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渡屿林

22、黄泉渡前

　　幽冥鬼市，依旧是人声鼎沸，光怪陆离。只是相较于沈清弦上次到来时，空气中似乎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与肃杀。关于昆仑魁首与魔尊的流言，显然也已传到了这片三不管地带，成为了诸多修士茶余饭后的谈资，投向沈清弦这位“生面孔”的探究目光也多了不少。

　　沈清弦对此置若罔闻。她遮掩了容貌气息，径直穿过喧闹的主街，向着鬼市更深处，那片被更为浓郁阴气与死寂笼罩的区域行去。

　　越往深处，建筑愈发稀疏古怪，多为以白骨、黑石垒砌的巢穴或洞府，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阴煞之气，寻常修士在此久待，恐会损伤道基。来往的“行人”也愈发稀少，且多为气息阴冷、形态各异的鬼修、尸修，或是某些修炼邪异功法的魔修。

　　按照云梦辞的指引，沈清弦来到了一片被黑色雾气彻底笼罩的沼泽边缘。沼泽中死水浑浊，漂浮着惨白的骨殖与腐烂的水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而在沼泽的中心，立着一座完全由不知名黑色兽骨搭建而成的简易码头，码头旁，系着一艘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乌篷小船。

　　码头旁，矗立着一块歪斜的石碑，上面以古老的幽冥文字刻着三个字——黄泉渡。

　　这里，便是通往九幽之地的入口之一。

　　然而，渡口前并非空无一人。两名身着玄黑色铠甲、面容隐藏在狰狞鬼面之下、气息森然如同万年玄冰的守卫，如同雕塑般伫立在码头入口，手中持着缠绕着黑色锁链的骨矛，挡住了去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阴煞之力，竟皆达到了元婴后期的水准！

　　仅仅是看守渡口的守卫，便有如此修为，幽冥教的实力，可见一斑。

　　沈清弦缓步上前，在距离守卫十丈之外停下，朗声道：“昆仑沈清弦，求见幽冥教幽萝圣女，欲借黄泉渡路，前往九幽，有要事相商。”

　　她的声音清越，在这死寂的沼泽边缘回荡。

　　那两名守卫如同未闻，冰冷的鬼面之下，毫无反应。只有那缠绕在骨矛上的黑色锁链，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哗啦”声响，带着警告的意味。

　　沈清弦眉头微蹙，正欲再次开口，一个娇媚入骨、却又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女声，自那乌篷小船中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名震天下的昆仑魁首，沈仙子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黄泉渡，真是蓬荜生辉呢~”

　　随着话音，乌篷小船的帘子被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纤手掀开，先前在枯骨荒原现身过的幽冥教圣女——幽萝，款款走了出来。她依旧赤着双足，踏在污浊的沼泽水面上，却片尘不染。玄黑色的繁复长裙衬得她肌肤愈发苍白，墨色的眼瞳流转，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魅惑，目光落在沈清弦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具。

　　“圣女阁下。”沈清弦神色不变，微微颔首，“沈某此行，只为求取‘九幽冰魄’救人，愿以等价之物交换，或应允圣女一个在沈某能力范围之内、不违背道义的条件。”

　　“救人？”幽萝掩唇轻笑，笑声如同银铃，在这阴森之地显得格外突兀，“是救那位……与你关系匪浅的魔尊凛月吧？啧啧，真是情深义重呢。”她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与试探。

　　沈清弦眸光微凝，并未否认，只是重复道：“还请圣女行个方便。”

　　幽萝踱步走到沈清弦面前，凑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冰冷的、带着奇异幽香的气息。她墨色的眼瞳深深望进沈清弦清澈的眼底，仿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方便嘛……也不是不能给。”幽萝拖长了语调，指尖缠绕着一缕垂下的发丝，“不过，我幽冥教的规矩，沈仙子想必也听说过。黄泉渡，不渡无缘之人。九幽冰魄，更是我教圣物，非轻易可得。”

