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年冬》兰庭江耳兔

3、Chapter.3

　　“我以前就觉得，他名字出自汉乐府。”甄礼说道，“没想到还真是。”

　　台上除了他还有两位女生，三人包揽理科类阶段前三。

　　之后是文科第一徐延彦针对文科生进行指导。

　　徐延彦内敛稳重，给姜澄子一种高三学姐的感觉，戴着桐木色眼镜，很文气。

　　平时在班里也玩得来，姜澄子和她做过几次同桌，成绩猛涨很多。

　　张庆侃做最后讲话，耗时一个小时，底下学生大多都低头倒腾假期作业了，姜澄子翻了几张卷子，没一张有眼缘的，遂拿出默写卷子开始默单词。

　　刚写完一面，手机震动响了。她今天要去补课，陈雨年把手机给她，放董成那儿保管半天放学就又还给她了。

　　【似水流年】：宝贝，老师今天有事，今晚不去补课了。妈妈的老同学回来了，说要去聚餐，一起吧好不好

　　是陈雨年的消息。

　　【我不是江城子】：是那位厉阿姨吗

　　【似水流年】：是的，没事妈妈不勉强［憨笑.jpg］，宝贝

　　【我不是江城子】：没事。妈，我去［亲亲.jpg］

　　陈雨年发来一个ok手势，让她先回家，忙完会来接她。

　　会议圆满结束，许泠舟早早等在校门口。

　　姜澄子两人一块走出来，站在车旁，看许泠舟摇下车窗：“甄礼，小姨让我们去陪两天外婆，走吧。”

　　甄礼和澄子抱一块叙道：“抱歉啊澄子，明天我不能去看你跳舞了。”

　　“这有啥的。”姜澄子摸摸她头，“你去吧，记得替我问外婆好。”

　　许泠舟礼貌笑笑，下车接过她的行李箱和书包：“你拿回来行李箱干嘛，冬被和厚衣服不都在那嘛，怎么，下周赖家里不打算去了？”

　　“谁说了？！”甄礼气急败坏，刚想张口又不想和他费舌，“算了，跟你走了三年读的说不清。”

　　许泠舟皱眉一瞬，没弄明白还有什么是他不清楚的。姜澄子抿抿嘴偷笑，当然是象征性拿些衣服盖住下周要带来的小说。

　　拿行李的功夫，两人一来一去拌了好多嘴，姜澄子只是在一旁笑，这对哥妹相处真逗。

　　甄礼上到副驾：“澄子，拜拜。”

　　姜澄子嗯着点头，挥舞手臂告别。

　　两人亲热，她本来要从南门回家，奈何有说不完的话，就陪着甄礼不知不觉走到东门了。

　　回来路上校园里已然很少人，前几日大雪，路面上时有小水坑，道路旁的草丛里仍有残雪未化干净，却并不妨碍今天出了太阳。

　　走过左侧的拱门通道，看见几个学生会的检查校园环境，其实就做做样子，站那闲聊一会儿就会各自出校门。

　　姜澄子看着脚下默默路过他们，快走到门禁那，身旁投来一个高瘦的影子：“同学…”

　　没等人说下去，姜澄子敏觉地扭头。

　　又是他。

　　她眼神迷惑又清澈，凝眸和他对视。傅西归登时卡住口，咽了咽方才说：
　　“同学，你书包拉链开了。”

　　姜澄子听罢回头一瞧：“……”

　　“…哦，”她淡淡地应了声，“谢谢啊，同学，还好你提醒我。”

　　傅西归总爱笑，但也并非嘲笑她敞开的书包，故而也没觉得不自在，她褪下书包，反复拉了几下，得，是坏透了。

　　可抬眼看他还在注视，姜澄子麻溜抱着书包，扣押在胸前，直视前方快步走到门禁那，刷脸通过后小跑着走了。

　　单留他一人愣了一会儿，周稔检查完求新楼也走了来：“傅西归？愣在这干嘛？”

　　傅西归轻摇头，摆手道：“没…我长得很生人勿近吗？”

　　周稔左手搓捏下巴：“你想要一个答案还是一个态度？”

　　“什么鬼？”傅西归皱眉斜过来一眼。

　　周稔噗呲一声，搂着他肩头：“答案是不。态度的话，你太正经了，大多时候都是笑意盈盈，有时候让人特别不好意思。”

　　傅西归听完有点头绪地问他：“你在客观说我对别人的态度，还是在你看来我的态度？”

　　到周稔一愣了，这家伙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拐弯抹角了，“都有吧。不过既然从我嘴里说出来，那肯定更倾向于主观喽。”

　　“我猜也是。”傅西归立马认可地应下，“我妈都说我笑起来比不笑更亲近。”

