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案件簿》happykuain

10、第 10 章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城市重新苏醒，车流渐密。但市局特殊案件调查队的会议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桌上那枚冰冷的信号标定器，如同一个无声的倒计时器，提醒着她们“清道夫”的威胁仍在持续。
　　林笙全神贯注地伏在分析终端前，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复杂数据流和频谱图。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跃，但速度已明显不如几小时前，偶尔还会因疲惫而敲错键。她紧蹙着眉头，努力对抗着几乎要淹没意识的沉重困倦。
　　顾遥站在她身后，双臂抱胸，目光试图保持锐利地扫过屏幕，但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容暴露了她的极限。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却感到太阳穴一阵阵抽痛。她们两人都已经超过48小时没有合眼，高强度的工作和生死一线的经历，让身体的负荷逼近极限。
　　寂静中，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仪器低微的嗡鸣。突然，林笙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眼皮沉重地缓缓垂下……
　　就在她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屏幕边缘时，一只温热的手掌及时地、轻轻地托住了她的前额。
　　顾遥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椅背后方。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她平日冷硬风格不符的、近乎对待精密仪器般的谨慎。这个动作似乎也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精力，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我们都撑到极限了。”
　　林笙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睡着，脸颊瞬间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她慌忙坐直身体，转过头，恰好看到顾遥抬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闭着眼睛，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倦怠。这一刻，林笙忽然意识到，这个一直像堡垒一样保护着她的队长，也同样脆弱，需要休息。
　　“对不起，我……”林笙的声音带着歉意和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心疼。
　　“没什么对不起的。”顾遥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是时候停下来缓一口气了，否则只会出错。”她放下手，睁开眼，目光中的锐利被疲惫柔和了些许。她转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温水，又从小陈之前送来的托盘里拿了两小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
　　她将其中一杯水和一块巧克力放在林笙手边，然后自己拿着另一份，靠在旁边的桌沿上，微微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喉结滚动，显露出一种竭力维持清醒后的松懈。
　　“十分钟，”顾遥看着窗外，像是在对林笙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什么都不想，让脑子停一下。”
　　她没有走到远处，而是就待在林笙旁边，闭上了眼睛。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也需要休息，我们一起。
　　林笙看着顾遥疲惫的侧脸和那杯放在自己手边的温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默默地拿起巧克力，掰开，小口地吃起来。甜腻的味道和温水带来的暖意，仿佛也流入了紧绷的四肢百骸。
　　她也依言靠在椅背上，闭上干涩的眼睛。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没有说话，但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平稳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共享脆弱与疲惫的亲密感，在这寂静的十分钟里悄然弥漫。她们不再是无所不能的刑警队长和天才专家，只是两个筋疲力尽、互相倚靠着汲取力量的普通人。
　　过了好一会儿，林笙先从短暂的浅眠中悠悠转醒。意识的回归是渐进的，最先感受到的是窗外透进来的、带着暖意的晨光，然后是脖颈因为别扭睡姿而产生的细微酸痛，最后，是身边另一个平稳而轻微的呼吸声。
　　她轻轻侧过头，看见顾遥还靠坐在旁边的桌沿，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晨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和难掩疲惫的眉眼，但即便是睡着，她的脊背依然挺直，带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警觉与坚韧。
