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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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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若不是他被人绑架,母亲也不会找了他三天三夜,最后精神恍惚,导致她在街上看见与儿子相似的背影,便一下子冲出了马路去追赶,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飞了十几米远。
萧鹤一的手攥成拳,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原以为陈金龙只是颗棋子,现在才发现这棋子上沾满倒刺。
他听着陈金龙一字一句的脱口而出,几乎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进陈鱼的心里。
后知后觉的悔意像潮水漫上来,不该用陈金龙这把钝刀,可箭在弦上,他根本没有回头路。
沈慕捏着打火机的手指关节发白,握在手里的烟几次想点,却又不想在别人父亲面前失礼,他只能静静的坐着,那张带着点混血感的脸冷得似千年的寒冰,阴翳的眉眼簇拥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知道萧鹤一等会就要收网,网住陈鱼这条鱼。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陈鱼压抑的抽噎声,像根细线在房间里晃荡。
陈金龙丝毫没有怜悯,眼里闪过阴鸷的光:“要不是因为你在学校里和那些有钱的富二代逍遥快活,会被人拍了照片威胁我吗?”
“反正我回去也是被追债的打死,不如现在就拖着你,一起去给你妈赔罪!”
这话像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鱼心口,他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不是我,我没有害死妈妈,是他们把我关进黑屋子里,是他们不让我回家的。”
陈金龙哪管这些,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陈鱼拼命挣扎,衣服袖子都被扯得变了形,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双铁钳似的手。
陈金龙太清楚陈鱼的软肋在哪,只要在学校闹这么一出,还怕他不乖乖就范?等借到钱翻身了,看谁还敢追在他屁股后面讨债!
“要不是去找你,她会被车撞死吗?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还不是都怪你,”陈金龙字字如刀。
陈鱼死命挣扎,眼见挣扎不过,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猛地低头狠狠咬住那只拽着他的手臂。
他只想逃,像逃离童年那些拳脚相加的夜晚一样,逃离陈金龙的魔掌。
可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萧鹤一和沈慕沉默地看着这出闹剧,虽然不清楚当年细节,也大概了解了他们家的恩怨。
陈金龙把妻子的车祸怪在了儿子身上,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堕落,把一切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陈鱼却是无辜的受害者,不仅失去了母亲,又被父亲虐待着长大,谁能想到这个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竟在深渊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
没有一个人教他爱他保护他,他们想起自己多次嘲笑陈鱼的愚蠢,讽刺他的家人,责怪他没有家教,甚至跟着所有人一起欺负他,将他逼到绝境。
突然觉得他们才是最坏的那个。
陈鱼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也没有变坏,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有一颗懂得感恩的心。
可也是这份难得的天真,反倒成了他们拿捏他的把柄,想要将他变成俱乐部里面的那些小男孩那样,任人把玩的金丝雀。
可是陈鱼那样好强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怎么可能为了钱放弃自己的人生。
他那么努力才走到现在,没有依靠任何人,像石头缝里钻出的野蔷薇,浑身是刺也拼命往上长。
即使亲眼看到像他们这样的富二代的优越生活,也没有嫉妒或者羡慕,甚至不辞辛苦的赚钱想要平等的回礼。
萧鹤一他们那些想用金钱砸弯他脊梁的把戏,在这股子倔劲面前,显得可笑又卑鄙。
陈鱼本该有美好的人生,明朗的前途,却被他们的一己私心葬送,他们比魔鬼还要恶劣。
陈金龙被一口咬中手臂,疼痛让他失去理智,血红着眼扬起巴掌,几乎使尽了全身力气准备挥下,风声还没落下,就被人死死攥住手腕,骨头发出咯吱的闷响,他扭头对上萧鹤一淬着冰的眼神,后颈瞬间爬上凉意。
“放开他。”
萧鹤一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从陈金龙拽人那刻起,他的手指就攥得发疼,几次想冲过去,又鬼使神差地僵在原地。
他盼着陈鱼能回头看他一眼,能开口求他一次,可直到现在,陈鱼宁可咬着牙跟命运死磕,也不愿向他低半分头。
这种倔强刺得他心口生疼,原来在陈鱼心里,他连个能依靠的人都算不上吗?那些示好的表白、刻意的靠近,难道真的一点涟漪都激不起来?
他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头一回被人拒得这样彻底,满心满眼的喜欢,到了陈鱼那儿,却像泼出去的冷水,连个回响都没有。
但他看着陈鱼跟陈金龙拼命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
今天会发生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陈鱼根本不用面对这些。
陈鱼听到萧鹤一的声音,眼泪如同瀑布般往下流,原以为熬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就不用再受这样的屈辱,没想到最狼狈的一幕,还是在最不想被看见的时候上演。
他不敢看萧鹤一和沈慕的脸,陈金龙那些诛心的话,此刻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也觉得他是害死母亲的罪人?
以后还怎么有脸和他们同处一间宿舍?
想到这儿,他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永远藏起来。
陈金龙被攥得胳膊发麻,看着眼前这小子人高马大,光是气场就压得他喘不过气,硬碰硬显然讨不到便宜。
他狠狠甩开陈鱼的手腕,语气不善的说道:“你想多管闲事,有本事拿钱出来!”
