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行诗 [校园]》Champaign

5、Mine

　　这节英语课可谓是惊心动魄，大家都把头低得像鸵鸟一样，生怕被张sir叫起来翻译句子，被迫感受一下multi-culture的魅力，但萧湘却看起来挺乐在其中。张sir有些翻译没那么恰切的地方，萧湘还会提出自己的看法，让他连连点头。

　　但是下课的时候，张sir却把萧湘叫了过去，“你在翻译上是有天赋的，但你不能夹带太多私货，翻译三大原则‘信达雅’，排最前面的是‘信’，要先学会去理解原作者的想法，才能不失准确，明白了？”

　　萧湘沉默地点了点头，回了座位。

　　萧湘一坐下，吉梗就转过身，在谷萌桌子上支起手肘撑着下巴，义愤填膺地说，“这节课上得我筋疲力尽了，中午一定要一起去饭堂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谷萌微笑着说好，萧湘也点了头，奇怪的是，往常组队搓饭最积极的陈淇反而没有立即响应。萧湘有点奇怪，发现她一声不响地盯着后门，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许木萳和崔令馁在后门外的走廊上讲话。

　　“你去不去啊淇淇？”吉梗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哦，当然啦，我在三楼，跑得快，帮你们先去抢，”陈淇回过头，神色如常道，“萌萌是手撕鸡，小橘子你还是咕噜肉吗？”

　　“Of course！这还要问？”吉梗比了个剪刀手。

　　“我没想到你和我吃了一次之后上瘾这么久，萧湘总是说太酸了，”陈淇笑了笑，然后收拾了课本就站起身。

　　萧湘一直没说话，这时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去哪里？”

　　“回去上政治，你们下节课是老宋的，我可不敢久留，”她故作害怕地耸了耸肩。

　　萧湘这才想起来上午的走班课已经上完了，下节是宋延副校长的物理，于是松了手让她走。

　　陈淇刚到前门口，就碰上了要往里走的宋延，她麻溜地让到一边，喊了声，“宋校好！”

　　宋延还是那副严肃的脸，但是微微笑了下，朝她点点头，“快回去上课吧，新学期也要努力。”

　　陈淇含笑从前门出来，马上冷下脸，看着后门那因为校长的到来而匆匆向崔令馁道别的许木萳。

　　一中是重点高中，分班政策不能免俗，高一上学期没分科的时候，班级是按中考的入学成绩排的。那时候许木萳和萧湘、陈淇她们在同一个精英班，甚至还同在一个女生宿舍。

　　重点高中的重点班，自然是额外看重成绩的，也少不了个别偏激固执的老教师会搞成绩歧视，进而影响到同学之间的心态。萧湘的成绩是女生里最好的，老师当然会有一定程度的偏袒。

　　虽然是竞争对手，但许木萳当时倒也不至于针对，顶多就是私底下有些嫉妒和暗暗较劲。而一切表面的平静都终止于运动会晚上举行的班级活动。

　　那时候英语老师是班主任，表演环节没人主动上台，就让自己的两个课代表来当表率。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萧湘。许木萳平常在班上社交比较多，而萧湘在外界看来就总是安静内敛，几乎只和陈淇在一块玩，因此大家都和她熟一点，就纷纷起哄让她来。

　　可是许木萳五音不全，高音唱不上去，怕自己上去出丑，红着脸迟迟不答应。氛围渐渐有些僵持和尴尬，眼看着就要冷场，萧湘迟疑了一下，转了头站起来，对班主任说，“那我来试试吧。”

　　班上的同学很惊讶，但片刻之后就开始一起起哄。萧湘走上讲台，在吵闹的氛围里放松下来，微微笑着拒绝了英语老师殷勤地递过来“小蜜蜂”，轻轻闭上眼睛，没有放配乐，就那样清唱起来。

