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逢枯木》春山尽白

2、N-第二章

　　酒醒后的时春依然过着自己的宅男日子，偶尔跟父母吃顿饭，还心血来潮地写了简历投递了几家公司，却都石沉大海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想要求职，留学的履历和在校的比赛统统都没有写，免得占了别人的求职机会。
　　李阔倒是约了他好几次，时春统统拒了，李阔也不恼，他清楚时春就是个资深宅男，但他对于时春的那个白月光实在是好奇，每天都抓心挠肺的想要从时春那打听点消息。
　　时春表示不你不想了解。

　　时春内心其实有点文艺青年，本来高中的时候想学文科，时父了解到儿子的意向后连夜联系老师说时春必须学理科，断了时春文艺青年的后路。
　　后来他一个人在外，买了不少专业相机，一边记录生活一边记录英国的风景。
　　只要是没有学习任务的时候，时春就会去各个地方旅游。
　　他在布莱顿的海边吃炸鱼薯条，在苏格兰小酒馆的角落里听世界各地游客的故事，在大本钟下欣赏落日余晖，在艾尔广场为一位白人老奶奶捡起掉落的画具，在都柏林的巴士上耐心的教一个小孩用中文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他用一切琐碎又新奇的事物塞满自己不用学习的每一天，甚至打破了自己“宅”的本能，让自己的脚印布满了英格兰的土地。
　　最后他带着相机回到了然后他魂牵梦萦的国土。
　　在这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朋友，有他朝思暮想又不敢随意翻开的四年。

　　香山公园的秋景颇负盛名，时春觉得自己来的时候不凑巧。七月的北京只有燥热，时春爬到香炉峰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
　　休息了片刻，时春从背包里拿出来了自己不辞辛劳带上来的相机。
　　入眼皆是翠绿，不远处一只叫不出来名字的鸟落在了枝头，时春赶紧抓拍了好几张。
　　他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寻思这下又有素材更新到微博了。
　　之前在英国拍了很多自然风光，他开了一个微博用来发这些照片，本来打算放养的账号却慢慢的有了一些粉丝，偶尔还会有人来跟他探讨一下拍照技巧，时春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有趣，看到别人夸自己也能感到满足，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你看，他时春也不是除了学习一事无成，至少自己镜头下的世界有人在喜欢。
　　“您好，能劳驾您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吗？”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时春的思绪。
　　时春一回头，是一群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孩，穿着时春看不懂的衣服。
　　“你们这是？”时春有些迟疑。
　　“啊，我们这是cosplay，不好意思啦突然打扰您，我们的摄影出门竟然忘记带相机储存卡了，但是我们都爬到这里了不拍感觉很亏，看到您相机很专业，就来冒昧打扰了，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为首的女孩爽朗一笑，做起了介绍。
　　听到cosplay时春才想起来了，自己有一位同门也很热衷于此，之前也曾拜托过时春帮忙拍照，不过当时时春推脱说自己只拍过景没拍过人。
　　思考了一下，他还是说出了自己没拍过人，只能试试，拍得不好希望对方不要介意。
　　女孩是个很爽快的人，当即表示时春愿意帮忙拍照就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时春陪着这群小孩拍了两个小时才结束，期间还帮着她们想了不少动作。他也从一开始的有些拘谨到能跟她们插科打诨几句。
　　结束拍摄后，时春和为首的女孩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把照片导出来发给她，末了又问了一句：“你们这是cos的什么角色？”
　　女孩拉过来了另一个女孩，握着对方的手跟时春说：“是日本动漫《魔法少女小圆》，我cos的角色是鹿目圆，她是晓美焰。我比较磕动漫里这两个角色的CP，所以就找了我的女朋友和我一起出这对啦。”
　　“原来如此。”时春收拾着东西，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震惊地抬头看向两人，“等下，女朋友？”
　　“对啊对啊，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女生从脖子里扯出一个项链展示给时春看，项链上是一枚戒指。
　　“哇，三年，你们多大啊？”在国外的时候时春周围也有几对同性恋人，但他在国内确实没遇到过。
　　“我们今年二十二岁，还在上大学呢。”女孩笑容明媚，她牵着恋人的手，眼里的幸福多到快要溢出来。
　　时春有些恍惚。
　　如果自己可以和喜欢的人这样就好了。
　　如果自己喜欢的人也是这样的性取向就好了。
　　但时春向来不喜欢缠着别人，也不喜欢撕破脸，他有时候觉得永远这样相安无事的下去也很好。
　　对方过得很好，自己过得很好，已经很满足了。
　　但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午后，女孩明媚的笑容有些感染到他了。
　　他也有私心，如果……如果可以再进一步呢？
　　如果他勇敢一点呢？
　　他止不住地想，如果自己所想可以成真呢？

