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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司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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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秘境,陈星河一行踏上回京的路。他们要去的是三河郡边界的小镇。李三修为过低,为了防止意外,让他在那里等候。
东方明趴在窗户上。因为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气温降了下来。老树抽出新芽,褐色大地重现绿意。楚云裳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堂堂九境合道化神的大能,消失的如此悄无声息。若非发生变故,恐怕也只有那几头蛟知道。”
赵予嫣将削好的两个苹果递给楚云裳,楚云裳将其中一颗拿给东方明。
陈星河道:“古往今来,已有无数先例。”
东方明问道:“你也会吗?”
陈星河没有回答,大家都知道算是默认。天主的结局,只有两个,从无善终。
见气氛逐渐压抑,东方明故作轻松道:“没事,我们还年轻。还远着呢。对了,龙君子嗣怎么找?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恐怕凶多吉少。”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决不让凶手逍遥法外。追杀令标记那人如何?”
“还在继续向东逃窜。”
到了镇上,果然和来时大有不同。近日雨停,商铺都重新开张,街上人流攒动。
忽然天猛地黑下来,有行人抬头惊呼道:“看呐!”只见天空被成片的云团挤占,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南方移动。
尽管宛若末世,但大家并不恐慌,反而乐呵呵地向他解释道:“兄台刚从外地来?不必惊慌,是钦天监的大人从别处拉来,消灾解难的。”
行人向四周行礼道:“这景象,还真是头一遭。”
离客栈不远的小巷角落有棵大树,许多人聚在一起歇凉,手中摇着蒲扇。当中有一人,那是一个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惹得众人发笑。
反正到了地方,也不着急。陈星河觉得有趣,提议过去瞧瞧。
只听见那人说:“真是稀奇事,那里的村民居然没听说过天阙宫。”
“吹吧你。哎,散了散了,还以为有啥稀奇事,却是胡编乱造。”有看客听不下去,觉得是在诋毁天阙宫,闹嚷起来。有人搬起板凳离开,尽管那人出言挽留,但其他人很快就散了。
陈星河趁机与他攀谈:“兄台,你讲的故事很有趣。但口说无凭,有何证据?”
那人见还有人质疑,也急了:“不信你自己去看啊。出了镇子,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等进入大山,找一个山洞。我留有标记,不难找。”
陈星河和他道别后,几人进入客栈,找到李三。用完晚饭,各自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人聚在客栈一楼。
“今天走?”陈星河问道。
张予嫣说道:“是。父亲那边已整备妥当。昨晚传讯给我,今日我和云裳就要赶赴观海郡,那些岛民不安分。”
张末之半月前已经离京。海外诸岛一直是大乾一块心病,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那边驻扎。
吃过早餐,将张予嫣二女送上官道。陈星河道:“明明,你先和李叔回去。我去那个村子看看。”
陈星河根据那人提供的方位来到山脚,按图索骥,进入林子很快找到一个牌子立在山洞前。沿着洞穴向里走,不一会就到了尽头。他疑惑顿生,感觉有些矛盾。若那人仅仅为图口舌之快,何必大费周章虚构故事,还专门弄个牌子。
在四周探索片刻,发现有微风从石壁上吹来。石头怎么可能透风?陈星河靠近,恍然大悟。想起黎寰的话,敢情真做不得假。
他穿过空间缝隙,来到另一边。仍然是一个洞穴,向外走了好一会终见光明。出了洞来,正处在另一座不知名大山半山腰,山下不远处依稀建有房屋。陈星河粗略估算,零零散散竟有上千户。落日余晖,袅袅炊烟。倦鸟衔食哺幼雏,农夫提锄见妻儿。
陈星河驻足一家院外,朗声道:“老乡,叨扰了。天色已晚,可否借宿一晚?”
院里有一老少正在歇息,桌上的杯盏还未撤去。听着叫嚷,老者起身将孩童护在身后,问道:“我们村子鲜有外人进来。少年郎,因何到此?”
