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夏天》uni粒子

1、高塔夏天

　　“由于她的离开，故事成了一场彻底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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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地方,人们生活在高塔之上。

　　小Z从出生起就是高塔大家庭的成员之一,在高塔生活除了是在半空中进行一切生命活动之外,其他和人间一样。这里也有热闹的集市,林荫遮蔽的小路。

　　市集上孩子们闹闹哄哄的追逐玩耍,嘻笑声回荡在天空之街。
　　小Z提着装有新藓果蔬的篮子,她要到顶塔去做晨祷。这是她向来的习惯,而天空之街是通向顶塔的必由之路。

　　今天路过天空之街时,小Z敏锐的感受到一丝不对,总喜欢在街口踱步的老A今天没来,往常爱和他搭讪的E和F沉默的坐在街口。
　　欢闹的气氛霎时消散了。
　　小Z放慢了脚步，离顶塔已经近了，可她还是没听见关于老A的消息,连一点传闻也没从嘴缝泄露。

　　踩上通向顶塔的第一级台阶——咔嗒——顶塔的门开了，负责晨祷的老头依旧一身白，浑身有令人恶心的气味。

　　小Z低头偷呕了两下，仰起头准备质问他老A去哪了?

　　“先别开口。”晨祷老头下了命令。
　　吸引天空之街上所有的人看了过来。

　　小Z用鼻子哼了声。
　　这老头的目的达到了，我倒要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这是新来的，大家叫他小a吧。”从老头身后走出来个白净少年，鲜艳的蓝色衣服简直像是天空的倒影，小Z紧紧的盯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好奇怪的人？

　　聚在塔顶的目光散去，没人在乎新来者。

　　小a看着小Z苍白的面颊，瘦弱的身体，小Z毫不避讳的迎着他的目光。人群里看起来只有Z和他一般大小，小a伸出手想和她打个招呼。
　　小Z却一把拉住他，强势的宣布，“你代替了老A就是我的新朋友了！”她笑起来，拉着他转身往塔顶的反方向跑去，天空之街上的人紧急避让开，小a听见他们骂她是个疯子。

　　红色尖顶塔矗立在天空下，颜色那样醒目，小Z跑不动了停下来冲进草地上，直直倒下。小a走到她身边躺下。
　　入目是蓝蓝的天空，白云一大片缓缓移动着，世界看上去那么美好，空气新鲜太阳的温度也刚好，“你叫什么名字？”a问。
　　Z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短发粘在她的脸颊，“Z，他们都这样喊我。”
　　“你——什么是名字？”
　　“名字，和……”a皱起眉头，“和Z也差不多吧，是称呼别人的方式。”
　　“……”
　　名字，Z转回去，望着蓝天，为什么要有名字？在高塔没有人有名字，老A和EF都没有，B也没有，小a却有名字，他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整天时间都浪费在草地上，就直直望着天空什么都不做，a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Z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爬起来看他的脸，他一点都不像高塔人，长得很特别，很好看，高塔人都不好看，干瘪枯瘦或是肥大臃肿，反正Z不记得高塔有好看的人，但现在有了第一个。

　　老A再也没回来，Z于是真把a当做新的好朋友，这个好朋友很特别，他有一个名字虽然Z没有问是什么。

　　小a代替老A的日子，Z每天都准时的敲他的门，带着他去天空之街的集市上。每天买上新鲜的水果装进篮子里拿着去塔顶，在塔顶的白色小房间里，Z每天做晨祷，a不被允许进入，他明白这是一件很私人的事。
　　做完晨祷Z总要拉着他到草地上去，好像她是一株植物一样，晒太阳是日常，又或者说她依靠晒太阳恢复做晨祷失去的体力。