　　“At break of day，in hope we rise”（曙光初照，心中破晓）

　　“we speak your name”
　　（我们唤主圣名）

　　“we lift our eyes”
　　（同望天际）

　　“turn our hearts，to your beat”（使我心跳，与汝平齐）

　　萧湘的声音清澈但又无比平稳，高音部分居然意外的好听，清脆的音色在整个班上渲染开来。

　　《Wake》这首歌节奏轻快且强烈，歌词简单，基本唱完前半部分，后面兴奋起来的大家就一起唱起了副歌，包括班主任在内，皆是笑容满面。

　　没有人注意到，在萧湘站起来说“她来”的那一刻，在后面已经略起半身的许木萳僵硬地顿在座位上，然后满脸通红地缓缓坐下，抬起头看着讲台上微微皱起眉唱高音部分的萧湘。

　　那一刻，周围欢呼雀跃，而她心里的阴暗疯狂滋长，破土而出。

　　那以后，班上萧湘的讨论多了起来，大多来源于许木萳为首的一个小群体。萧湘在班上交际不广，更不爱管闲言碎语，偶尔陈淇察觉到之后颇感愤怒，她还不让陈淇去和她们争论。

　　许木萳得不到自己预想中的反应，就好像恶意地撕碎了一个漂亮的布娃娃，本来期待尖叫和眼泪，却没想到主人不以为意。于是她越发不满，而流言也愈发恶毒。

　　陈淇听了萧湘的，自己一直尽量地忽略和隐忍，直到有一次学校组织体测。

　　那天萧湘从来学校开始就一直带着口罩，陈淇问，也只是说鼻炎犯了，不戴口罩会不停地打喷嚏。陈淇看到她的眼睛下面还红肿着，心里一沉，抿了抿嘴，没有再问。

　　内科、视力、血压之类的都不用摘下口罩，可是到测肺活量的时候就无处可逃了。萧湘在别人的催促下慢吞吞地摘下半边口罩，对着吹嘴吹气，她的余光瞄到了在一旁看着的一个人，但仍然不动声色地吹完气，离开。

　　两个人几乎同时检查完了所有项目，萧湘说要去洗手间，陈淇就去交她们的总表。她把表格递给了体委，正要去找萧湘，就听到了不远处许木萳那一个小群体看似在窃窃私语，实际上声音清晰到恨不得空教室里所有来交表的人都能听到的话。

　　“你知道吗？萧湘今天不肯露脸，其实是脸上有一道巴掌印，测肺活量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我看见手臂上也有淤青，估计是他爸爸家暴。”

　　“好可怕哦，难怪她那么冷淡，肯定是有什么创伤吧。”

　　......

　　陈淇平日是一个会权衡利弊的人，再怎么冲动也不会做超出理智之外的事，但听到“家暴”之后，她脑子里一团怒火雄雄烧起，几乎是应激一样冲了过去。

　　她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借助身高优势，一把揪住许木萳的领子把她往墙上一推，用力按住。

　　“你这种人是不是学不会什么叫闭嘴？”

　　“我今天就让你见见什么叫创伤，好不好啊许木萳？”

　　陈淇举起手就要给她扇一巴掌，周围也没人上前阻拦，只剩许木萳满眼惊恐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忽然，一只手使劲扣住了她举起的手腕，严肃的声音从她的身侧传来。

　　“陈淇，你停下。”

　　陈淇像一下子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放下手，愣愣地转头看萧湘，小声地说，“我......”

　　许木萳趁机用尽全力推开陈淇，躲到一边。

　　萧湘刚要开口，被同学叫下来的教导主任已经怒气冲冲地喊道：“你们三个，跟我去教导处！”

　　萧湘一言不发地拉着陈淇就要走。

　　她回过神来，转身用锋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站在旁边的小群体剩下的手足无措的几个人，用口型说：“好、自、为、之”。

　　然后才乖乖被萧湘拉着离开。

　　到了教导处，庞主任一脸无奈地看着三个精英班的尖子生，叹了口气，问：“你们几个女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许木萳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模样，委屈巴巴地：“庞老师，我就和朋友在旁边聊了会儿天，陈淇同学她忽然就过来推我，还说要......”