陈星河道:“我是游学童生,误入深山。夜间行走,恐遇毒虫猛兽,望老者给个方面。”
老者观陈星河气度不凡,衣着锦缎,不似拐卖人口的贩子。开了院门:“小先生请进。”
待陈星河坐下,老者道:“土僻山荒,无甚招待。待小老儿做几份小菜,权且果腹。”
“老者勿忙,我备有干粮。”陈星河从储物镯中拿出一些吃食放在桌上,小孩没见过如此精美的糕点,眼馋得很。但没有得到允许,只是干巴巴的看着。陈星河微微一笑:“随便吃,多着呢。”。老者这才彻底放下心,相互闲谈起来,从而得知了老者姓黄,小孩是他孙子。
没聊多久,从屋里走出两个中年人,老者说左边那人是他的儿子黄郎。只见黄郎取出碎银,感激道:“多谢仙师,要不然我妻子性命难保。诊金奉上。”另一人从中取走最小的一粒:“济世救人,医者本分。这些足够了。夏季多蛇虫,以后再入山林,要加倍谨慎。”
黄郎应是,拱手道:“感谢仙师教诲。”
仙师扶起中年人,道了句“告辞。”路过院子,看了眼陈星河,点头离开。黄氏三人簇拥着他出了院门,齐声道:“仙师大德,慢走。”
陈星河认出了他们口中仙师的身份,询问老者:“家中何人有恙?”老者将他的身份告知黄郎。黄郎道:“今早我夫妇进山砍柴,妻子不慎被毒蛇咬伤。幸亏仙师,救了性命。”
“那人是郎中?又为何称他为仙师?”
“你竟不知蓬莱岛的仙人?”黄郎反问。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从哪个山旮旯出来,常识都没有。
陈星河刻意道:“我只知天阙宫、东皇阁、神农谷,昆仑墟。蓬莱岛早已叛出的东皇阁,诸位不知?”
黄郎大怒道:“黄口小儿,休说胡说。”拂袖而去,老者脸色也不好看。
陈星河没想到男子反应竟如此激烈,明白过来,转换语气,向老者道歉,询问原因。
老者叹了口气,说起村子由来。
四千多年前,先祖为躲避战祸来到此处,开荒山屯良田,扎根繁衍。后来不知发生何事,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力气平添大了不少,体质得到加强。七八十岁的老人竟返老还童,越长越健壮。由于与外界断了联系,消息闭塞,只能归功于此方山水养人。再往后,有外人来到村子,自称来自蓬莱岛。改良作物,种桑纺织,饲豕放羊,开诊治病,做了不少好事。特别还有诸多神仙手段,村子渐渐接纳了他们。村民感念恩情,修建仙人庙,年年祭拜,直至今日。
他指着村外那条突兀的细长杂草带,眼神复杂:“看得出是通向山外的道路吗?”陈星河摇摇头。
老者观陈星河眉宇间稚气尚未完全退却,但已显露威仪,试探道:“陈先生你应该就是那四大上人福祉出身吧。”
陈星河点点头,道:“听黄老言谈,不像一般的村野山人。可曾去过山外?”
老者道:“去了又如何,根在这儿,总要回来。我力排众议,独自修建山道。又有何用,从没有村民踏上一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非大富大贵但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时令果蔬,样样不缺,顿顿不重样。新衣裳每年总有两三套。祖祖辈辈早已适应,没人愿意离开。”
“《道经》云:‘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里乡亲友爱,遇人笑脸相迎。农时下田插秧,闲暇煮酒烹茶。无勾心斗角,无恶言秽语。”老者停顿片刻,笑问道:“其中自由惬意,敢问贵人,难道不足乐哉?”
“何谓自由?人是由欲望驱使的动物,一生都在名利漩涡里挣扎。”陈星河答道,“有人有利益,就无法避免争斗。偷鸡摸狗,栽赃陷害,以权谋私不在少数,但同样不乏良性竞争,绝不可以偏概全。假使人人富足,衣食无忧,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少有所教,严明律法,必定可减少无意义的争斗。”
老者摇摇头,觉得年轻人太过理想:“人人富足,谈何容易?”
“不去尝试自然无用,付诸实践当有可能。何况我辈不孤,已有无数能人志士在这条道路上披荆斩棘,尽管许多人默默无名,终其一生不被世人所知。英雄虽死,精神长存。一人影响十人是困难的,十人影响一人则容易许多,当向上之正气形成洪流,则大势可成。百年之前的先辈又何曾料到今日今时之胜景!”
“妖族、九重天环伺大乾疆域,每每犯禁,我们始终克制。竭尽所能将战争控制在局部范围,只为维系来之不易的和平。倘若兵戈再现,战火重燃,敢问老者,普天之下哪里可安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们先祖不正是因此才来这世外之地吗?”
