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案件簿》happykuain

62、第 62 章

　　冰洞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温泉汩汩的水声和顾遥逐渐平稳却依旧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地延续。荧光苔藓的光芒不知疲倦地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洞壁上，如同默剧中孤独的剪影。
　　林笙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手中紧握着那枚温热的金属信标，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温泉洞穴唯一的入口——那条通往飞船残骸和上方废墟的狭窄冰缝。每一丝风声，每一滴凝结的水珠落下，都让她的神经骤然绷紧。
　　“保持隐蔽…能量信号为引…等待接应…”
　　那来自未知救援者的指令，既是希望，也是煎熬。她们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亮起了微光，却不知会吸引来援军，还是更致命的捕食者。秦教授和他的“清洁工”们是否还在附近？“织网”是否还有其他后手？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顾遥的状况暂时稳定，但高烧并未完全退去，伤口周围的暗红色像不祥的烙印，提醒着林笙感染的威胁依然存在。她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温泉水为顾遥擦拭额头和身体，强迫她吞咽下碾碎的荧光苔藓混合液，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水分和能量供给。
　　信标持续散发着稳定的能量波动和微弱的热量，如同一个忠诚的灯塔。林笙仔细感受着这种波动，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信息，但它就像一堵光滑的墙，拒绝着任何未经授权的探知。它只是在执行着最基本的指令——发送坐标，等待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林笙的体力在寒冷和疲惫的侵蚀下逐渐逼近极限，眼皮沉重如铅，但她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睡着。
　　突然！
　　她猛地抬起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冰层自然收缩或温泉水流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冰壁，隐隐约约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是一种……低沉的、富有规律的震动！像是某种重型机械在冰层上方或远处作业产生的沉闷轰鸣！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人为痕迹！
　　来了？！是接应？还是……“织网”的搜捕队伍？！
　　林笙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立刻扑到冰缝入口处，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冰壁上，全力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震动声似乎来自斜上方，正是之前发生爆炸的祭坛废墟方向！声音在缓慢移动，时断时续，伴随着一种金属摩擦冰面的刺耳噪音。听起来，像是在……清理坍塌的冰层和碎石？
　　是救援队在打通通道？还是“织网”在挖掘废墟，寻找她们的下落或飞船残骸？
　　无法判断！风险极高！
　　林笙迅速退回温泉边，摇醒昏睡的顾遥。顾遥艰难地睁开眼，眼神依旧涣散，但看到林笙凝重的表情，立刻明白有情况发生。
　　“外面……有动静……”林笙用气声急促地说道，同时快速将信标塞进顾遥手中，将她往温泉后方一块巨大的、可以充当掩体的冰棱后面拖去，“躲好！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顾遥虚弱地点头，用尽力气握紧信标和那把磨尖的金属片，蜷缩在冰棱后的阴影里。
　　林笙则抓起冰镐，熄灭了附近几簇最显眼的荧光苔藓，让洞穴陷入更深的昏暗，然后自己也躲到入口另一侧的阴影中，冰镐尖端对准冰缝方向，如同潜伏的猎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临战状态。
　　外界的震动和噪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显然，对方正在朝着这个方向推进！而且效率极高！
　　林笙的心跳如同擂鼓。她紧紧盯着冰缝入口，大脑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是敌人，她该如何利用地形周旋？如何为顾遥争取最后的时间？如果是救援，又该如何确认身份避免误伤？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尚未滴下就变得冰凉。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冰缝深处传来！紧接着是冰块哗啦啦塌落的声音！对方似乎炸开或者强行破开了一处主要的障碍！
　　噪音短暂停歇了片刻，然后，一种更轻、更灵活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并且迅速向着冰缝出口靠近！
　　林笙握紧了冰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来了！
　　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从冰缝深处射出，精准地扫过温泉洞穴内部！是高性能的探照灯！
　　林笙立刻缩紧身体，屏住呼吸。
　　白光在洞穴内扫视了一圈，似乎在确认环境，最终定格在了洞穴中央那潭冒着热气的温泉上，以及……温泉边被刻意熄灭但依旧隐约可见的荧光苔藓痕迹上。
