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决策与裂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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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训练室的纯白灯光下，沐笙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但精神的余震仍在每一根神经末梢细微地颤抖。技术人员上前为他解除传感器，冰凉的贴片离开皮肤，留下短暂的粘腻感。他撑着座椅扶手，试图站起来，腿却有些发软。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是夜烬阑。
沐笙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那里面似乎收敛了些许之前的冰冷，多了几分难以解读的复杂，但依旧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他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沐笙迟疑了一瞬，还是伸出手，搭在了那只手上。手套的材质粗糙而冰冷，透过布料能感受到其下坚实的力量。夜烬阑稍一用力，将他拉了起来，随即很快松开了手，仿佛那接触带着某种灼烫。
“数据分析初步完成。”琉璃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充满张力的沉默。中央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着波形图、频谱分析和结构对比数据。
“确认沐医生最后捕捉到的频率差异真实存在。”高彬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兴奋，“幻影‘夜澜’的精神波动与核心符号干扰波，在7.83赫兹附近存在显著相位差。这证明幻影是后期叠加的、更具针对性的攻击层，而非符号本身固有属性。”
秦青接着补充，语气凝重：“这意味着‘熵’不仅掌握了大规模的精神污染技术，还具备了对特定个体进行‘定制化’精神打击的能力。他们拥有我们……或者说，沐医生，足够详细的心理 Profile。”
武振雄抱着手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沐医生对夜队……的记忆细节都能模拟？”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夜烬阑，怀疑几乎不加掩饰。
沐笙的心也沉了下去。是啊，“熵”如何能如此精准地复刻出那个雨夜诀别的、独属于他和夜澜的瞬间？除非……他们有极其可靠的信息来源，或者，曾近距离地观察、甚至……参与过那段过去。
夜烬阑无视了武振雄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那些冰冷的数据上，声音平稳地总结：“结论一：沐笙的‘感知’能力具备实战价值，可以作为早期预警和攻击模式分析的有效补充。结论二：‘熵’的攻击策略具备高度适应性和恶毒性，后续行动必须将此纳入风险评估。结论三：信息保密等级提升至最高，内部通讯及数据流转需增加额外加密层级。”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沐笙，那眼神恢复了绝对的公事公办：“沐医生，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下一次‘灰港’探索，你将以‘精神感知员’的身份加入核心行动组。”
“我反对！”武振雄立刻吼道，“他的状态根本不稳定！刚才在模拟器里差点就……”
“他的状态，由我负责。”夜烬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专断的强硬，“这是命令，不是讨论。”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武振雄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与夜烬阑脸贴脸，压抑已久的怒火喷薄而出，“像三年前负责夜队那样吗？！看着他去……”
“武振雄！”夜烬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刃出鞘，瞬间切割开空气里所有的声音。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武振雄，那里面翻滚着一种极其危险的、近乎暴戾的情绪，但转瞬又被强行压制，只留下更深的冰冷，“注意你的言辞和身份。”
气氛瞬间将至冰点。秦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高彬几乎要把自己缩进电脑里。沐笙站在两人之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无形的、一触即发的冲突。
武振雄胸膛剧烈起伏，瞪着夜烬阑，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你负责。但愿这次，结果会不一样。”说完，他狠狠瞪了夜烬阑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训练室，门在他身后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训练室内一片死寂。
夜烬阑站在原地，背影挺直如松，但沐笙能看到他肩部肌肉不自然的紧绷。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掠过秦青和高彬：“按照新方案准备。秦青，重新评估所有入口风险，将精神攻击因素加权计算。高彬，琉璃，加强内部网络监控和数据过滤。”
“明白。”秦青和高彬低声应道，迅速投入工作。
夜烬阑最后看了一眼沐笙，眼神复杂难辨：“你需要休息和进一步的稳定性训练。跟我来。”
他率先向外走去。沐笙默默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安全屋冰冷的走廊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沉默像一块巨石，横亘在两人之间。沐笙看着夜烬阑挺拔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武振雄未说完的话，以及夜烬阑那瞬间失控又强行压制的眼神。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武振雄的未尽之语，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里。
夜烬阑将他带到了一个更小的、类似心理疏导室的房间。这里布置得相对柔和，有舒适的椅子和舒缓的灯光。
“坐。”夜烬阑指了指椅子，自己则靠在墙边，双臂环抱，依旧是那种疏离的姿势。
沐笙坐下，等待着他所谓的“稳定性训练”。
然而，夜烬阑并没有立刻开始。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沐笙，看了很久，久到沐笙几乎要以为时间停滞了。
“武振雄的话，”夜烬阑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沙哑，“你不必放在心上。”
沐笙抬起头，直视着他：“那你能告诉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夜澜的‘殉职’，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你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夜烬阑。
夜烬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楚，但很快被更厚的冰层覆盖。他避开了沐笙的目光，看向窗外——虽然那里只有模拟的风景。
“有些事情，知道真相并不意味着解脱。”他重复着类似的话，但语气比之前更加沉重，“有时候，它意味着……更沉重的枷锁。”
“所以，你就选择一个人扛着这枷锁？”沐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然后看着我们所有人，在猜忌和痛苦里挣扎？看着我……被‘熵’用关于他的记忆，反复凌迟？”
夜烬阑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猛地转回头，看向沐笙，那双眼睛里终于无法再维持完全的平静，翻涌着激烈的情感风暴，有痛苦，有挣扎，甚至有……一丝恳求？
“相信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沙哑，“现在不知道，对你是保护。”
“保护？”沐笙几乎要笑出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让我像个瞎子一样在雷区里乱撞，这就是保护？让我一遍遍经历失去他的痛苦，这就是保护？夜烬阑，你所谓的保护，比‘熵’的攻击……更让我觉得残忍！”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某个锁孔。
夜烬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他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重新变回那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稳定性训练，从学习控制你的情绪开始。”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过于激烈的情感波动，会成为‘熵’最明显的靶子。”
他不再看沐笙，开始讲解如何在精神受到干扰时，通过呼吸调节和认知重构来保持核心意识的清醒。
沐笙看着他，看着他重新戴回那副冰冷的面具，看着他刻意回避所有关于过去和自身的问题。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失望席卷了他。
他知道，他无法从夜烬阑这里得到答案了。
至少，现在不能。
他默默地听着夜烬阑的讲解，将所有的疑问、委屈和愤怒，都强行压回了心底。
信任的裂隙，已经深可见骨。
而通往“灰港”深处的道路，注定将布满了猜疑的荆棘和……可能更加残酷的真相。
他必须靠自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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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决策与裂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