“社会是一个整体,世上每一个人,总是和其他人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这个人素未谋面,故而人是无法从中孤立脱身的。你口中的自由惬意,不过是有人替你抗下苦难。”
似被陈星河这番论调震慑,缄默不语。
由于和此家产生嫌隙,陈星河不再多待,起身告辞。老者并不挽留,只道“当心”。
小孩见给他好吃的大哥哥要走,问道:“你说的天阙宫,东皇阁那些,也像蓬莱岛的仙人一样心善吗?村子里长辈但凡有个病痛,找来仙人,定能医治。”
“可为何从没听过没见过,好像还不如蓬莱岛呢。”
老者赶紧捂住小孩的嘴:“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还望大人切勿计较。”
“不碍事。”
今天是七月初一,离花息开始仅剩半月。
护灵仪典已经准备妥当,不再需要学子协助。
大部分学子已陆续启程离开。天气炎热,偌大的学宫缺少人气反倒显得清冷。
“李叔,开门啊。”陈星河照常晨练之后在花园亭子里吃早餐,门外传来东方明的声音。
“这么早过来找我做什么?”
“听说你回来了,问问什么个情况?”
“那人说的不假,村庄真实存在,所见也相符,确有蓬莱岛修士在村子活动。这种地方大乾和天阙宫很难面面俱到。”
东方明惊疑道:“真转性了?还是如流言说的蓬莱岛欲重临世间?”
“据获悉的情报,九重天内部覆天盟,蓬莱岛,长生天各自独立运转,并非一团和气。若蓬莱岛多施善举,不作恶,不伤无辜。弃暗投明重归大乾,多份助力少一个敌人,于国于民都是好处。天下之大,容得下多家之言。”
“那我天阙宫和蓬莱岛的帐怎么算?每当我们和九重天和妖族作战,他们就出来使绊子。千年恩怨,如何化解?”
陈星河:“不用如此抵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帐可以摆在台面上慢慢算。”
东方明难得不再嘻嘻哈哈,摆正姿态,拱手道:“授教了。”
“少来。说吧,拿着行李,准备去哪儿?”
东方明道:“我们都小瞧了云沧淼那小子,你是不知,他年仅二十余岁,但已走遍九州,很有些才名。可惜,踪迹杂乱。进了学宫,倒是不显山不漏水。京中实在查不到云沧淼的情报,昨晚我寻思着去趟他家乡。跟你道个别。”
“算你上心,走,我送送你。”
快到学宫大门,看到霍羽和神农谷相互行礼,然后并肩朝外面走去。
东方明挤出小眼神道:“瞧,勾肩搭背,准没好事。”
“贼眉鼠眼。快去快回。”
陈星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完全消失,返回住所。
“少爷,我们要回天阙宫吗?”李三询问道。
“不用。两位副阁主足矣。临湖吹风晒日光,美事美事。”
他并不担心花息期间,妖族出现事端。
陈广傅衣冢,皇帝欲以国礼葬之,被陈星河拒绝。师父一生洒脱,最讨厌繁文缛节,铺张浪费。在两人隐居所在置办灵堂。丧礼之上,副宫主东方朔谏言:“现无天主,恐妖族和九重天趁虚作乱。”陈星河遂出走太一界,斩大妖无数。
三年前大闹太一界,目的有三:其一是真的想为师父报仇;其二安抚天下人心,特别是天阙宫众人;其三震慑宵小,迫使九境妖族签订契约。
这件事陈星河没有对外公布,压力总是要有的。适当的压力,保持警惕,能够更有利催生人族强者。
为防备九重天动作,各州府早已加强戒备,各大战区高手云集。哪怕动用杀神兵,大乾千年底蕴,也足以一战,叫它踏不出太一界一步。
因此,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稳度过修养期,把实力恢复。那时,哪怕迷雾重重,亦可只手拨云见日。
虽嘴上这么说着,但既然空闲下来,陈星河决定去趟刘浩的驻地。
马车驶到西郊,停在军营门口。
李三递上天阙宫的信物,将士通报后,刘浩亲自出帐迎接。
陈星河说道:“那日多谢将军援手,救星河于危难。”
“哪里哪里,天主修为盖世,区区小贼能奈你几何。”
取出准备好的谢礼,陈星河介绍道:“此丹药乃天阙宫秘制,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疗效。军人刀尖舔血,受伤在所难免,送与将军以备不时之需。”
刘浩闻之大喜,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药。
“这份丹药能增五成修为。”
刘浩珍重收下。两份礼物,珍贵异常。炼制困难不说,需求极大,极少在市面流通。足可见陈星河之用心。
一番客套,陈星河问及千钧矢之事。
刘浩喝退左右,他悄声道:“当年京中巨变,陛下登临皇位之后,特下旨意,若无圣旨调令,四门将领是不能私下见面的。故而其中有何曲折,我实不知情。”刘浩为难道。
“还有这等命令?!”
