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冷烧烤 ...
-
梨嵘月抚着那兜锡纸包的没加辣椒的烤串,不在意地轻哼一声:“呿,我家小孩也不吃辣呢。”
“我看上去吓人吗?”她很难得地反思,潮有信没少和她掐架她都没当回事,别人说两句她反而不是滋味上了。
陈律随口安慰她:“不至于。”
哪知梨嵘月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眼神从审视到笃定。
陈律看了一眼自己回家还没有换掉的职业装,以及梨嵘月随性张扬的头发衣服和指甲,真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在陈律这么多年打交道的人生经验里,梨嵘月是十年如一日的蠢女人,不折不扣的蠢女人,这样的气性,如果不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估计早就被这个社会狠狠碾死了。
她现在能做出来随地结婚的举动,正如当年能做出收养潮有信的举动一样。
梨嵘月手机收到一条定位。
【猪:(分享位置)】
梨嵘月看到短信后,起身把衣服挂在臂弯,打车准备离开,嘱托陈律把烧烤带给潮有信。
奶白色的鱼汤在锅里翻过,飘出嫩滑鲜香的美味,潮有信煨了几次,站在锅边拿勺子轻轻搅动。厨房很热,也不通风。
房间里很冷,房子老了容易漏风,潮有信围裙都没有脱掉,汗一会出一会浸,把整个人冷热反复。
直到收到那份已经冷掉的烧烤,她发出去的微信一直没有回应。
陈律看着潮有信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雕刻刀吓了一跳。潮有信两手捧着香薰蜡块,声音很轻,大片蜡块掉落,看上去很解压,不多时一条小鱼的形象就大致浮现,让人赏心悦目。
“你妈有事你先睡吧。”陈律简单把话转交,也准备离开。
潮有信把放在保温桶里的鱼汤递给陈律,“你喝吧。我妈又跑派出所干吗?你也不拦着点。”
“小事闹摩擦,你妈把人给打了,现在都出来了,有你说话怎么难听的吗,看守所那玩意是好玩的吗?”
潮有信冷言相劝,“我以为你不知道呢,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少麻烦我妈。”
陈律瞠目结舌,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大的说他法盲,小的说他别用有心。他的坏劲儿上来,“你说,你妈给你找个爹怎么样?”
潮有信拿牙刷扫蜡块碎屑的动作顿住了,转过头,看着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梨嵘月的电话。
那边环境很安静,梨嵘月发出的一个音节能有几个意思都可以被听出来。
“看看后爹。”潮有信清冷的声音透过通过无线信号解码后更没有人情味,似乎说错一个字儿她就能立马把后爹阉了。
梨嵘月接通电话后就一脸迷茫,急急忙忙翻开她和潮有信的微信聊天记录。
【鱼:什么时候到家。】
四十五分钟后。
【鱼:回家。】
梨嵘月给她开了免打扰,消息太多跑来跑去,潮有信话又真的很多。
现在距离上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绝对不是回家这么简单,一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而这个泄密的傻逼只能是陈律。
梨嵘月在电话那头无声地骂了几页纸电报。
她把手机递到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有眼力见地俯下身来,梨嵘月让他说话,小男生蒙了。
“梨姐……说、说什么呀?”
梨嵘月把手机收回来,“听到了?听到了就挂了。”
潮有信的态度放软,但语气还是生硬,“玩早点,记得回家。”
梨嵘月在那头骂了句“你是妈还是我是妈”就叽里呱啦把电话挂了。
陈律的头终于从沙发抱枕上挣脱下来,他拨弄了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气得捶胸顿足,抱着保温桶和潮有信跳开了距离。
他被按在沙发上一句话都发不出,毫无大男子尊严,相当不爽地骂,“你妈真玩不过你,但你别玩我呀!”
潮有信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控制变量。那个蠢女人听到你的声音肥肥肠子全都冒出来,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憋过好屁。”
直到第九个栩栩如生的小鱼蜡块立在桌子上的白色餐布,潮有信收拾了下碎屑,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她埋在梨嵘月的枕头上,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觉得有点儿累。
潮有信的上学日和普通学生不一样,兰多对学生的管束很弱,潮有信为首的几个学生组成的团队蜗居在月升别墅里,几个少女坐在电脑前,有时候聚在办公室一讨论就是一个下午,外面白天黑夜颠倒她们都不知道。
有女孩把落地音响的重金属音乐开到最大,急需要放松一下大脑,享受一下短暂的休息时间。潮有信并不从众,其他人也很难知道她的放松方式是什么。在低温的空调屋潮有信拢起外套,一个人跑到最里面的房间打开电脑。接过小老板递过来的披萨。
小老板也是学校的学生,出资负责项目的全部进展,她们做的是小型独立游戏,成本并不高。潮有信打了一个喷嚏。
潮有信生病不是罕见事,一换季总是身体不好,夏踬感慨:“我的弱鸡天才程序员!你可千万别倒,等着药就送来了好吗?或者你去药箱里随便吃点?”
