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渡屿林

31、凰木试心与北荒初现

　　栖凤谷，心焰领域。

　　火焰镜面中，凛月那双暗血色、冰冷空洞的眼瞳，如同最深的梦魇，牢牢锁住沈清弦的心神。云无心的诘问，如同洪钟大吕，在她灵台之中震荡回响：

　　“历经这一切，背叛，误解，分离，冰冷……你为何还执意要救她？你的道，你的心，究竟为何而持？”

　　为何？

　　沈清弦望着镜中那双陌生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都带着刺痛。三百年的敌对，幽冥沼泽前的决绝，那一句“前尘旧事，如云烟过眼”……每一点，都足以让她转身离去，恪守仙道，斩断尘缘。

　　她可以有一千个理由放弃。

　　为了昆仑清誉，为了道心无瑕，为了不再承受这蚀骨灼心之痛。

　　但……

　　镜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流转。不再是冰冷的对视，而是魔宫暖阁中，那人笨拙端着药碗，眼底却藏着压不住的紧张；是鬼市巷道里，她不顾自身挡下毒刃，肩胛渗出的暗红血迹；是终焉荒漠月光下，她背着自己艰难前行时，那沉重却坚定的呼吸……

　　还有，更久远的，被时光尘封的——桃花纷飞的小镇，月下别扭的关心，生死关头毫不犹豫交付的后背……

　　这些碎片，与那冰冷的眼神、诛心的话语交织碰撞，几乎要将她的神识撕裂。

　　一口鲜血再次涌上喉头，却被她强行咽下。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充斥着凤凰怨念的灼热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与痛苦尽数沉淀，化作一种近乎悲壮的清明与坚定。

　　“没有为何。”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这心焰领域中传开，压过了凤凰虚影的哀鸣，“若道心是摒弃本心，是见死不救，是畏惧痛苦而退缩……这道，不成也罢。”

　　她直视着火焰镜面中凛月的双眼，仿佛能穿透这虚影，看到那被冰封的灵魂深处。

　　“她忘了我，是她的事。”
　　“我忘不了她，是我的事。”
　　“我要救她，亦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的道，便是遵从我此刻的本心——我要她活着，我要她……变回那个会哭会笑会恨会怒的凛月，而不是一柄被冰冷力量驱使的兵器！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即便最终……她依旧恨我入骨，我亦……无悔！”

　　“无悔”二字落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周遭沸腾的暗红色心焰骤然一滞，那无数凤凰哀鸣的虚影也仿佛安静了一瞬。

　　云无心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动容。她看到沈清弦道袍之下微微颤抖的身躯，看到她苍白脸上那不容动摇的决绝，更看到她道心深处，那因这份“执”而焕发出的、更加坚韧纯粹的光芒。

　　“痴儿……”云无心轻轻一叹，袖袍一挥。

　　那面巨大的火焰镜面轰然破碎，化作漫天流萤般的赤色光点，纷纷扬扬洒落。而在这光点汇聚的核心，一截约三尺长短、通体呈现温润暗红色、木质纹理如同凤凰羽翼、散发着宁静祥和气息的枯枝，缓缓浮现而出。

　　镇魂凰木！

　　它一出现，周围那躁动不安的凤凰怨念与魂火，竟都奇异地平复了许多，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与安宁。

　　“拿去吧。”云无心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记住你今日之言。镇魂易，镇心难。唤醒一个沉沦的魂魄，需要的不仅仅是外物，更是……持之以恒的‘真心’与‘时机’。”

　　沈清弦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那截凰木。触手温润，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竟让她连日来疲惫不堪的神魂感到一阵久违的舒缓与安宁。

　　“多谢前辈成全。”她深深一礼。

　　云无心摆了摆手：“走吧。蓬莱非久留之地，外面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沈清弦不再多言，将镇魂凰木小心收起，再次行礼后，转身毅然走出了这片赤红色的心焰领域。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云无心独立于渐渐平息的魂火之中，低声自语：“真心……时机……望你能把握住吧。毕竟，那幽冥教的小丫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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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北荒，阴髓矿脉所在之地。

　　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由黑色砂石与嶙峋怪石构成的荒原，天空永远是压抑的铅灰色，呼啸的狂风中夹杂着刺骨的阴气与淡淡的硫磺味道。矿脉入口，是一个深不见底、不断向外喷吐着灰白色尸气的巨大洞窟。

　　幽萝与凛月，以及阴骨宗的林宗主及其门下弟子，已然抵达此地。

　　“就是这里了。”林宗主指着那尸气弥漫的洞窟，惨绿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那地阴尸龙就在矿脉深处，吸收了万载阴髓，实力堪比化神后期，周身尸毒更是棘手无比。”