　　这时候a就会无聊的讲起故事。
　　从有两只兔子，他们想要离开故乡去寻找灯塔，于是就逃走踏上了寻找灯塔的旅途……???
　　Z总是听的昏昏欲睡，她不懂兔子竟然会想去找灯塔。
　　故事讲完Z已经睡去，a盯着她的睡颜，从苍白中看出一丝可爱，他为她拨开粘在脸颊的短发，当日光刺目时他把她抱到树荫下，Z迷迷糊糊醒来已是下午，太阳掉到了高塔下面，橙色的余晖中，她依靠着a的肩膀，静静地等待月亮爬上高塔。
　　晚风冷冷的吹，月亮高高的发出白色的光，Z痴迷月亮，疯狂的痴迷，她曾经说如果兔子要去找灯塔就是a所谓的理想，那她想去月亮上。月光照着她苍白的脸颊，a抱住她，温热的躯体贴上一片冰凉，Z在发抖，她揪住a的衣服，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生活在高塔里，有些人生活在你说的城市里？”
　　a无法回答。
　　Z没有追问，感受着a的温暖，她明白他们不一样，a早晚有一天会离开高塔，就像那些鸟儿。
　　只是暂时停靠。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夏过渡到盛夏，天气越来越热，Z在草地上躺的越来越久，a越来越早把她抱到树下，他们每天都重复如此，在看过月亮之后再各自回家。
　　某一天开始，Z不再去晨祷，她颇有活力的拉着a去天空之街，在石桌旁看EF下棋，五子棋和象棋下一局，看完去高塔角落和B拉着手绕着圈跳舞，Z笑的很开心，眉眼弯弯像她喜欢的月亮，阳光洒落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像个小精灵，短发飞扬，蓝白色的舞裙像花一样绽开。
　　a希望，她永远这样快乐。
　　正午，他们又去草地上，Z高兴的转圈跳舞，围着他绕圈好像不会累。他被拉起来，两个人一起转圈跳舞，转的天旋地转齐齐倒在草地上，Z大笑之后长长的咳个不停，a拽起她拍拍她的背。她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她说：“a。我好开心。天气太好了。”
　　夜晚，他们还依偎在树下看月亮，Z缠着他再说说高塔之外的世界，a就讲起海。
　　如果在夜晚的海边，能看见更漂亮的月亮，月光洒在海面上，风吹过来，有湿咸的气味。还能看见兔子们寻找的灯塔。
　　Z睡着了，a抱着她瘦弱的身体，她的短发擦过他的面颊，她身上的气味和晨祷的老头一样，a忍不住抱着她流泪。
　　月光下泪珠晶莹剔透，夜风中两个人的心跳，好像世界的心脏在跳，响声大过聒噪的蝉鸣。

　　一场雨带走了夏季。Z不再出门去草地上，开始在天空之街的长椅上坐着，裹着针织外套晒秋日的暖阳。她不再找a，也不找其他人，每天a都能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坐到下午，阳光不暖了，她就退回到屋里。a有几次隔着窗户看她，她的头发长长了些，她看起来又瘦了些，他想问她为什么不再来找他，可始终没有敲响她的门。
　　秋季真正到来了，雨一天接着一天，长椅上也看不见Z了，窗户上也看不见Z了。a撑着伞敲响了她的门。
　　Z虚弱的裹着毛衣，看见他十分平静。
　　“你要找谁？”
　　“Z。”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请回吧。她不在。”她垂下眼睛。
　　a低下头，门关上了，他撑着伞回去。
　　Z，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二年夏天。
　　塔顶，a要离开了，他脱掉讨厌的蓝白装，换上自己的衣服，透过窗子高塔的红色尖顶塔还是那么漂亮，夏天天气又好起来了，Z你回来了吗？
　　天空之街还是吵吵闹闹的，塔顶的红门打开，长长的天空之街上，他一眼看见那个女孩，短发苍白的她，提着新鲜的果篮，站在那里看着他，上下仔细的打量着。
　　“老A呢？”她冲上前。
　　晨祷的老头没说话看了看a。
　　“再见了。”a哽咽却微笑着说：“再见了，Z。”
　　高塔突然整个安静了，Z盯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没有回话。

　　a冲下台阶，紧紧抱住她，他的温度烫的她睁大眼睛，怎么会有人比太阳还要温暖呢？她想，她有点喜欢这个怀抱。

　　“好了，一切照常。”晨祷的老头发话，Z不舍的走进塔顶。奇怪这个人刚来就要走了吗？

　　初夏的草地，Z躺的平展，蓝天白云她怎么也看不够，一直躺到太阳正悬，她爬起来拍拍长发上的枯草，躲到树下。老树的树洞里一个本子静静地躺着，Z看见并伸手把它拿出来，风迫不及待的翻开页。