　　一个经过扩音器处理、略显失真、却异常冷静沉稳的男声，从冰缝深处传来，用的是口音纯正的英语：
　　“洞穴内的人员请注意。我们是‘蝉’项目应急响应小组。请表明你们的身份和安全状态。重复，我们是‘蝉’项目应急响应小组。”
　　“蝉”！
　　真的是他们！救援来了！
　　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瞬间冲垮了林笙紧绷的神经，让她几乎瘫软在地。但她强行克制住了呼喊的冲动，警惕心仍未完全放下。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应，同时保持隐蔽：
　　“身份：林笙。同伴顾遥，重伤，急需医疗救助。洞穴内暂未发现其他威胁。”
　　冰缝内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进行确认和评估。
　　很快，那个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收到。林博士，请保持原位，我们即将进入。注意规避强光。”
　　话音落下，一个造型奇特、大约半人高、有着多条机械臂和履带底盘的银白色勘探机器人率先从冰缝中灵巧地驶出。它的“头部”是一个多光谱传感器阵列，此刻发出的是相对柔和的照明光，仔细地扫描着地面和洞壁，显然是在进行生化、辐射和结构安全检测。
　　确认安全后，两名穿着全封闭式、白色带有蓝色“蝉”形徽章标识防护服的人员，端着造型紧凑、带有非致命性武器模块的□□，动作迅捷而专业地侧身进入洞穴，枪口警惕地指向潜在威胁角落，迅速占据了有利站位。他们的动作协调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队伍。
　　最后，一名同样穿着防护服，但未携带武器，背上背着大型医疗箱和设备包的人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向林笙的方向，面罩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
　　“林博士？我是医疗官凯尔。你的同伴在哪里？”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
　　直到此刻，林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指向顾遥藏身的冰棱：“在那里！她左臂枪伤严重感染，高烧，失血过多！”
　　医疗官凯尔立刻打了个手势，另一名队员迅速上前提供警戒掩护，他则快步走到冰棱后，看到顾遥的状况，立刻蹲下身开始进行检查。
　　“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感染指标很高，必须立刻进行静脉抗生素注射和伤口清创手术。准备担架和移动生命维持单元！”凯尔语速极快地对通讯器说道。
　　很快，另外两名队员带着折叠担架和一个小型、带有多种监测和输液泵的医疗设备箱进入洞穴，开始协同凯尔对顾遥进行紧急处理。他们的动作极其专业高效，注射、清创、包扎、固定、挂上输液瓶……整个过程快而不乱。
　　林笙站在一旁，看着顾遥被小心地安置在担架上，连接上生命监测设备，苍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一名队员立刻扶住她，递给她一个热能营养液袋：“林博士，你先补充一下能量和热量。我们需要尽快撤离，这里并不绝对安全。”
　　林笙接过营养液，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她看着正在忙碌的救援队员，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还有，‘蝉’项目……”
　　那名似乎是队长的、最先开口的队员走了过来，他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目光锐利如鹰、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亚裔面孔。他看向林笙手中的金属信标：“多亏了你成功激活并提供了稳定的‘指引信标’信号。我们追踪它的特定量子签名才锁定了这个被多重冰层和异常能量场屏蔽的区域。至于‘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是林静书教授生前主导的、最高机密级的‘
　　外星技术逆向工程与潜在威胁管控’项目的代号。我们是该项目直属的应急安保与科研团队。”
　　外星技术逆向工程！潜在威胁管控！母亲的研究……果然涉及到了这艘飞船！
　　“秦教授他们……”林笙急切地问。
　　“秦岳是项目前首席科学家，但他和他的核心团队在三年前的一次事故后……理念发生了严重分歧，他带走了部分绝密资料和资源，叛离了项目，并试图利用飞船技术实现他疯狂的‘
　　人类意识升华’计划，也就是你们所知的‘织网’。”队长语气冰冷，“我们一直在追踪他，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让他抢先找到了主飞船残骸并激活了‘圣核’接口。你们的行动，特别是最后那场爆炸，虽然冒险，但阴差阳错地严重破坏了他们的仪式核心，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真相如同拼图，终于一块块合拢！母亲的研究，秦教授的背叛，“织网”的源头……一切都源于这艘冰封的外星飞船！
　　“队长！医疗准备就绪！可以撤离！”医疗官凯尔报告道。
　　“好！行动组前出开路，确保撤离通道安全！医疗组居中，林博士，请跟紧我！”队长重新戴上面罩，下令道。
　　队员们立刻行动。两名队员率先进入冰缝，进行侦查和警戒。医疗组抬起担架，小心而迅速地跟上。林笙紧随在队长身后。
　　穿过被拓宽和加固的冰缝通道，她们再次进入了飞船残骸所在的巨大冰洞。眼前的景象让林笙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祭坛所在的区域，此刻被大量工程机械占据！数个大型加热融冰装置正在持续工作，融化并加固着冰壁，防止二次坍塌。更多的“蝉”项目队员——科研人员、工程师、安保人员——正在忙碌地工作着：建立临时研究站、分析破碎的祭坛和晶体残骸、小心翼翼地进入飞船内部进行勘探和取样……整个废墟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高度专业化的前沿基地。