　　看他乐，周稔也乐乐：“你不是要和阿姨一起见她老同学吗，这会儿还不走？”

　　傅西归只说不急，厉锦云说的那位陈阿姨在脑海里已经全无印象，毕竟都十二年前的事儿了。

　　只知道这些年一提到那位阿姨，厉锦云就会谈到一位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还发生过一件他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的糗事。

　　对女孩的记忆也已经完全模糊，更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厉锦云唤她卿卿，四五岁的自己也就跟着叫她卿卿了。

　　姜澄子将书包撂到沙发，然后蛄蛹在一旁斜躺着看了会儿手机，陈雨年的消息就又来了，她懒得换掉校服，再次换上鞋就走出去了。

　　上了车，陈雨年今天打扮不错，穿了一件呢绒大氅，鲜见地涂了层亮色口红，姜澄子看呆一瞬：“妈，要不我上去换个衣服？”

　　“没事，”陈雨年点火，车平稳地驶出东巷，“学生不穿校服穿什么，妈这么穿是为了拍照。”

　　“啊？！”姜澄子惊讶看过来，“你和厉阿姨还要出片啊？”

　　陈雨年嗯了声：“好多年老同学没见了，我和锦云今天一定要拍出点美照，发发朋友圈短视频。”

　　可以理解，大人们也有这种分享欲。并且，穿得正式一点确实以示尊重，有些懊恼了。

　　车停在外观呈灰色的音乐餐厅落地窗外，甄礼上周刚好刷到了这家店在短视频平台的宣传，和她聊过，生意不错。

　　临近夜晚七点，冬天的天空像淡蓝中混了几滴墨，静谧无声，很快彻底黯下去。

　　两人落座，厉阿姨的电话打来：“雨年，航班晚点了，我半小时前刚坐上车，估计还有二十分钟才到，我儿子到了吧？”

　　陈雨年笑着说没事，等等就好：“他也还没来呢，兴许是忙忘了？”

　　……姜澄子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刚刚在车上得知这男生和自己都是一中的，如果不是特别爱学习的话，平常放假这个点应该在家玩得不知天地何物了。

　　“这臭小子，”厉锦云唔哟一声，“跟他说今天有重要聚会，总不能又在家倒腾他那设计图。行，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陈雨年说好，两人挂断。

　　继续静默等待了一会儿，姜澄子手机看腻了：“妈，那男生叫什么啊，我都不知道。”

　　说到这，陈雨年也是一阵难堪：“澄子，我也忘了。我和锦云都十来年没见了，她估计也忘了你叫什么了，那时候我们总叫你卿卿，你厉阿姨也就叫你卿卿了。”

　　“那…你们这么多年没聊过吗？”姜澄子疑惑问道。

　　陈雨年：“没有。锦云那时候嫁给傅重阳，两口子就一起去北京了，我和她…诶，该怎么说呢，闹了点小矛盾，一直没和好，这不她要回来了，过了十多年早就烟消云散了。”

　　姜澄子嗯嗯点头，正要接话，倏然瞧见门外走来一个熟悉面孔。

　　…看着他进来，姜澄子轻喃出了声“我去”，果然，之前还不信，好学生私下和学校的确有反差，回去要和甄礼悄咪咪说一下。

　　陈雨年在摸索着手机屏幕：“诶澄子，这个拍照特效怎么找啊？”

　　姜澄子闲来无事地咕咚咕咚吞下几口水，听见妈妈的求助后拿起手机给她操作，“妈你看，就是这个地方…然后就…”

　　“阿姨你好，我是傅西归，厉锦云的儿子。”

　　姜澄子的讲解陡然被这一声戛然，时间静止般抬头看向他。

　　陈雨年侧身转头，站起身子：“哟，小归啊，都长这么大了。”

　　姜澄子眼珠子又转向自己的老妈，牛，这反应力真绝。

　　他穿着黑色西装，戗驳领，内里搭配藏青色窄领，像是来相亲。姜澄子皱巴眉头，笑又不敢笑，哭又哭不出。

　　厉阿姨的儿子就是他！

　　行吧。

　　刚刚没来人，姜澄子就坐在了陈雨年对面，这会儿傅西归来了，只好挪出位置给他，自己挨着妈妈坐下。

　　两人对面而坐，里侧用半高的台壁隔起两边，烛灯映过来微弱光影，对侧的人五官精致立体，她不禁频频看去，假装是在发呆四处看。

　　陈雨年看会儿这个看会儿那个：“你们在学校碰见过吗？”

　　“没有。”姜澄子零秒作答。

　　傅西归喃出一个“见”字被迫停住，陈雨年含笑望着他，他咳了声弯着眉眼：“没有，阿姨。”