潮有信低着头吃披萨没有说话,从她十岁拿起那本汇编语言并且读懂后,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她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极其单一,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过度专注让她在程序上颇有建树,收到兰多高中部社团的邀请。对于潮有信而言,如果能做出一个程序来,只是不吃不喝一个白天都毫无知觉。
这样做的原因不是来自成就感,也不是来自克服苦难感,这样做只是因为这样做,需要这样做。从收到第一张分成支票起,从不再每周定期问梨嵘月要钱起,牙有点酸,但嘴不必张了,她的自尊心可能有点儿重。
挑战最难的最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带来的感知和情绪却都被退到她的阈值以下。
有的人感知春花夏风秋月冬雪,是因为刻在基因里对万事万物的基本感悟,高共情的人甚至会衍生出一些美好的幻想,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可是似乎这些对潮有信并不起效。
不管是时间卷轴还是浪漫星空,不论是浩瀚宇宙还是沙漠尘土,只是以客观的形式存在,她无法由这些东西衍生出其他任何。
尘就是尘,土就是土,没有一花一世界。
但是梨嵘月在她的人生里打下一个又有一个的钉子。所以,梨嵘月是她的时间卷轴,如果人类愿意把时间赋予一切伟大不可磨灭甚至生存的概念,那么梨嵘月对她而言,也是如此。
有且只有,梨嵘月。
等她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最起码在她眼里是非常不早的存在了。
梨嵘月这样粗鄙不识大字,甚至把她打包扔进寄宿制学校,她讨厌这样不负责的行为;梨嵘月又那样贪财,为了一点让利,和码头的出海男人称兄道弟;最令人厌恶的是她还好赖不分,交浅言深,别人的恩情她当作比海深,而她对她的好,她全都视而不见。
可是怎么办。是妈妈是女儿。要是可以决定,她不介意自己做梨嵘月的妈妈,起码一定比对方合格。
潮有信抽了一张纸,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体,继续扳着身子坐在电脑前。
夏踬想起第一次看到潮有信的时候,潮有信的眼角略偏下,看不看人侧不侧目都给人一种蔑视的味道,看上去略凶。又因为抽条得很快,发育稍迟,稚气未脱,脸上微滞的颊肉略有青涩,一身校服显得更加高挑挺拔,黑长直马尾。
做事利落,因为没一会就坐在电脑前,所以总是半背着书包。书包水洗白,校徽被人精心缝了边,如果不是家境优渥,那么就一定是有个很爱她的妈妈。
她很想和潮有信成为好朋友,因为这人看上去太拽了。
好在潮有信缺钱,她们成为了比朋友更坚固的利益关系。后面无意试探,但她能感觉到潮有信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起那位很爱她的妈妈,所以她并未得知太多。
夏踬收了心,并没有刨根问底别人隐私的爱好,她似乎每天忙于和零售商和出版商打交道,以及想要跟多的版税来支付这些小员工。她需要做的事情现在发挥不了什么太大的用处,只能等潮有信先做出来。
这儿的别墅后院有快艇。
“出去吹海风吗?我可以开快艇。”
潮有信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她。
“好吧,你感冒了。”夏踬摊了摊手旋踵而去。
潮有信给梨嵘月的手机安装了定位,比一般的定位系统更不易发现,此外还设置了地标不同等级程度的警报。
家是绿色圆点,小红美发也是绿色,帝豪及其荷塘区十几家夜总会是黄色,红浪街道派出所是红色。
【绿色:离开6次,进入5次。时长共计二十一小时十九分。】
平均下来一次才四个小时多点。
把家当酒店使。
黄色的时长几乎快拉满,梨嵘月有很多事情不方便,不管是谈那点鸡毛鱼皮生意,还是处理一些人,都需要在夜总会这种场所。但她心里莫名不舒服,为什么梨嵘月管她,而她不能管梨嵘月,这很不公平。
直到更不舒服的出现——
手机传来嗡嗡响的震动,飘窗弹来【监视人已离开常规区域,进入红色警区,警报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