　　看着顾遥在疲惫中依然不失防备的姿态，林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想起自己那段短暂又糟糕的感情经历。对方是她博士课题组的师兄，才华横溢，举止得体，是外人眼中与她无比登对的存在。然而，在那段关系里，她感受到的从来不是被珍视，而是像一件被精心挑选、用以匹配其自身优秀履历的“配饰”。她的敏感、她的专注，甚至她因沉浸研究而偶尔的疏离，都被视为需要被“包容”的缺点，而非被理解的特质。最终，在那场公式化、充满理性权衡的“得体”分手后，她更加确信，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那些需要复杂情感博弈的关系，不如彻底躲进数据和符号构筑的、逻辑清晰的世界里更安全。
　　而此刻，顾遥这种全然不同、甚至有些笨拙生硬的保护方式——直接的命令、不容置疑的安排、沉默却实际的行动——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这种保护不讲究姿态，甚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作为“林笙”这个人本身，是被认真对待、甚至被坚决守护的。这种认知，冲垮了她长久以来用以自我保护的情感壁垒，让她心底泛起一阵混合着酸楚和悸动的暖流。
　　就在这时，顾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起初有些朦胧，但几乎瞬间就恢复了清明，精准地捕捉到林笙的视线。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休息后带来的清亮，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共渡难关后的理解。
　　“继续吧。”顾遥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量，她站直身体，动作间带着刚醒来的轻微僵硬，但眼神已重新变得专注。她重新走向林笙身后。
　　“嗯。”林笙点点头，将脑海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暂时压下，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速度明显恢复了稳定。那段失败恋情带来的冰冷感受，与此刻顾遥所带来的、近乎粗粝的真实守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隐隐觉得，身边这个看似冷硬的女人，或许比她遇到过的大多数人都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责任”和“保护”。而这背后，是否也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信号源进行了多重跳频和伪随机加密，定位精度被故意干扰，”林笙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挫败，“只能大致锁定几个信号强度较高的区域，范围太大，而且……信号源似乎在移动，或者有多个发射点交替工作。”
　　她将筛选出的几个信号强度峰值区域投射到市区地图上。几个光斑大致覆盖了城东的科技产业园、大学城研究区以及……市档案馆及其周边。
　　“档案馆？”顾遥的指尖点在那个光斑上，眉头紧锁。这与之前秦佩云线索指向的“故纸堆”方向隐隐重合。
　　“嗯，信号强度在这里相对稳定，不像其他区域那样飘忽。”林笙放大档案馆区域的频谱分析，“而且，这个信标的加密模式……与我之前在心象科技见过的一种老旧、但极其稳定的内部通讯协议的底层结构有微弱的相似性。像是某种……经过高度伪装和升级的变种。”
　　又是一个指向心象科技的间接证据。
　　“科技园和大学城范围太大，排查需要时间，而且容易打草惊蛇。”顾遥迅速做出判断，“档案馆目标相对明确，且信号稳定。我们先从这里入手。”
　　她雷厉风行，立刻部署：“小陈，带一队人，便衣潜入科技园和大学城区域，进行外部环境信号侦测和可疑人员观察，严禁直接接触，只收集情报。老王，协调档案馆内部安保，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进行内部勘查。”
　　“林博士，”她转向林笙，“你需要准备一套便携式的、能实时追踪并分析这个特定信标信号的设备。我们进入档案馆后，必须能精确定位信号源。”
　　“给我一小时。”林笙毫不犹豫地点头，立刻起身走向技术装备库。她对各种精密仪器的熟悉程度远超普通警员。
　　一小时后，顾遥和林笙以“市政设施电磁环境安全评估员”的身份，走进了市档案馆高大肃静的大厅。林笙背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专业相机包的设备箱，里面是她改装好的信号追踪与分析仪。顾遥则一身利落的便装，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档案馆内人员稀少，只有零星的研究员和工作人员安静地走动着，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微尘的味道。林笙悄悄打开设备，屏幕上的信号强度指示条随着她们的移动而轻微波动。
　　“信号确实存在，强度在缓慢变化，”林笙压低声音，目光紧盯着屏幕上的参数，“像是在……跟随某种预设的路径或时间表在扫描？”
　　她们按照计划，开始逐层巡查。林笙负责追踪信号，顾遥则凭借刑警的敏锐观察力，留意着所有异常的人和行为。
　　行至三楼，一个存放着大量早期城市建设蓝图和地下管线档案的密集架区域时，林笙手中的仪器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持续的蜂鸣声！
　　“信号强度在急剧升高！”林笙猛地停下脚步，屏幕上的频谱图显示出一个尖锐的峰值，“源点很近！就在这个区域！”
