中，顾明城临死前似乎想触碰这里，林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发现那是一个微型存储设备，外壳是蓝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溪”字——和他妹妹林溪的名字一模一样！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存储设备的瞬间，颅内的模块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警告！检测到追踪代码！位置已暴露！”
　　几乎是同时，化妆间的门被猛地踹开，几道刺眼的光束射了进来，照亮了林野的脸。“不许动！记忆监管局执行任务！”冰冷的声音响起，几名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面罩的特工举着能量枪，一步步逼近。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委托人的目标根本不是提取顾明城的记忆，而是利用他的溯影模块激活追踪代码，让监管局找到他的位置。
　　但他来不及多想，特工已经扣动了扳机。一道蓝色的能量束朝着他射来，林野下意识地侧身躲避，能量束击中了身后的化妆镜，镜面瞬间碎裂，无数碎片飞溅开来。
　　混乱中，林野抓起那个蓝色的微型存储设备，塞进风衣内袋。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顾明城尸体，对方圆睁的眼睛似乎正盯着他，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抓住他！他持有危险记忆碎片！”特工们嘶吼着扑了过来，林野转身朝着通风口跑去。他知道自己不能被抓住，不仅是为了寻找妹妹的真相，更是为了顾明城临死前留下的秘密——那个与记忆云库爆炸、与监管局相关的秘密。
　　通风口的栅栏被他一脚踹开，狭窄的通道里布满灰尘。林野钻进去的瞬间，又一道能量束击中了通道口的金属框架，火花四溅。他不顾颅内模块的剧痛和神经编码紊乱的风险，在黑暗的通道里快速爬行，身后的脚步声和枪声越来越近。
　　而他的脑海中，顾明城临死前的画面与妹妹的蓝色光影不断交织，那个刻着“溪”字的存储设备在口袋里发烫，像是握着一团燃烧的火焰。他不知道这个设备里藏着什么，也不知道委托人的真实身份，但他清楚，从踏入这间密室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卷入了一场远比寻找妹妹真相更危险的漩涡。
　　通道尽头透出微弱的光，林野加快速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找到真相。而他没有注意到，颅内的溯影模块上，那道蓝色光影的碎片，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似乎与那个蓝色存储设备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