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锁》青桐恪

1、确诊

　　人民医院内，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医生推了推眼睛，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个…小伙子，我看你挺年轻的，这怎么……”

　　终庆安却呈现出一副早已知晓的样子，两条腿大大咧咧的支着，轻松懒散的似乎看病的不是他一样：“很严重？没法救？没几日活头？”

　　“肺癌，晚期。预计生存期8-12个月。”“终先生，您需要家属陪同吗，这个后续的治疗方案……”

　　“不用了。”终庆安站起来，声音异常的平静，“治了也没用，浪费钱也浪费时间。结果不都是死？”他抓过医生手里的检查报告，上面的“腺癌IV期”“多发转移”，这些字眼在终庆安眼里像一串毫无意义的编码。他回了句“谢了”，走出了医院。

　　走出医院时，临近正午，阳光有些刺眼。终庆安抬手挡了一下，左手摸到裤兜里的手机，上面正持续不断的弹出父母的消息。

　　爸爸：儿啊，检查结果怎么样啊？不可能是癌症吧。
　　爸爸：要是没事就赶紧回来，我们给你张罗了好几个相亲对象。
　　爸爸：还有你那破工作也别干了，趁早辞了，爸拖关系给你找了份教师工作，老师才有出息。
　　妈妈：臭小子没病就赶紧滚回来，你孙姨家的女儿都等了你多久了，今天你俩这婚事必须定了。
　　妈妈：养你这么大都不知道感恩，我和你爸就想着在闭眼之前看到你成家，这个小愿望你都不愿意满足我和你爸吗？
　　妈妈：白眼狼一个！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一个不回，有本事这个家你也别回！小题大做非要去医院花钱检查，你要是没得病看我不揍死你！
　　……

　　密密麻麻的消息令人窒息，很多，但也只有一条是关心自己的。哦不，那连关心都算不上，只是家里亲戚多，在亲戚面前维护一下自己那“关心儿子”的“国民好父母”形象罢了。终庆安回了句“肺癌晚期，没救了”就熄灭了屏幕。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开始回想自己前23年的人生：按部就班的读书，从小到大没一个朋友；活在父母的道德绑架里，每天应付父母张罗的相亲，自从大学毕业后都不知道拒绝过多少门相亲；答应父母各种无理行为，为了摆脱父母选择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敲键盘工作，在写字楼里磨耗时光。活像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子。

　　好在，现在他有病，要死了，可以自由了。

　　想着想着，他驻足，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家小型烟酒商店。他进去买了一包烟，也没看什么包装、价格多少，付了钱就走人。

　　他站在街角，嘴里叼着烟，手摸索着裤兜，摸了半天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又回到烟酒店买了个打火机。

　　老板一眼看出终庆安第一次抽，点火的动作都不利索：“哎，小伙子，新手？”

　　“嗯。”

　　“第一次抽烟就选万宝路的浓烟型，不怕呛着自己啊？”老板收拾着货架，对着终庆安打趣。

　　“……不懂行，一时兴起，之前没体验过，现在有机会了想着体验一下。”好不容易把烟点着，终庆安装着老手的样子夹着烟，狠狠吸了口。

　　“咳咳咳咳……”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果然呛着自己，他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浓烟的威力。

　　老板拿出一瓶水递给终庆安，示意他喝点水缓一缓。终庆安咳嗽着，摆着手拒绝了老板的好意，离开了烟酒店。

　　又回到街角，他站在那里抽烟，比刚刚狼狈的样子好了不少。

　　他想着自己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去哪些地方，想着拉萨的布达拉宫，想着烟台的月亮老人和海湾，想着巍峨的泰山，也想着青海的茶卡盐湖。

　　他也可以去买一台相机，他从小的梦想就是拍出自己喜欢的照片，风景、小区、自己，把所有能看见的都拍下来，死后一起烧给自己。

　　对他来说，生死不过是粒子的短暂集合与离散，迟早的事，不过是提早了几十年罢了，算不上恐惧，到更像是一种□□和精神上的解脱。

　　想的太出神，没注意烟已经烧到了指尖，有些烫人的温度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烟灰，突然想起来医生的那句“戒烟戒酒”。他嗤笑一声，甩掉手上的烟灰，自嘲般的说到：“都要死了的人，还在乎健康，有个屁用。”

　　灭了烟，他又站着思考人生。与其说是思考人生，倒不如说是站着发呆。裤兜里的手机还在不停的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

　　终庆安把手机关机，又站在街角愣神了会，转身离开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