　　幽萝笑吟吟地看向身旁的凛月：“听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凛月面无表情，暗血色的眼瞳扫过那洞窟，没有任何言语，周身那内敛的冰冷气息却骤然扩散开来！她一步踏出，竟是直接朝着那尸气最浓郁的洞窟入口走去！

　　所过之处，地面上悄然凝结出一层黑色的薄冰，连那浓郁的灰白尸气，在靠近她周身三尺之时，都被瞬间冻结，化作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洞窟深处，立刻传来一声愤怒而暴戾的龙吟！显然，地阴尸龙感受到了这极具威胁的冰冷气息！

　　下一刻，大地震动！一条庞然大物猛地从洞窟中冲出！它通体覆盖着灰败的、如同岩石般的鳞甲，身躯腐烂处露出森森白骨，眼窝中跳动着幽绿色的魂火，张口便是一道蕴含着恐怖尸毒与腐蚀之力的灰黑色吐息，如同瀑布般向凛月席卷而来！

　　这吐息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可见其毒性之烈！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化神修士退避三舍的恐怖攻击，凛月却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她只是抬起了右手，指尖一缕玄冥冰焰悄然窜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缕黑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般，轻飘飘地迎向了庞大的尸毒吐息。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气势汹汹的灰黑色吐息，在接触到玄冥冰焰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冻结、崩解、湮灭！冰焰去势不减，如同一条灵动的黑色毒蛇，沿着吐息的轨迹逆流而上，瞬间便扑到了地阴尸龙的头颅之上！

　　“吼——！！！”

　　地阴尸龙发出了惊恐而痛苦的咆哮！那玄冥冰焰看似微弱，却蕴含着极寒与毁灭的双重力量，它所触及的鳞甲瞬间失去光泽，覆盖上厚厚的黑冰，并且这冰封与湮灭的效果，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它全身蔓延！

　　它疯狂地挣扎，庞大的身躯撞击着周围的岩壁，引得地动山摇，却根本无法摆脱那附骨之疽般的黑色火焰！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那之前还凶威赫赫的地阴尸龙，动作便越来越迟缓，最终彻底僵立在原地，化作了一尊庞大的、覆盖着黑色冰层的雕塑，连眼窝中的魂火都已熄灭。

　　唯有一缕细微的黑色火焰，依旧在它眉心处静静燃烧，仿佛在宣告着终结。

　　从出手到结束，不过片刻功夫。

　　一名堪比化神后期的强大妖物，便如此轻描淡写地被……秒杀？

　　阴骨宗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背后冷汗涔涔，看向凛月的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林宗主那惨绿色的眼瞳也是剧烈收缩，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新任魔尊很强，却没想到强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那黑色的火焰，究竟是什么东西？！

　　幽萝对此结果似乎毫不意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走上前，拍了拍凛月冰冷的肩膀（触手一片刺骨的寒），语气带着嘉许：“做得不错，干净利落。”

　　凛月漠然地收回手，指尖的冰焰隐去，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都未看那化为冰雕的地阴尸龙，暗血色的眼瞳转向幽萝：“目标清除。下一步？”

　　幽萝笑了笑，目光投向那深邃的矿脉洞窟，墨瞳中闪过一丝精光：“下一步？自然是接收我们的战利品了。不过……”

　　她话未说完，目光忽然瞥向荒原远处的一个方向，那里，隐约有几点不同于阴骨宗弟子的遁光闪过，似乎在窥探此地。

　　幽萝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挽住了凛月的手臂，将身体微微靠向她，用一种看似亲昵、实则带着试探与宣告的姿态，对着那窥探的方向，柔声道：

　　“此地阴气太重，我有些不适。凛月，我们快些进去吧。”

　　凛月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那被触碰的手臂处，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与柔软，让她体内那冰冷的玄冥冰焰都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排斥躁动。但她脑海中关于“亲密距离”的概念早已模糊，只是基于“交易合作”的关系，并未立刻推开。

　　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任由幽萝挽着，一同迈步走向矿脉洞窟。

　　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落在远处那模糊的窥探者眼中，定然显得……关系匪浅。

　　而幽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凛月那毫无波澜的侧脸，心中冷笑。

　　沈清弦……你若看到这一幕，又会作何感想呢？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沈清弦在蓬莱取得镇魂凰木，踏上了寻找“引魄仙露”的更艰难旅程。
　　而凛月，则在幽萝的引导下，于北荒展现出碾压性的力量，并埋下了第一颗“误会”的种子。

　　两条线，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看似遥远，却因无形中的牵扯与某些人的刻意安排，正不可避免地向着那个心痛欲裂的交汇点靠近。

　　路，还很长。虐，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