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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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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的手段,这么标致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鸨哪会轻易让她接客。”月月挑眉问道。
“自然不会。”领头男人瞧出他们的顾虑,索性卖个好,慢悠悠道,“老鸨说了,要吊足胃口来卖,可比贱卖赚得多。我们环采阁跟别处青楼不同,历届花魁都是守身的清倌人。”
朱寒砚对段轻羽道:“你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跟我们走,还是留下?”
段轻羽终于下定决心:“我留下。”
壮汉舒了口气,他知道真冲突起来,他一定落不到好,小命都可能交代在这里。他多少有些因此感到庆幸,心情舒畅,也乐意做好人了:“你们放心,这姑娘的样貌和才艺,不会那么轻易让她接客的。”
朱寒砚缓缓点头,段轻羽转头决绝地朝环采阁走去。
看萧陌一副要哭的样子,月月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顶:“别怕,我一有空就来看她。她若到时候后悔,我就带她去留安村。”
萧陌终是抽着鼻子点了点头。
江磊转头望向陈家村礼堂与昭兴寺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如昼,将半边夜空都映得通红。“那边还在大肆庆祝……”他声音里裹着轻叹。
“这边却在卖女儿。”青染轻声接话,语气里藏着一丝冷意。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啊。”萧陌也感慨出声。
这便是外面的世界:繁华似锦,有他们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宝,有能将夜空照亮的灯树银花,可繁华之下,却藏着被黑暗吞噬的艰辛,那些不为人知的苦楚,终究难见天日。
月月决定带青染回趟青丘时,已是青染拜师的第五个年头。她瞧着青染能稳稳承接青丘灵气,便动了心思。此时萧陌的武艺已达朱寒砚七成火候,超越师父不过是早晚的事;江磊的才学谋略更是让朱寒砚自叹弗如,他常说自己不过是领江磊入门,往后能走到哪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毕竟朱寒砚本就不擅此道,年轻时也没能在同辈中崭露头角。
想着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月月正优哉游哉地赖在自家床上,院中正厅突然闪过一道青色流光。她眼睛一亮,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跑过去:“没一次传过来?”
原计划是两人一同传送回青丘,可如今已踏入境内,身边却没了青染的身影。
“嗯,灵气还不太够。”青染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才练五年就能传这么远,你师父当年可是用了十年呢。”月月笑着招手,“先缓口气,我带你去市集转转,顺便买些炼丹原料,也让你瞧瞧青丘的风俗。”
虽说月月是狐帝亲传弟子,可她妖力平平,至今没什么建树。她心里虽想带青染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师父,却实在怕极了狐帝的唠叨,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青丘的市集倒与人间相差无几,无非是些吃穿住行的物件。青染逛着逛着,忽然生出些感慨:原来人类与狐妖,竟是一样的,都要为柴米油盐奔波,都要穿衣吃饭,都在这世间忙忙碌碌讨生活。
她在万象阁给萧陌挑了双疾行靴,据说踏雪不沾泥,日行八百里;又给江磊买了幅青丘舆图。
两人酒足饭饱后回到住处,月月往院中的摇椅上一躺,青染则纵身跃上院角的琅玕树,寻了个枝丫舒展的地方躺下。月月瞧着她那副恣意洒脱的模样,心头竟涌起一股“自家孩子终于有出息”的成就感。
“这琅玕树得有几万年了吧?”青染灌了口酒,酒液清甜爽口,正是她偏爱的滋味,“怎么不种魅树?”
月月曾给他们带过描写青丘风物的书,里面有关于魅树的记载,据说那是青丘女人院中种的最多的树。
月月对这个小酒鬼颇感无奈,青染不知从何时起,竟连朱寒砚没事小酌的习惯都学了个十成十。她随手摘了颗嘉果扔过去,青染抬手接住,咬下一口,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绽开。
月月朝她抛了个媚眼,语气娇俏:“琅玕树多好啊,结的嘉果能解毒,魅树有什么用?难道我长得还不够魅惑么?”
青染笑,确实,月月已经够魅惑了,而且她对男人目前还没什么想法。人类对狐妖的认识还是太片面了。她自认字以来,看了很多关于狐妖的故事,不是狐媚惑人,就甘心为人间男人洗心革面成为贤妻良母。可是月月完全不是这样的,她还像个懵懂的孩子,听别人说男女情事,会好奇,但大多数时候,她并不在意那些。
她们窝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月月会说起青丘姐妹们的情事,并不向往。
青染仰头望着蓝天,雪白的云彩在风里飘得极快。许是青丘风大,那云的形状变幻得格外迅疾,她恍惚觉得,在青丘看云,就像是把留安村看云的时光都压缩了一般。
“青染,你今年十三岁了。”月月忽然开口,语气比先前严肃了些,“人间的姑娘十三岁都能嫁人了,你学了一身本事,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青染又喝了口酒,声音轻缓,“一边学,一边跟你游历山河,像今天这样,去从没去过的地方,跟你一起躺着看云。”
“你长大了,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月月的声音沉了沉。
“什么事?”青染侧头看她。
“我初见江磊时,便见他周身萦绕着紫气,那紫气浓得化不开,定是有大气运之人。这些年瞧着他的眼光、学识与心胸气度,越发有王者风范。他心思深沉,本就不甘屈居人下,将来必定会有大作为。你和萧陌是他最亲近的人,免不了要被卷进去,即便你想置身事外,也难保不会被波及。”
“我天天跟他待在一块儿,他的心思我怎会看不出?”青染晃了晃酒壶,“没想那么多,等他真有行动再说吧。”
“你若想脱身,自然有办法。可萧陌不一样。”月月语气里藏着担忧,“他性子简单,世界里就装着你、江磊、爹娘和萧昇……而且他定然想学以致用,让他什么都不做,对他何尝不是一种埋没?”