刘浩肯定道:“是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陛下虽然信任我等,但同样小心戒备。那日我进宫面圣,陛下命人把箭收了,再无安排。”
“将军如此作为,想必知道千钧矢是真品。”
“没错。但我后来细想,应该不是出自青龙卫库房。”
陈星河问道:“请将军解惑。”
“郭然这人我不了解,但四神卫军械管理异常严格。内外院值守需每月按时查点上报,京护部、城防司、协城营也会定期安排官员,交叉巡查。若是发现数量和记载不符,陛下定然大怒,郭然首当其冲。”
此事无果,陈星河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告辞返回学宫。
湖边树荫下,有陈星河叫李三布置的钓台,放一张躺椅,旁边柳树上挂着新买的鱼竿渔具,是昨晚李三布置的。
“少爷,今早我去市集买菜。听人说恭宏被贬,降为协城营百夫长。”
“为何?”
李三回忆道:“好像是当值期间酗酒。”
“大乾军纪严明,自找的。”
“也是。”
咚。鱼坠入水带起丝丝涟漪。水波荡漾,打破湖面的平静。
陈星河钓鱼是不用鱼钩鱼饵的,按他自己的说法是效仿先贤。
起手掐诀,寒冰符定在空中。符文闪烁,散发阵阵寒意,驱散燥热。
微风徐来,细柳飘扬,平添一股慵懒之意。陈星河躺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就睡着了。
李三是看着自家少爷长大的,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这幕已见怪不怪。搬来一个马扎,取下另外的鱼竿,化作垂钓人。
多次听别的小厮说起鉴心湖水产颇丰,特别是一种被成为冰魄鲤的珍贵鱼类,数量极其稀少,是此湖特产,别无二处。
少爷喜欢吃鱼,不限种类,犹如猫儿闻腥,见之走不动道。打起十二分精神,李三不断祈祷希望有所收获,好做一桌拿手全鱼宴。
他的鱼缘并不好,空军是常有的事。记得年少时不是这样的,路边随手捡的枯枝,挂上鱼线,不消片刻就有鱼儿吃钩。随着年纪增长,钓鱼却变得越来越困难,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吧。
湖面波光粼粼,金黄点点,很是耀眼。时间过得真快,不警觉间一天又将结束。
陈星河伸个懒腰,看了眼鱼护,调侃道:“李叔,又一条都没钓到啊。”
李三不知何时把毯子拿来平铺在地,还搬了张小桌,煮着清茶,瓜子壳整齐的占了半个果篮。整个人躺在上面,嘴里叼着狗尾草,手边一根枝桠架着鱼竿,百无聊赖,他是摆烂认命了。
听见一个“又”字,男人顿感自尊受到严重创伤。可事实胜于雄辩,只能黑着脸蛐蛐道:“定是那些小厮骗了我,湖里就没有鱼。”
“走吧,收拾好,吃饭去。”
“是。少爷,你那根杆要收吗?”
“不用,放着就行。”陈星河已经动身朝外走去。李三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收拾好其他东西,跟了上去。
“小阁主。”李三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原来是赵曦宁。
赵曦宁手提一盏荷花灯,头上插着那日买的簪子。询问道:“李管家,陈公子可在?”
“在书房,请跟我来。”说完赶紧将人迎进来,关上院门。虽然现在风气开放,但未出阁的女子深更半夜上门见其他男子,还是颇为胆大。只怕有好事人嘴碎,乱传流言蜚语。
陈星河提起毛笔,不时在宣纸上勾勒几笔。有时停下眉头紧锁,有时出神地望着湖面。忙碌一阵,现在空出时间,他一直在尝试复原模糊记忆中的那名女子。
“李叔,谁来了?”陈星河听见屋外动静,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往常只觉脑中朦胧,下笔颇为不畅。今夜不知为何,念头通畅,如有神助。渐渐地,女子的相貌雏形大致勾勒出来。愁的是想细致刻画,又不晓得怎么动笔。
“是赵小姐。”
笔画停滞,将毛笔置于砚台,暗叹“可惜”,思绪断了。
倒是没有恼怒,抬起头,疑惑道:“赵姑娘。这么晚了,找在下是有何事?”