　　秦教授和他的手下不见踪影，似乎早已撤离或被制服。
　　“他们……跑了？”林笙问。
　　“核心人员大概率利用我们打通通道前的间隙逃脱了。但他们的‘织网’计划核心已被重创，短时间内难以恢复。”队长冷静地回答，“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你们的安全，并全面接管和封锁这片区域，防止飞船技术进一步泄露。”
　　他们快速穿过忙碌的基地，登上了一架停靠在融出的冰制平台上的、流线型造型、没有任何标识的垂直起降飞行器。
　　舱门关闭，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飞行器平稳起飞，沿着一条被临时开辟出的冰隧道，向上疾驰。
　　很快，眼前豁然开朗！飞行器冲出了冰层，重新回到了北极的天空下！此时正值极夜，深邃的夜空如同天鹅绒幕布，点缀着璀璨的星河和绚烂舞动的巨大极光，美得令人窒息。下方是无边无际的、被星光和极光照亮的白色冰原，曾经的绝望战场，此刻显得壮阔而宁静。
　　林笙透过舷窗，看着下方迅速变小的冰洞入口，心中百感交集。她们终于……逃出来了。
　　飞行器向着南方疾驰。约莫一小时后，下方漆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中型科考船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林笙看到船的侧舷喷涂着熟悉的“AURORA FORCE”（极光号）字样，但这一次，船体周围多了几艘明显是护卫舰的船只，空中还有巡逻的直升机。
　　“这是……”林笙一愣。
　　“真的‘极光号’早已被秦岳劫持并改造。”队长解释道，“我们及时拦截并解救了被控制的船员，恢复了船只的指挥权。现在它是我们的临时指挥中心。”
　　飞行器降落在“极光号”后甲板。舱门打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遥被医疗组用最快的速度送往船上设施完善的医疗中心进行深度治疗。林笙想跟去，却被队长礼貌而坚定地拦下。
　　“林博士，你需要先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和简报。放心，顾女士会得到最好的救治。有些情况，我们需要尽快了解。”队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笙看着顾遥被推走的方向，咬了咬牙，最终点了点头。她知道，关于那信标、关于飞船、关于母亲的研究，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也有太多的情报需要汇报。
　　她被带到一个安静舒适的舱室，接受了简单的医疗检查（主要是冻伤和体力透支），更换了干净的衣物，吃了些热食。随后，她被请到了舰桥旁的一间简报室。
　　队长和另外两名看起来是项目高层的人员已经在等待她。桌上放着那枚已经恢复平静的金属信标。
　　“林博士，请坐。”队长示意道，“首先，我代表‘蝉’项目，感谢你和顾女士的英勇行动和巨大牺牲。你们无意中介入并阻止了一场可能危及全球的危机。”
　　“我母亲……她到底在研究什么？这信标又是什么？”林笙直截了当地问。
　　一位年纪稍长、戴着眼镜的女科学家开口道：“林静书教授是真正的先驱和警示者。她最早发现并定位了这艘代号‘
　　旅者’的飞船残骸，并初步破译了部分信息。她认为这艘飞船来自一个高度发达、但可能早已消亡的文明，其核心技术涉及意识上传、基因编辑和跨维度通讯，极其强大，也极其危险。她主张谨慎研究，建立防护屏障，并销毁最危险的部分，比如那个‘圣核’——它本质是一个强制的意识同步与改造器。”
　　女科学家指了指那枚信标：“而这个，是林教授秘密制造的‘钥匙’和‘防火墙’。它利用了飞船的某种安全协议，只有携带特定基因标记（很可能是林教授利用自身基因设置的）并处于极度危险中的人才能激活。它一旦激活，不仅能发送求救信号，更能向飞船的底层系统发送一个最高优先级的安全隔离指令，这也是为什么秦岳的仪式会被强行中断，甚至‘圣核’也受到影响。林教授早已预见到了技术被滥用的风险，留下了后手。”
　　林笙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早已埋下了伏笔！那信标需要她的血和顾遥的神经信号，是因为她们两人都与母亲有着极深的渊源（基因继承与研究关联）！
　　“那顾遥她……”林笙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顾女士的情况比较特殊。”女科学家神色凝重，“秦岳的‘织网’技术，粗暴地模仿了飞船的神经同步技术，但极其不稳定且具有侵蚀性。顾女士作为‘钥匙’，神经系统被深度‘
　　调制’过，与‘圣核’和飞船系统产生了某种异常链接。信标的激活和仪式的中断，这种链接被强行撕裂，但可能有一部分……‘残留’在了她的神经突触或甚至基因表达层面。这需要长期的观察和深度治疗才能确定影响。但好消息是，她体内‘织网’的主动控制信号已经被清除，暂时不会有被远程操控的风险。”
　　林笙的心再次揪紧。顾遥的苦难还远未结束。
　　“秦岳……会怎么样？”她问。
　　队长眼神锐利：“他会受到全球通缉和追捕。‘织网’的残余势力我们会全力清剿。但更重要的是，‘蝉’项目必须转入更隐蔽、更高级别的运作模式，彻底封锁‘旅者’飞船的相关信息。这需要你的理解和协助，林博士。你和你母亲的研究，是这一切的关键。”
　　就在这时，简报室的通讯器响了起来：“队长，医疗中心紧急通讯，关于顾遥女士的。”
　　“接进来！”队长立刻道。
　　医疗官凯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困惑和紧急：“队长，顾女士刚刚苏醒了片刻，生命体征稳定，但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又陷入了昏睡。”
　　“什么话？”
　　“她说……‘
　　冰下……还有……回声……小心……镜子里的眼睛……’”
　　冰下的回声？镜子里的眼睛？
　　简报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凝重。
　　林笙突然想起，在飞船残骸里，她看到过那个“织网”的符号！秦岳他们，真的完全离开了吗？还是……在冰层深处，留下了别的什么？那所谓的“圣核”，真的被完全摧毁了吗？
　　“蝉”声虽近，但阴影，似乎并未远离。
　　新的谜团，如同北极永不消散的极夜，再次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