“没事,总会有办法的。”青染喃喃道,又仰头喝了口酒。
“你现在对你师父是什么想法?还怕道门中人来追杀他,把你们村祸害了么?”
青染哈哈大笑:“怕啊,我不怕他们追杀我师父,也不怕他们追杀我,我怕村里别的人因此丢了性命。”
月月没说话。她跟青染认识五年了,一开始觉得这姑娘挺通透的,看着冷冷淡淡的,不像会纠结什么事的人。
后来才发现,她那通透冷清都是表面的,其实心里装着好多顾虑,被好多事绊着。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真正放心不下的,是怕自己会连累别人,怕身边人因为她受一点伤害。
月月不想说这个话题,人不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她担心这以后会成为青染的弱点。
回到村村礼堂时,萧昇正端端正正坐在走廊下的椅子上。瞧见月月回来,他眼睛一亮,脸上瞬间漾开笑意。
“萧昇,在这儿坐着干嘛?”月月走过去,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萧昇的脸“唰”地红透了,连耳尖都泛着粉色。青染每次见他这样,都忍不住纳闷:同样是八岁,怎么她的八岁和萧昇的八岁差这么多?
“朱师父和哥哥上山比试轻功了,让我在这儿等着。”他小声答道,眼睛还盯着月月。
“去看看?”青染朝月月递了个眼色。
“走!”月月一把将萧昇拦腰抱起,同青染一起,两人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便如轻烟般向上拔升,转瞬就离了地面数丈。
萧昇在月月怀里彻底惊呆了。他近距离瞧着月月的衣袂在风里翻飞,绝美的脸庞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小小的心脏竟“突突”跳得飞快。
三人在半空中极目远眺,山风裹着碎雪扫过崖边,忽然两道身影从山林中窜出。前头穿青衫的是朱寒砚,足尖在覆雪的树枝上轻点,如飞鸟振翅般疾驰,积雪被带起的风卷成细碎的雪雾;紧随其后的萧陌穿着灰色劲装,衣料紧贴着挺拔的身形,靴底擦过树枝时晃出淡灰弧光,正奋力追赶前方身影。两人跃过小溪时,只留下两道浅淡的残影,下一秒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萧陌的身影眼看就要追上朱寒砚,林间传来朱寒砚爽朗的笑声:“陌儿,再加把劲!”
青染和月月缓缓落下,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一个浓颜明艳,一个淡颜清雅,相映成趣,甚是赏心悦目。她们稳稳落在村礼堂中央的青石板上。
片刻后,朱寒砚和萧陌回到村礼堂。萧陌抹了把额角的薄汗,略带失落道:“还是没赶上师父。”
朱寒砚温声安慰,抬手拍了拍萧陌的肩:“已经很好了,不过后力稍显不足,再沉淀两年,定能把师父远远甩在身后。”
话音刚落,青染脆生生的嗓音便插了进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哪用等两年?现下就能助你把师父甩远啦!”她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双锦靴,递到萧陌面前,“这是青丘特产的疾风靴,你瞧瞧。”
萧陌眼中一亮,连忙接过靴子,靴面绣着银线疾风纹,触之微凉,鞋底还嵌着细碎的月光石。他迫不及待地换上,脚步轻快地冲出门去试效果了。
朱寒砚望着爱徒的背影失笑,转头看向青染,眼底满是暖意:“给为师带了什么?”
“自然是师父最爱的好东西!”青染献宝似的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壶酒,酒壶是冰裂纹的白玉所制,还冒着丝丝寒气,“您瞧,是醍醐酒!”
“哈哈哈,还是青染最懂我。”朱寒砚接过酒壶,仰头便饮了一大口,末了还吟道,“醍醐一盏诗一篇,暮醉朝吟不记年。”
“师父别急着喝呀,不止一壶呢。”青染又掏出四瓶一模一样的醍醐酒,故作心疼地皱了皱鼻子,“这可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哦。”
“好好好,师父回头给你补上。”朱寒砚笑着揽过她的肩,“走,陪师父到亭子里喝酒。”
两人正说着,江磊从房里走出来,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打趣道:“师父您总这般惯着她,小小年纪就成了个女酒鬼。”
青染亲昵地挽住朱寒砚的胳膊,鼻尖微翘着冲江磊扮了个鬼脸:“谁像你,小小年纪就一副老夫子模样。”说着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卷青丘舆图,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给你的,青丘最详的舆图,省得你总闷在房里看书。”
这时萧陌脚步轻快地闯进来,靴底的月光石还在闪着微光,他扬着眉笑道:“师父和青染要喝酒?正好,我去厨房给你们拌几个下酒菜。”
青染见状哈哈大笑,又朝江磊吐了吐舌头。江磊低头看着手中绘满山川河流的舆图,指尖拂过青丘的标记,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无奈道:“罢了罢了,都惯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