“都说了叫我曦宁。”
“闲得无聊,出来走走。不知怎的到了此处,没有打扰到公子吧。”
“公子刚才在作画?”赵曦宁来到书桌,俏皮道,“想必这女子对公子很重要吧,这么晚还思念她。”
陈星河倒也坦诚,将那日为赵曦宁发髻插簪发生的异样具陈实言。
“原来是这样。”赵曦宁开导道,“其实公子不必如此烦忧。有时曦宁也有类似情况。”
这下陈星河被勾起兴趣,惊讶道:“怎说?”
赵曦宁思索片刻说道:“不知如何具体描述,简单来说就是突然对某一场景事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可以问李管家。”
陈星河看向李三,李三摸着脑袋回答道:“有时候会有。”
“公子知道,东皇阁独善神魂。我曾询问大阁主,她说这叫既视感,是人很正常的现象,并非特定某个人。”
“原来如此。”陈星河恍然大悟,对赵曦宁行了一礼,“多谢姑娘解惑。帮了在下一个大忙。”
赵曦宁捂嘴轻笑,拿起纸张,讨要道:“好好的画作丢了倒是可惜,公子,送我如何?”
心结已结,画留着也没意义。见赵曦宁喜欢,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姑娘不嫌弃自可拿去。”
“天都这么晚了。”赵曦宁将画卷起,“公子,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送姑娘。”
“不用啦。我修为不低的,而且还有隐身符呢。”赵曦宁拒绝了好意。
赵曦宁站在书房门口,拿起手中画卷,转身道:“多谢公子美意。”
拿出一件物什交给李三:“作为回报,这件东西就送给公子了。”随即消失在黑夜里。
陈星河接过一看,是串玉石珠子和粉色玉石雕琢的桃花交替手链。
“李叔,你说赵姑娘来做什么?”
“找少爷你的啊。”
“哦……”陈星河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桌,片刻前那里还有一副画,呢喃道,“又是熟悉的感觉。”
陈星河拿出一副围棋:“李叔,时辰尚早,你我对弈一局。”
“少爷好雅致。我可不会让你。”李三棋艺堪称精湛。
两人你来我往,局势焦灼。
陈星河捏着棋子,思考下一步,棋局对自己十分不利呀。
脑中灵光乍现,略微失神,棋子掉落棋盘,心中惊骇:“那女子不正是她嘛!”赵曦宁年不满二十,脸庞还有稚色。若是再增长些岁数,样貌和画中女子至少会有九分相似,且神韵暗合。
“少爷?”
“啊?哦。”陈星河回过神,“想不出来,棋差一招,是我输了。”
李三颇为自得,陈广傅有时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李叔,午夜了,休息去吧。”
“是。”
陈星河再度展开一张宣纸,将女子身影与赵曦宁重合。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像。”端起画,陈星河肯定道:“不。与其说是像,不如说就是她。”
“既视感……吗?”
陈星河站在卧室窗前,左手带着赵曦宁送的手链,默然不语。他回忆和赵曦宁的相处经历,发现自己看不懂她。她说的某些话似有深意,也无法理解。
今晚无月,夜色深沉,只有呼呼风声,鸟叫虫鸣。
储物镯突兀发出一道亮光。
陈星河念头一动,发现司命光芒闪动。他急忙拿出,陈星河心绪难以自已:“师父!”司命,在陈广傅殒命之后,已完成职责,本应沦为凡物。
只是转身,司命渐渐暗了。转回去,又亮起来。
“咦?这个方向。”陈星河最终确定东北方亮度最强,“献州!”
“哼,走一遭又如何。”陈星河下定主意。哪怕是陷阱,是刀山火海,只要有所收获,就不虚此行。
有天阙宫门人身份,皇城宵禁、城门关闭都不算什么。
“我记得伯父手中也有一块司命,去问问。”
很快陈星河到了威烈侯府。
张末之拿起束在腰带的饰物。是块鸡血色的玉佩,一面刻有大阁主,一面刻有张末之。
司命,世间只有东皇阁大阁主、小阁主二位阁主大人能够制作的珍贵神物。
陈星河取出师父的司命,递给张末之,说道:“我本想将其随师父合葬。埋葬之时,玉佩携带师父的灵力破土而出,想是师父有意让我带着。”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哪怕是你师父这般潇洒的人物。有时间去东皇阁找当代小阁主,询问她上代小阁主李沐瑶的下落。自你们离京,上代小阁主就失踪了。”
“不瞒伯父,我已见过赵曦宁,向她询问此事,只是她也不知道。”陈星河回答道。
“这……哎呀……这是我查到的为数不多的信息。威烈侯府是硬生生靠军功堆出来的,且我时常在外征讨,多年未涉朝局,朝中并无太大关系势力。”张末之歉意道,“当年之事和你中毒遇刺,关系重大,只能靠你查访。”
陈星河道:“伯父放心,已经有些眉目,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好!”