　　“圣女有何条件，但说无妨。”沈清弦平静以对。

　　幽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条件嘛……很简单。帮我杀一个人。”

　　沈清弦眉头微蹙：“何人？”

　　“一个叛徒。”幽萝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她盗取了我教一件重要之物，逃往了‘万骸骨海’。只要你将她的人头，连同那件东西带回来，我便允你使用黄泉渡，并……告知你获取九幽冰魄的方法。”

　　万骸骨海，乃是修真界一处著名的凶地，位于极北苦寒之地，传闻是上古神魔战场的遗址，其中骸骨如山，怨灵无数，空间紊乱，危险程度比之炎阳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人修为如何？所盗何物？”沈清弦问道，并未立刻答应。

　　“修为嘛……大概与你相仿，化神初期左右。至于所盗之物……”幽萝顿了顿，墨瞳中幽光一闪，“乃是一截‘上古金乌’的指骨。”

　　金乌指骨！沈清弦心中一震。金乌乃太阳之灵，其指骨蕴含的至阳之力，恐怕比太阳精粹还要纯粹霸道！幽冥教要此物何用？而那个叛徒，盗取此物，又意欲何为？

　　她隐隐觉得，此事绝不简单，背后恐怕牵扯着更深的隐秘。

　　“如何？沈仙子可愿接下这笔交易？”幽萝笑吟吟地看着她，仿佛吃定了她别无选择。

　　沈清弦沉默片刻。她确实需要九幽冰魄，但卷入幽冥教的内斗，追杀一个化神期的叛徒，夺取那烫手山芋般的金乌指骨，其中的风险与变数实在太大。而且，她本能地觉得，幽萝并未说出全部实情。

　　“此事关系重大，请容沈某考虑一二。”沈清弦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她需要时间权衡，也需要了解更多信息。

　　幽萝似乎并不意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你。不过，沈仙子最好快些做决定。毕竟，你那位魔尊朋友……恐怕等不了太久哦？而且，”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据我所知，‘烬’的人，对她可是很感兴趣呢。说不定此刻，已经得手了？”

　　沈清弦心头猛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劳圣女费心。”

　　她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开，先去打听更多关于万骸骨海和那个叛徒的消息。

　　“对了，”幽萝在她身后悠悠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沈仙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那‘蚀魂幽瘴’偏偏在曜日之环内，在你即将成功时突然失控反噬？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沈清弦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幽萝的话，如同在她本就纷乱的心湖中，又投下了一颗石子。

　　她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幽冥鬼市阴沉的天空下。

　　看着沈清弦离去的方向，幽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墨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冷冽与算计。

　　“圣女，为何要将金乌指骨之事告知她？万一她……”一名守卫忍不住低声问道。

　　幽萝瞥了他一眼，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与莫测：“棋子，总要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沈清弦……她会是搅浑这潭水的最好人选。至于金乌指骨……”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就是饵，谁吃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转身，赤足轻点水面，重新回到了那艘破败的乌篷小船中，帘子落下，隔绝了内外。

　　黄泉渡前，重归死寂。

　　而沈清弦，在离开黄泉渡后，并未立刻前往万骸骨海，而是再次来到了往生客栈。

　　她需要见一见孟婆。这位神秘的前辈，似乎知晓许多隐秘，或许能给她一些指引。

　　与此同时，在枯骨荒原深处，那片被浓郁阴气笼罩的阴煞泉眼旁，被困于锁魂网中的凛月，正面临着新的抉择。幽冥教圣女幽萝的出现，打断了“烬”组织的抓捕，却也带来了新的、未知的变数。

　　命运的丝线，在更广阔的棋盘上，继续悄然编织。新的角色，新的阴谋，正逐一浮出水面。而沈清弦与凛月之间的距离，看似遥远，却因这纷至沓来的事件，被无形地拉近又推远，牵扯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