　　收拾好东西时春和她们一起结伴下行，他跟女孩问了很多两人在一起的过程，女孩也很开心地分享自己的故事。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啊，毕竟都是女生，其他闺蜜关系也很亲密，每天都手牵手挽着胳膊的，万一会错了意那多尴尬啊，而且那会儿我还小，我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喜欢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还是恋人之间的喜欢。”女孩扶着女友走下一个较高的台阶，认真地对时春说，“但有一天我刷视频的时候想明白了，我天生就该喜欢女人啊，生我的是女人，教我说话的是女人，牵我手的是女人，赋予我感情的也是女人，我喜欢女人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想明白后的每一天我都挺难熬的，因为我不确定她的心意，这样的情绪下我俩甚至大吵了一架，冷战了好几天后她来跟我和好，我就鼓足了勇气，问她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我想跟你谈恋爱，你呢？”
　　“我说其实跟你当这么多年朋友，就是因为我也喜欢你。”女孩的女友适时的接上话，两人牵着手相视一笑。
　　“我有点羡慕你们了。”时春感叹道。
　　“那你呢？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时春沉默了好一会儿，女孩还以为时春不愿意讲，刚准备岔开话题时春就开口了：“有，我喜欢的是男生。”
　　女孩有些惊讶，难怪时春一直问自己相恋的过程，原来是春的性取向也是这样的。
　　“我喜欢的人……很开朗，跟我区别很大，我不喜欢和人说话，朋友也很少，他从我上大学的第一天起就很照顾我，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他对谁都这样，我不过是他善意的其中之一。但有时他的一些小动作又让我忍不住多想，我有一次生病，他寸步不离的照顾我，我人都烧糊涂了，还在想他是不是对我也有意思。”时春本有些不好意思跟人提起这些事，但女孩已经跟自己讲了那么多，自己再藏着掖着也太不够意思了。
　　女孩仿佛吃到了大瓜，立刻兴奋地问时春后来呢。
　　时春看着远方，眼神有些恍惚，好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我很胆小的。我不敢问他，像你一样我也担心如果是我会错意了呢？当然，事实证明这是真的。虽然大学四年他从来没谈过恋爱，绯闻女友都没有过。毕业的那天我以为他睡着了，我没忍住亲了他一下。”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他根本没在睡觉，我抬头地时候看到他表情特别惊讶，我也没等他说什么就跑了。后来我就出国留学了，再也没见过他。”
　　女孩有些惋惜：“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怎么想的呢？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不……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是啊，怎么能不明白？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更别说时春从来没有拉黑过对方。
　　没有回应就是回应。
　　暗恋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以前从不奢求对方有任何回应。

　　到了门口，时春和这群小孩告别，还约定了等修完图就让时春发到微博上。
　　女孩还在遗憾两人的故事，都走了好几步了又忍不住回头喊住了时春：“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要不要再勇敢一下？别给自己留遗憾啊。”
　　时春想了想，向女孩点点头：“下周我们可能就要见面了，如果能见到的话，我会再试试。”
　　“那你记得跟我说一下结果啊！我很在意的！”女孩向时春挥了挥手，转身去追上了自己的女友。
　　时春看着女孩的背影有些出神。
　　回国后的这段时间，不论是李阔还是这次偶遇的女孩，每一个人都说让自己再试试。
　　那自己呢？
　　从收到班长微信那天起就忍不住一直看机票想回国的自己呢？
　　时春想，给自己一次机会也没有关系吧？

　　时春在家又捱过了四天，终于到了班长约定的聚会的日子。
　　李阔甚至一大早就带着为时春置办的行头来了——一个月前时春让李阔给自己准备点衣服，李少爷甚至找人上门为时春量体，又亲自选了面料和样式，赶在昨天终于做好了三套西装。
　　如果忽略另外两套夸张的颜色那么选项就只剩下了一套。
　　时春有些无语：“请问您还记得我们同学聚会在晚上吗？”
　　“记得啊，但是这次可是我们春儿回国首秀，那必须严阵以待啊，哦对了我还喊了发型师马上就到。”李阔眼里只有对真人版奇迹暖暖的渴望，完全无视好友快要翻上天的白眼。
　　时春拎起沙发上那套正红色的西装，面无表情的问李阔：“请问这套红色的是要做什么？准备今天去跟大家唱难忘今宵吗？”
　　“过年回家当吉祥物穿不好吗？多喜庆呐？”李阔认真地点评。
　　时春又拎起另外一套绿色的西装：“那这套呢？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变异成苍蝇了，还是有巨大复眼的那种。”
　　听着时春的描述李阔简直要起一身鸡皮疙瘩：“别说这么恶心好吗？那不是还有一套黑色的吗？衬衫我也准备好了，还给你熨好了。”
　　“所以这两套呢？李爱卿意欲何为？”时春依然面无表情。
　　李阔沉吟片刻，诚恳地看向时春，还是承认了：“我故意的。”
　　“很好。”时春微微一笑，把两套惨不忍睹的西装扔到李阔身上，“你给我滚出去！！”