陈鱼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带着哭腔的尖锐:“他家没有钱,你赶紧走!”
这话像根刺扎进萧鹤一心里,他松开陈金龙的手,喉结动了动,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睛,胸腔里泛起钝痛。
“没钱还多管闲事,赶紧让开!”
陈金龙骂骂咧咧又要抓人,陈鱼吓得往后踉跄半步,刚要夺门而逃,就听见身后传来萧鹤一漫不经心的声音:“这只手表价值七位数,够你下半辈子生活。”
金属表带摩擦的声响中,萧鹤一利落地解下腕表,在陈鱼惊讶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留恋的扔过去。
陈金龙手忙脚乱接住,翻来覆去地打量着,他虽然不懂名牌,但萧鹤一身上那股矜贵劲儿骗不了人,掂量着这块表确实值不少钱。
七位数,陈金龙倒抽冷气,比他开口要的三十万还多出几倍。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萧鹤一,突然咧嘴笑了:“你是他那些个富二代朋友?”
陈鱼盯着那块在陈金龙手里晃悠的手表,太阳穴突突直跳。
七位数的债,他就是打十辈子工也还不清!“你不能拿这个,还给他。”
他嗓子都喊劈了,声音里带着近乎崩溃的颤抖。
这破锣似的嘶吼惊得萧鹤一眉峰骤挑,平日里连说话都像蚊子哼哼的人,竟能爆发出这么大动静。
陈金龙嬉皮笑脸地把表藏到身后,像只护食的野狗,“人家自愿给我的,又不是我抢的,凭什么给你?”
陈鱼发了疯似的扑过去,两只手胡乱抓着陈金龙的胳膊,指甲都快抠进肉里。
在他眼里,那哪是块表,分明是锁住他脖子的铁链,是要把他拽进更深泥潭的钩子。
萧鹤一伸手拽住他后衣领,像拎小猫似的往怀里一带:“让他拿去吧,我不要了。”
话音未落,陈鱼却推开他的手,整个人跌跌撞撞又往前扑。
他通红的眼睛里全是绝望,喉咙里挤出带着哭腔的低吼:“不行!他会拿去赌的!”
陈金龙刚要脚底抹油,就被萧鹤一的呵斥钉在原地:“我不是白送给你这块手表,你得立个字据。”
陈金龙怕他反悔,急忙问道:“什么字据?”
萧鹤一慢条斯理地从抽屉掏出钢笔和纸,金属笔尖在纸面敲出哒哒声:“照着我念的写。”
陈金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只嗅到陷阱的狐狸凑近两步,抓起笔时,手背上的青筋都跟着突突跳。
“自即日起,与陈鱼断绝父子关系!”萧鹤一咬字极慢,每个字都像往陈鱼心脏里钉钉子,“永不纠缠,两不相欠!”
钢笔悬在纸面上僵住,陈金龙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瞪得滚圆:“什么意思?”
而陈鱼像被抽走骨头似的,直挺挺杵在原地,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整个人却像被雷劈得没了魂。
叮......
打火机清脆的声响划破死寂,沈慕终于点燃了那根被捏得发皱的香烟,青灰色烟雾裹着辛辣气息弥漫开来,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遮得严严实实。
昂贵的打火机‘啪嗒’砸在桌面,像是给这场闹剧敲响了丧钟。
恶魔要收网了。
萧鹤一要把陈鱼仅有的后路封死,让他只能走向自己。
萧鹤一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的姿态下藏着锋利的爪牙,他睨着陈金龙,语气里满是世家子弟的傲慢:“字面上的意思,你不立个字据,我怎么能确定你会不会再次出现,跟陈鱼要钱呢?”
“当然,你也可以不写,把东西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不然我就把你揍一顿,再叫保安上来把你赶出去!”
陈金龙的指节捏得钢笔咯吱作响,目光在萧鹤一身后的陈鱼身上打转。
可萧鹤一往前半步,像堵墙似的把人挡得严严实实,让陈金龙只能透过他的肩膀看了陈鱼一眼,只仅仅一眼,他就潦草地写完字据,抓起手表,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
陈鱼眼睁睁的看着陈金龙将自己换了一块手表便离开,呆呆的站立在那,目光落在桌上潦草的字据上,‘断绝父子关系’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眶生疼,他后知后觉才回过神来,自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胸腔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想笑,又想哭,本该恨透的人终于走了,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扯断了一直拉着他前进的那根线。
七位数的债就这么沉甸甸地压下来,把他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生生掐灭在摇篮里。
萧鹤一看着僵在原地的人,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计划成功了,陈金龙滚蛋了,陈鱼也再没退路了,可为什么心里像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发闷?
萧鹤一攥住那双冰凉的手,指腹蹭过陈鱼腕间被拽红的痕迹:“对不起,小金鱼,我知道不应该自作主张,但是,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他说是你父亲,我才让他进来的,我没想到他会闹事。”
他垂眸避开少年涣散的眼神,语气难得放软:“但断了这层关系也好,往后没人能拿捏你了,不过是块表,我那还有很多,反正那块我也戴腻了。”
陈鱼像尊失了魂的木偶,目光死死钉在桌上那张轻飘飘的纸,字据上的墨迹未干,却像座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突然很想泡进水里,让所有声音和视线都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