　　陈淇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句：“是她自己嘴不干净——”

　　萧湘在两人背后攥住了她的手，面色沉沉地说，“主任，你让她们先暂时出去，我可以解释清楚。”

　　庞主任这些年处理的学生不知有多少，有一进来就哭哭啼啼的，也有劝导半天只字不语的，但第一次见到萧湘这样神色疲惫地要求单独谈话的，看上去筋疲力尽，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好。”庞主任点点头。

　　而陈淇却不肯走，愣是怕她自己一个人受什么委屈，反抓着她的手腕杵在那，定定地看着她，“我也要在留下，这事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做的”

　　庞主任征求地看向萧湘。

　　萧湘皱了皱眉，不想在这过多争执，无可奈何地沉声对她说：“别说话，做得到吗？”

　　陈淇心想，我要说你也管不住我，点点头。

　　“你要是敢乱说，我们就一个月别讲话了”，萧湘凑到她耳边再次恐吓了一句，陈淇愣住。

　　等许木萳出了教导处，萧湘麻木地开始说：“我妈妈昨晚打我，今天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估计给许木萳同学瞧见了。”

　　“她就和其他同学说了几句，我气不过，教唆陈淇替我出头，才差点动了手。”

　　“都是我冲动之下犯的错误。”

　　“有什么处分，主任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陈淇刚要辩驳，萧湘就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气把她往身后拉，回头瞪她一眼。

　　陈淇的喉头哽咽住。

　　庞主任一个天天周旋的老狐狸，早就看明白了这些小九九，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把许木萳叫了进来，接着苦口婆心地开始进行教育，最后总算口干舌燥停了下来。

　　“每个人写两千字检讨，明天交给我，”庞主任挥挥手，“回去上课吧。”

　　三人往门口走去，庞主任又忽然加了一句，“萧湘，你留下，我和你多讲几句。”

　　陈淇刚要开口，萧湘直接把她推了出去，推上门，沉默地转过身。

　　庞主任盯着她，“怎么回事？”

　　萧湘知道他问的不再是学校的事了，但是这个问题却更难开口。

　　萧湘摇头，“昨晚我不懂事，吵架了，妈妈就太生气。”

　　“无论如何，动手都不是教育的正确方式，我今天联系你妈妈。”

　　“不用，”萧湘斩钉截铁地拒绝。

　　“这......”

　　“不用，”萧湘再次坚持着。

　　两个人沉默地僵持着，也对峙着。

　　“好吧，那这个给你”，过了一会，庞主任终于妥协，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东西递给她。

　　萧湘有些疑惑，还是接了过去——是一张请假条。

　　“别着急回教室，先去校医室拿块冰敷一下，可以消肿。”

　　眼睛有阵酸意涌来，萧湘很认真地鞠了个躬，说道，“谢谢主任。”

　　那是她们两个人第一次闹矛盾，幸好没有真的动到手，否则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但萧湘也是真的生气了，后来陈淇愣是哄了一个星期，再三保证不再乱来，两个人才和好如初。

　　在那之后，许木萳倒是再也不敢招惹萧湘。接着学期结束，分了科，萧湘去了理科一班，陈淇和许木萳都进了文科一班，更是和萧湘没有井水河水相犯的机会。

　　许久相安无事，所以今天在一班门口看见许木萳的时候，陈淇简直起了应激反应，浑身警戒起来。

　　她几步快走，追上许木萳，冷声问：“你好好地没事来一班串班干嘛？”

　　许木萳看着身边忽然窜出来的不速之客，露出了和陈淇同款的200%不耐烦、不顺眼的表情：“我爱来就来，找崔班长问点数学问题不行吗？这闲事你都管得着？”

　　“呵”，陈淇对她的嘲讽浑然不在意，“我当然懒得管，只有一条，别找不该找的茬，否则我一定以牙还牙。”

　　“许木萳，我说、到、做、到。”

　　许木萳被她冷冰冰的语气莫名其妙地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死倔着回了一嘴，“她自己都不说话，你是她谁啊你就替她这么管？”

　　陈淇停了下来，挡在许木萳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和她什么关系？她说我是她同学，那我就是她闺蜜；她说我是她朋友，那我就是她家人。”

　　“她说我是她姐姐，那我就是她妹妹，自然护着她；她说我是她妹妹，那我就是她姐姐，当然罩着她。”

　　“无论如何我都是她撑腰的人。”

　　“就是这样的关系，够不够格管？”

　　“你......!”一番话毫无逻辑可言，却让许木萳气急败坏。

　　“还有，她不理你，是她看得开，但我这个人，就特别小心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候两人快到文科一班门口，陈淇让开路，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说，“你最好别试，我的跆拳道蓝带拿到之后，让你闭个嘴应该绰绰有余。”

　　许木萳像看疯子一样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无所谓般地绕过她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