　　同学聚会晚上八点开始，时春在家磨蹭到六点才出门。
　　李阔一力承担了司机的职责，顺便向时春表忠心说自己为了今天帮时春开车，已经一周没喝酒了。
　　时春表示酒蒙子的话可信度为零。
　　看着停车场里那辆骚包的SF90时春就牙疼：“你就不能开个正常点的车吗？”
　　“啊？这哪里不正常？”李阔有些无辜地眨眨眼，“这是我最爱的一辆车，我拿来接送你你还不满意？”
　　至今没考驾照的时春表示投降。
　　到了饭店门口，时春刚下车，李阔迅速降下车窗：“春儿，加油，等你好消息！”
　　时春没好气地让他跪安了。

　　刚进门就看到了班长在跟几个同学说话。
　　时春对大多数同学都不太熟，他刚想悄悄地绕过去就被班长看到了。
　　班长看着时春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笑着开口：“时春来了？你看你这一身，让我们有点无地自容了啊。”
　　“哪里哪里，我现在工作都没有。等下各位有什么工作的机会可要给我推荐推荐。”时春礼貌地跟班长握手。
　　“走吧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进去坐着聊。”班长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去了包间。
　　包间里也很喧闹，大家都在互相聊着近况，有几位事业比较有成的人已经隐隐的成为了中心角色。
　　时春自认普通，只想悄悄地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没想到班长硬拉着自己坐到了主位旁边。
　　时春巡视了一圈，心里不禁有些下沉。
　　没看到想看到的人。
　　说不失望是假的，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内心建设，甚至做好了豁出的准备，结果人家压根没来。
　　班长一直跟时春讲着谁谁谁最近在干什么，谁谁谁参与了什么项目，时春听的有些乏味，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酒过三巡，有些人已经开始酒意上头，其中一个来跟时春敬酒，开口的话却是满满的恶意。
　　“哟，时少爷留学回来了！失敬失敬啊，我现在在启明公司当个小小的中层管理，以后还得时大高才生多多关照啊。当年你不是我们系第一名嘛，这几年也不见你，不知道回国后在里高就啊？”来人是当年大学系里的第二名，常年屈居于时春之下，被叫了好几年的万年老二，但他总是一副看不上时春的样子，还偷偷在背后造谣过时春考得好是因为花钱买答案。
　　班长一看这场景就知道要糟，刚准备岔开话题就被时春拦住了。
　　时春知道来者不善，本来就糟糕得心情更糟了。
　　“高就谈不上，承蒙家里有几个臭钱，在家醉生梦死呢。勉强买了个三环的房子凑合住。”时春看起来很和煦地笑了笑，开口也是满满的恶意。他从来不会歧视任何人，但万年老二的恶意来的莫名其妙，时春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这位万年老二最嗤之以鼻的就是有钱人，他坚信自己是草根逆袭那一挂的，可惜在北京打拼了两年还是没攒够钱买房子，身为外地人甚至连买房子的资格都没有，上大学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在网上抨击比自己过得好的人。
　　时春不是很理解这种人，按理来说万年老二家境也不差，听说在他老家父母也早早买好了房，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要什么都跟自己比一比。
　　“你他……”万年老二刚准备说什么，包间门就被打开了。
　　“哟？我来晚了不好意思，这么热闹聊什么呢？”
　　比起在座的各位人人西装革履，来人就穿着白体恤和工装裤，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大晚上还骚包的戴了个大到夸张的墨镜，进了门才拿下来挂到自己的领子上。
　　时春在开门的那一刻就僵住了，心跳抑制不住的加速，明明没喝酒却感觉自己像醉了一样。
　　男人绕过人群，来到时春旁边，直接伸手揽住时春，又转头看向万年老二：“挡住我位置了，让开。”
　　说着还不由分说地挤开了万年老二，在时春旁边坐下，才开口对时春说：“好久不见啊，时春。”
　　周遭的喧闹一瞬间消失了，时春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半晌才开口：“……嗯，好久不见，林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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