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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失控边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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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发生在教室后门的无声对峙,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在高二(三)班悄然扩散。尽管表面上看,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江屿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林见清依旧是那个安静专注的优等生——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发生。
空气里仿佛绷紧了一根看不见的弦,连接着最后一排那两个座位,稍有不慎,就会铮然作响。
林见清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后方的视线,比以前更加频繁,也更加……肆无忌惮。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更像是一种持续的、带着某种奇异热度的标记。他试图忽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书本和即将到来的月考中。这是他立足新环境的第一步,必须走得漂亮。
然而,身体的状况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拖后腿。
或许是转学的压力,或许是那天被江屿强行撕开抑制贴、信息素受到冲击的缘故,他感觉身体深处某种熟悉的、周期性蠢动的燥热,比预想中来得更早,也更凶猛。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内容是三千米耐力跑。秋日午后的阳光依旧有些毒辣,塑胶跑道被晒得散发出微微橡胶味。
林见清站在起跑线上,深吸了一口气。他穿着短袖运动服,后颈的抑制贴被汗水微微濡湿,边缘有些卷翘。他能感觉到腺体在不正常地发热,连带得四肢都有些发软。
哨声响起。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涌了出去。林见清调整呼吸,努力跟上队伍的节奏。他跑步的姿势很好看,协调而轻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迈出,小腿都像是灌了铅,胸腔里也火烧火燎的。
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甜香的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腺体处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尽管很微弱,但在Alpha聚集的操场上,无异于黑暗中的萤火。
跑过弯道时,他明显感觉到几道属于Alpha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混杂着疑惑和一丝本能的躁动。他咬紧牙关,加快了步伐,试图甩开那些令人不适的注视。
江屿原本懒洋洋地落在队伍最后面,他对这种集体活动向来兴致缺缺,准备随便跑两圈就溜去阴凉处睡觉。
然而,当林见清从他身边跑过时,一股极其细微、却瞬间攫住他所有感官的气息,钻入了他的鼻腔。
清冽,微甜,像雪松林里融化的雪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糖味。
是林见清的信息素!
而且……这味道比上次在教室里闻到的,要清晰得多,也……诱人得多。带着一种Omega信息素特有的、处于特殊时期的不稳定和吸引力。
江屿的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他抬头,死死盯住前方那个因为奔跑而微微汗湿的背影。林见清的步伐明显有些虚浮,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后颈那片抑制贴边缘,似乎因为汗湿而更加不服帖了。
他在强撑。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窜过江屿的四肢百骸。一股莫名的焦躁感瞬间涌了上来,混合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保护欲?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种领地意识。这个散发着如此气息的、和他一样隐藏着秘密的家伙,不能在这种时候,被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Alpha注意到!
他低咒一声,原本散漫的神情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阴沉。他猛地加速,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几步就冲到了队伍中段,蛮横地挤开了几个正好奇打量着林见清的Alpha男生。
“看什么看?跑你们的!”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戾,眼神扫过之处,那几个Alpha顿时噤若寒蝉,慌忙移开视线,加快了速度。
江屿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在林见清侧后方,像一个沉默而危险的守护者(或者说,监视者),用他自身那极具压迫性的、伪装出来的Alpha信息素,无形地驱散着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
林见清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冷冽如金属锈蚀的气息骤然变得浓烈,如同屏障般笼罩在他周围。他心头一紧,不知道江屿又想干什么,但身体的不适让他无暇他顾,只能拼尽全力维持着奔跑,祈祷这该死的体育课快点结束。
最后的直道冲刺,林见清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拖着身体前进。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就在他感觉快要撑不住,腿一软险些跪倒时,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强劲的力道几乎捏得他生疼,却也稳住了他踉跄的身形。
是江屿。
他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半拖半拽地带着他冲过了终点线。
越过终点的那一刻,林见清彻底脱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江屿手臂一紧,将他整个人捞住,避免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林见清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额头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异常的温度,那清甜的信息素因为主人的虚弱而变得更加清晰,毫无防备地萦绕在江屿的鼻尖。
江屿的身体瞬间僵硬,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怀里的人轻得不可思议,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与平日里那副清冷疏离、牙尖嘴利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眼神各异。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对江屿居然会“帮助”同学的难以置信。
“屿哥……他没事吧?”一个平时跟江屿还算说得上话的男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
江屿猛地回过神,眼神瞬间恢复了平时的冷戾,扫了那人一眼:“中暑了,没见过?”
他的语气很差,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成功吓退了其他想上前关心(或者说看热闹)的人。
体育老师也赶了过来,查看了一下林见清的状况:“脸色这么白,应该是中暑加低血糖。江屿,你扶他去医务室休息一下。”
江屿没吭声,只是绷着脸,半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林见清,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校医给林见清做了简单检查,测了体温,确实有些低烧。“疲劳过度,有点虚脱,休息一下,补充点糖分就好。”校医说着,给林见清挂上了一瓶葡萄糖,又对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江屿交代了几句,便去隔壁药房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见清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不适,他微微蹙着眉,脸色苍白,唯有眼尾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平日里淡色的嘴唇此刻也显得有些干涩。
他看起来很……柔软。毫无攻击性。
江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目光从他光洁的额头,滑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片因为汗水而更加显眼的抑制贴上。
就是这个。掩盖了他真实的性别,也掩盖了此刻他身体内部正在经历的、汹涌的浪潮。江屿自己是Omega,他太清楚这种周期性发热的前兆意味着什么。林见清的发情期,恐怕要提前了,而且来势汹汹。
一个伪装成Alpha的Omega,在Alpha聚集的学校里,发情期提前……
江屿的眉头拧得更紧,一股烦躁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碰那片抑制贴,确认它的牢固程度,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猛地顿住。
他在干什么?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无意识地动了动,侧了侧头,后颈完全暴露在江屿的视线里。那清甜的信息素因为主人的放松而更加浓郁了几分,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江屿的感官。
江屿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他自己的信息素也开始有些不稳。同为Omega,高浓度的、处于特殊时期的同类信息素,对他而言既是诱惑,也是刺激。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被抑制剂强行压制的本能,正在蠢蠢欲动。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走到窗边,烦躁地推开窗户,让外面微凉的空气吹进来,试图驱散满室那令人心神不宁的甜香。他需要抑制剂,现在,立刻。
他摸了摸裤兜,空的。今天出门急,忘带了。
该死!
他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昏睡的林见清,眼神复杂。这家伙……估计也没带吧?或者说,他带的那些普通抑制剂,面对这种来势汹汹的提前发热,恐怕效果也有限。
就在这时,林见清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包,拉链没有完全拉拢,露出了里面课本的一角,以及一个熟悉的、纯白色的方形盒子的一角。
Omega抑制剂。
和他用的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型号。
江屿的眼神暗了暗。他走过去,动作有些粗鲁地拉开书包拉链,将那个盒子拿了出来。冰凉的塑料外壳握在手里,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盯着盒子看了几秒,又看向床上对此一无所知的林见清。
一种荒谬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夹杂着一种恶劣的、想要撕破对方所有伪装的冲动,在他心里疯狂交织。
他拿着那盒抑制剂,走到床边,俯下身,凑到林见清耳边,用气声低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
“喂,优等生。”
“你的秘密……快藏不住了。”
昏睡中的林见清似乎听到了这充满恶意的话语,眉头蹙得更紧,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
江屿直起身,看着手里的抑制剂,又看了看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那盒抑制剂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医务室。
他得去弄到更强效的抑制剂。
为了他自己。
也为了……这个麻烦的、却又让他无法置之不理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