　　顾遥立刻示意她噤声，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她迅速扫视四周，密集架形成的通道纵横交错，视线受阻。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林笙跟紧，自己则放轻脚步，循着信号最强的方向缓缓移动。
　　蜂鸣声越来越清晰。最终，她们在一个偏僻角落、存放着老旧档案馆自身设备维修记录的架子前停了下来。信号源似乎就来自架子上方。
　　顾遥示意林笙后退警戒，自己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伸手向架子顶部摸索。指尖触碰到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和一个冰冷、小巧的金属物体。
　　她轻轻将其取下。那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做工极其精密的黑色金属盒，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几个微小的接口和指示灯。此刻，一个绿色的指示灯正以稳定的频率闪烁着。
　　“就是它。”林笙看着仪器上爆表的信号强度，低声道。
　　就在这时，顾遥敏锐的耳朵捕捉到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档案库恒温系统背景噪音掩盖的脚步声，正从另一个通道向她们快速接近！
　　脚步声很轻，步频稳定，绝非普通研究员或工作人员！
　　“有人来了！”顾遥压低声音，一把将信号发射器塞进口袋，同时猛地将林笙拉向旁边两排密集架形成的狭窄阴影里！
　　几乎在她们藏好的瞬间，一个穿着档案馆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她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动作熟练地直接伸手摸向架子顶部——那个原本放置信号发射器的地方！
　　他的手摸了个空。身影明显顿了一下，随即警惕地迅速环顾四周。
　　顾遥和林笙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架上，能清晰地听到彼此骤然加速的心跳声。顾遥的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后的枪柄上。
　　那个“工作人员”在原地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情况。随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快步向出口方向走去，脚步明显加快。
　　“不能让他走！”顾遥当机立断，“他肯定是‘清道夫’的人！林笙，跟紧我，保持距离！”
　　两人迅速从藏身处冲出，远远跟上那个身影。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被跟踪，突然加速，在复杂的密集架迷宫中穿梭，试图甩掉她们。
　　一场寂静而紧张的追逐在浩瀚的档案库中展开。顾遥凭借出色的追踪技巧死死咬住目标，林笙则紧跟其后，同时不忘紧盯设备屏幕——她发现，随着他们的移动，那个被顾遥揣在口袋里的信号发射器，其广播频率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遥！”她一边跑一边急促地低喊，“信号频率在变！像是在……发送某种警报或者……新的指令！”
　　前方那个身影突然拐进一个存放大型地图卷轴的死胡同。顾遥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林笙紧随其后。
　　死胡同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巨大的卷轴柜和一扇紧闭的、标着“设备间”的小门。
　　目标消失了？
　　顾遥警惕地举枪，缓缓靠近那扇设备间的小门。林笙则看着仪器屏幕，脸色骤变：“信号频率变化停止了！新的模式……像是在倒计时？！”
　　“退后！”顾遥厉声喝道，同时猛地抬脚踹向设备间的门！
　　门被踹开的瞬间，里面没有任何人影，只有档案馆常见的配电箱和通风管道。但在角落的地面上，那个“工作人员”的制服和帽子被随意丢弃在那里。人，已经通过通风管道或者其他方式金蝉脱壳了。
　　而就在此时，林笙手中的仪器发出了最后一声尖锐的蜂鸣，随后屏幕上的信号强度条骤然归零！
　　“信号消失了……”林笙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发射器……自毁了？”
　　顾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色小盒，它此刻已经彻底黯淡无光，表面微微发热，再也检测不到任何信号。
　　“清道夫”的人就在她们眼前溜走了，还从容地启动了设备的自毁程序。对方对档案馆的环境极其熟悉，行动干净利落，充满了嘲讽和挑衅。
　　顾遥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金属盒，脸色阴沉得可怕。她们找到了信标，却惊动了敌人，最终一无所获。
　　不，并非一无所获。
　　她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清道夫”的成员，确认了他们的存在和行动模式。而且，对方不惜暴露也要回收或销毁这个特定位置的发射器，恰恰证明——市档案馆里，确实藏着不容她们发现的秘密。
　　“他还会回来的，或者换另一种方式继续监控这里。”顾遥的声音冰冷而肯定，“而我们，已经知道该重点盯着哪里了。”
　　她看向林笙，眼神锐利：“林博士，我们需要彻底排查这个区域，尤其是他试图掩盖的地方。这次，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
　　林笙重重地点了点头，尽管心有余悸，但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斗志。这场无声的较量，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