张末之拿起玉佩仔细端详,随后将玉佩和自己的司命递给陈星河:“果然。星河,你看。”
两块司命一样的纯净无暇,没有一丝瑕疵。只是张末之的司命内部竟有两条血丝相互缠绕游动。
“这是?”
“司命所用玉材并无特殊之处,关键之处就在于里面游动的命理。所谓命理,是为一丝心头血。二位阁主可用秘法引动佩戴者一丝心头血,让其绕人体经脉游走九九八十一周天,从颅顶百会穴引出,封进玉佩之内。重复此过程,再取另一人一丝命理封存其中,就制成司命。”
“司命作用只有一个,替佩戴者承担伤势。哪怕一击重伤,只要佩戴司命下一刻身体也能恢复如初健步如飞!”
“伯父,代价呢?”陈星河坚信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张末之赞许陈星河能思考到这一层,道:“是啊,代价。司命虽有神奇威能,但其本身为死物,又如何能等价生命。能与生命等价的只有生命。”
“也就是说我师父死了,上代小阁主失踪。伯父又让我找上代小阁主……难道师父这块司命是……”
“广傅在入九境之前长期在军中磨砺。那一年,广傅入九境,只身向天阙宫老宫主发起挑战。好一场大战,永安西方几座大山被磅礴的灵力夷为平地。老宫主战败,广傅得天阙宫宫主之位。”
“这场大战,引得四方观战,李沐瑶被师父带着也在其中。广傅自坐上宫主的位置,时常开坛授课,向世人传授修行之理,李沐瑶借机向广傅讨问。直到某次,少女吐露心意。可是当时广傅醉心修行,无意红尘,拒绝了女子的情意。自此李沐瑶再未出现。”
“啊?”陈星河感觉这和平日自己相处的师父不是同一个人。
陈广傅闲暇时时常拿出司命把玩,嘴角禽笑,这分明就是心中有人。
陈星河曾问过陈广傅,为什么不娶妻生子。陈广傅说他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了,问她是谁也不说,只是傻笑,满眼眷恋。
“既然如此,师父的司命为什么又会有上代小阁主的命理呢?”
“这涉及一桩往事。”张末之回忆道。
二十一年前,邶州、望州、宛州、梁州四州太一界暴动。这是九重天有预谋的,专门针对陈广傅的阳谋,这群贼人十分嚣张,明目张胆约战广傅。战场几经转移,最终在望州深处决战。
望州是太一界伊始地界,几近完全侵蚀,九境强者不敢擅进。这里早已集结大量的妖族,守株待兔。
陈广傅刚一进入望州,立即遭到九境妖族围攻,撤退路线被封锁,真是好一招瓮中捉鳖。九重天分明是想用数量,堆死陈广傅!陈广傅在战斗中突然渡劫,实力猛然降到五境。最终,仍然杀出一条血路,却也身受重伤。
面对陈广傅严重的伤势,朝廷上下束手无策,无药石可医治。
就在这时,李沐瑶出现了。她带着陈广傅返回东皇阁,施秘法,以二人之血,铸就司命。
司命成,伤势愈。
之后,陈广傅亲赴东皇阁寻找李沐瑶。却被告知她已成小阁主,正在闭关。依照吩咐,不见外客。
陈广傅是被张末之接回去的。他只感叹司命秘法的神奇,却没想李沐瑶为何不见他。
这世上没有韶华女子想让心爱之人看到自己满头华发,色衰爱驰的暮容。这就是陈广傅痊愈李沐瑶付出的代价——流失的生命力。
“后来,在一次征战中,我负伤归家修养。广傅前来探望,他看见了你伯母眼角突然多出的皱纹。广傅心思缜密,瞬间推测出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可是,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东皇阁有第二上人留下的阵法,哪怕以广傅的修为,也无法破解。”
“他终于明白自己心意。曾经那个时常询问修行问题,说他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女子,早已在他心中深深的埋下名为爱的种子。谜面揭晓,这颗种子瞬间长成大树。”
“直到广傅辞官离京,他们再也没有相见。”
陈星河深吸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师父他……哎。”
“星河,你和你师父很像!你已是适婚年龄,在感情上,千万不可走你师父的老路。”张末之语重心长的说道。
“侄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