　　“哦，正常。”陈雨年接话，“都忙着学习呢，不刻意见确实也碰不到。”

　　姜澄子抿抿嘴，又拿起磨砂杯抿口水，时不时朝门外回望，等待厉阿姨到来。

　　傅西归也没盯着手机看，和陈雨年闲聊。

　　“小归，你几月的？”陈雨年抛出话题。

　　“5月，阿姨。”

　　“5月啊，比澄子大了7个月。”

　　“我看你个子长那么高，一米八多了吧。”

　　“嗯。”

　　他确实个头看着和许泠舟差不多，姜澄子心里想着。

　　“行，才高中没定型，还会长呢。”陈雨年嘴角挂着就没下去，又看看澄子，“我们家澄子这几年长得也快，出落得比以前水灵了。”

　　姜澄子无奈笑笑，突然又自然地就扯到自己的身高样貌了。

　　她终于定看他一眼，立刻对视上那双含笑眼，颤栗着眼又移向墙壁上的风格画。

　　“诶小归，你在哪个班啊？”

　　“二班，阿姨。”

　　“哟。”陈雨年立时双眼放光，“那是实验班呢，小归你学习这么棒呢。”

　　姜澄子仿佛穿越了几秒料想到之后的景象，就见她扭头看向自己：“澄子，你得多学学。”

　　姜澄子点头，陈雨年又自顾自说去了：“我们家澄子啊，就是理科差了点，自己又想去学文，但是这丫头也听话，学习上挺认真的，当然是没你那么好了。”

　　事实，姜澄子没说什么。

　　傅西归勾唇一瞬：“各有所长，…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转折很勉强了。姜澄子在心底默默道谢，陈雨年也就没究着学习了。

　　快半个小时，厉锦云赶到，衣服肩头落了点小雪，傅西归站起身时望向窗外，飘雪了，不大。

　　“妈。”傅西归接过厉锦云的小包，放在了里侧。

　　“嗯，”厉锦云和陈雨年搂着相视一笑，“雨年，好久不见。”

　　傅西归兀自坐回位置。

　　“哇，卿卿这么大了，”厉锦云看向她，捏捏她的小脸，“这么漂亮呢。”

　　姜澄子轻声谢谢后，也坐了回去。

　　两人开始聊青春年少，聊生活工作，聊一切过往。

　　时不时关心一下坐在里面的二位。

　　“多少年没见了，儿子，你怎么知道这是你陈阿姨和卿卿？”厉锦云问他。

　　起因是陈雨年说孩子一来就走过来，也不局促认生，大大方方的。

　　“就…看着像。”

　　竟然是连猜带赌的。姜澄子突然对他有点好奇起来，倒没刚刚那么不自然，两人频频对上眸子。

　　傅西归左手轻放在餐桌上，拇指揉着食指绕转。

　　来的路上问过厉锦云，说卿卿是同校同学，踏进来就一个穿红校服的，身旁坐着一位中年女人，自然就走来了。

　　“看着像”惹得两女人都直笑，不一会儿饭菜上桌，几人就吃了起来。

　　“你瞧瞧，小归这么重视，西装革履的。”陈雨年越看越满意似的，姜澄子筷子一顿差点戳到自己牙缝。

　　厉锦云也没想到儿子穿这么正式，问了一嘴。

　　“和爸的一位朋友见面聊初稿，心想正式一点比较严肃，”傅西归说道，“赶不及换身休闲的，不好意思阿姨。”

　　陈雨年连忙摆手，让他别见外。

　　姜澄子有点觉得他不错了，大概是觉得对比她没换校服显得不重视，其实陈雨年脑回路和他不一样。

　　她妈妈夸人是实打实的，不会含什么深意。

　　烛光晚餐吃得还算顺利，两位妈妈浅酌了几杯鸡尾酒。

　　孩子自己一个人咕咚咕咚灌开水，傅西归起身去点饮品，问她喝什么，她摇摇头：“我没来过，不知道有什么，我就喝开水吧。”

　　？
　　傅西归不甚明白，凡事都有第一次，小姑娘总不能不知道这个。

　　姜澄子看他顿住步子，大致猜到他是疑惑什么了。

　　可她就是这样的人，不太愿意去尝试新事物，真庆幸认识了甄礼，带着她去接触那么多新颖的圈子。

　　她的世界太小了，小蝴蝶就在一片寂静的森林一角，飞来飞去，不愿破戒，只想平淡安逸。

　　“那边有饮品单。”傅西归侧身看她，两母亲也是说得热欢喝得畅兴，全然没管两孩子，傅西归走出来时，厉锦云也是边喝边让身一旁。

　　“我也没来过。一起去看看，好吗？”

　　光线若明若暗，姜澄子仰头望向他，一双含情眼带着一如既往标致的笑，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