　　初夏，天气晴，草地上他讲了个奇怪的故事，有两只兔子要去找灯塔，真奇怪兔子怎么会想找灯塔呢？
　　初夏，天气晴，草地上他又讲了个奇怪的故事，还是两只兔子要去找灯塔……好无趣啊。
　　……
　　初夏，天气晴，今天不讲兔子了，他讲远方有城市，那里的人都有名字。
　　……
　　盛夏，天气热，今天他讲远方有海，海上有比高塔更漂亮的月亮……
　　盛夏，天气热，今晚他哭了眼泪热热的，他难过什么呢？
　　……
　　一页一页，好多页，写的满满当当，可是“他”的代号和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Z合上本子，所以那些是一个梦吗？兔子、城市、海都是梦吗？那草地、月亮、树会不会也是梦呢？她闭上眼，眼泪划过太阳穴掉进头发里。

　　盛夏的阳光特别好，Z抱着本子躺在树边做梦。

　　几个春夏秋冬过去，高塔夏天的梦结束。a回到城市，重新上学，大学校园满是新鲜的生活，满是新鲜的乐趣，所有人都快乐着，可他还是会走神，在任何快乐的地方走神，想起盛夏夜晚女孩的眼泪，想起那些夜晚和她一起看过的月亮，想起她飞扬的短发，像小精灵一样的笑容，想起和她拥抱时，两个人的心跳。
　　Z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从没过问姓名，从不计较过往。
　　你也清楚这场分别吧。

　　初夏，天气晴，如果会分别不如不记得，就像做一场梦那样。知道是美梦就好，内容不那么重要。——Z

　　四月末一个阴天，a回到高塔，红色的欧式风格的屋顶阴天下灰蒙蒙的。门卫远远的他，走出来，“这里马上要拆迁了，所有人都走了。”
　　“搬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高塔医院开不下去了，明天，或者后天它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了。”门卫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转回来问：“你是找谁来的？”
　　“哦，不管找谁都找不到了。除了我都走了。”

　　他不敢相信只是短短数月，这里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门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回来时抱着个大纸箱子，“这里是没有寄出去的东西，也许你想找的人留下了什么东西给你，你要看看吗？”
　　“当然。”a直点头。

　　门卫室里，收音机咋咋呼呼的唱着歌，门卫跟着哼唱。
　　a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仔细在箱子里翻找，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混杂不堪最底下一本泛黄本子吸引了他。本子浸了水，字迹晕染开，辩不清了。最后一页封皮的套上夹着一个信封，用塑料袋好好的保护着，他打开来，信封里掉出一张相片，拍立得拍的，女孩面对镜头笑得十分灿烂，手中向日葵抵在她的下巴上。
　　他展开信纸。

　　初夏，天气晴。今天来了个奇怪的姐姐，她和你一样。她来给我们拍照。她说相片是最长久的记忆，合照过后，她拉着我到一边，问我要不要拍一张单人照，我觉得新奇，答应了她。相片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又在做梦了。高塔夏天里你陪着我的日子，就像这张相片一样。梦，我不记得你了，就以梦称呼你吧。高塔要消失了，住在高塔里的人也要消失了。我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见过呢？我没有机会验证，今天晨祷的老头要我们留些东西给家人。我没有，所以留给你。如果你会看到……

　　信写到这，后面一长段画成了黑疙瘩，看不清了，最后一行字迹潦草的写着：带我走吧。
　　相纸背面，白色丙烯马克笔写下：梦，他们说我像一株向日葵，就是手中这一捧黄色的花。真好看。今天阳光特别好。你会记得我吧？结尾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a带走了信封和照片。
　　四季如胶卷轴转动交替，夏天来了又走了。记忆都模糊了，Z灿烂的笑容却一个季节比一个季节更清晰了。

　　——END.
　　全文完结。

　　???来源《我的路》第一册，作者：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