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我家的竹马不当人》连江春

5、旧时竹马5

　　“下周校内摸底考试，”

　　女人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阵充耳可闻的叹气和哀嚎。

　　“这次考试可以帮助大家查漏补缺，同学们一定要重视起来。”显然最后一句话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听了，教室里仍然是一片哀鸿遍野。

　　班主任不由顺手拿起搁在粉笔盒上的黑板擦，侧过身子在黑板上重重拍了几下，扬起的灰尘形成了一团雾霾：
　　“好了好了，注意纪律，早自习开始了啊。”

　　讲台上的人提高了音量，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宋南星这才回过神，刚才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踩着点进教室的陈渝身上。

　　少年坐在她旁边那列的末尾，从身边经过时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注目礼，十几分钟前还是人群议论焦点的那人，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在本子上勾画。

　　记起早上在家的时候，陈渝特意告诉她，说是今天有点事情要一个人早点去学校，宋南星现在回过味来：
　　难道是他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上学么？或者是说，他不想透露两人的私交？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在这铁桶一样的地方，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各类耸人听闻的流言的养料。
　　古话道人言可畏，煽动性的谣言总是轻易如病毒般传播，但是，难道就只能选择屈服于流言么？

　　耳边先前众人的议论声挥之不去，宋南星看着手中的课本，陷入沉思。

　　一个上午的课程都在即将摸底考试的阴影中度过，在中午下课铃声打响的前几秒，靠近教室大门的同学已经紧了紧鞋带，蓄势待发，只差铃声响起便如离弦之箭冲向走廊。

　　宋南星充满自知之明，退出了这场自发的几百米冲刺，毕竟她这周座位的地理位置在比赛中并不占据优势。

　　正当她慢悠悠地收拾下午要用的书本时，赵佑新向前探出头，语气里带着意犹未尽的意思：
　　“宋南星，早上的话还没说完呢，”少女闻言，收拾的动作慢了下来，她下意识朝教室后面的方向瞄了一眼，发现陈渝的位置空无一人。她慢条斯理道：
　　“怎么啦？”

　　见宋南星显然心不在焉，赵佑新急得直挤眉弄眼：
　　“就是咱们班的转学生呀？陈……啊不对，代号Y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了这话，宋南星本来压抑下去的好奇心又翻涌上来，她完全停下手中的动作，皱了皱眉道：
　　“我觉得，我们首先要找到一个真正的江坊中学的高三学生，最好是，他的同班同学。”
　　“这好办，我来看下本人的社交网里有没有靠谱人脉。”赵佑新摩拳擦掌，似乎是志在必得，而宋南星脑海里也开始计划起来。

　　也许让真相说话，并不是那么困难，回避的原因可能是当事人在一次又一次的误解中丧失争论的力气。

　　两人隔着点距离一同出了教学楼，看见操场上有不少人成群结队，已经出了食堂往宿舍方向腾挪。

　　“完了完了，不敢想象这个点食堂窗口还剩些什么！”赵佑新暗暗懊恼方才在楼上说得太起劲，忘了这件头等大事，他转头看看宋南星，少女脸上的表情也不算好看。

　　进了食堂，远远看见好几个窗口后面的容器已空空如也，两人好不容易从剩下的菜品里挑了些尚有卖相的，端着餐盘寻觅合适的空位。

　　不过这个时间点来食堂却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免去了排队和找座位的烦恼。赵佑新环视一周，发现了季嘉圆，他眼睛一亮，抬起下巴向身侧的少女示意道：
　　“那边那边！宋南星，我们就坐那儿好了。”

　　此时食堂保洁人员开始拖地擦洗，地面浮着一层带泡沫的水花，两人端着餐盘走得战战兢兢，终于在季嘉圆那张桌子的空位上坐下。

　　“你们怎么才来？”
　　季嘉圆显然快吃完午饭了，她好奇看着两人餐盘里的饭菜，露出同情的表情。
　　“第一排出门就是方便呀。没想到咱们班季嘉圆都能跑这么快了。”赵佑新笑嘻嘻道，往自己嘴巴里塞了几口菜，嚼得有滋有味。
　　“你是在嘲笑我么赵佑新？真无聊。”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瞪了瞪眼睛，撇开头不去看他。
　　“哦。”方才说话的男孩子干巴巴应了声，嘴角还是扬起的。

　　“今天早上谢谢你的头绳，简直救大命了呢。”宋南星适时开口，一副笑眯眯的灵动模样。
　　“不客气，”季嘉圆正色道：“下次可要当心点，要是被教导处抓到，会很惨的……”

　　锦舟中学虽然升学率与上级市的那些重点高中相比略为逊色，但历史悠久，传统颇多，对校风校纪，仪容仪表抓得尤为严格。

　　三人说说笑笑又聊了一小会儿，季嘉圆看看手表，收拾了几下餐盘准备起身：
　　“宿舍中午快熄灯了，我先走啦，你们慢慢吃。”
　　“别呀，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是吧宋南星？”见季嘉圆要走，赵佑新也紧跟着动作，侧过头对宋南星眨巴着眼。
　　“啊是呀，我也吃饱啦，一起下楼吧。”

　　其实这句话并不假，中午宋南星选的那些菜只有卖相还行，实则味同鸡肋，她吃了几口便没什么食欲，此时格外想念家里做的饭菜。

　　中午阳光投下一片炽烈，三人沿着校园路边的零星树荫结伴走着，先路过女生宿舍，季嘉圆冲另外两人挥挥手：
　　“下午见。”
　　“嗯嗯！”

　　告别季嘉圆后，宋南星瞧见对着宿舍楼笑得一脸欠揍的赵佑新，微微摇了摇头：
　　“赵佑新，我就不护送你回寝室了啊，再见。”
　　“嘿嘿，慢走不送，”赵佑新终于舍得把视线收回来，他转过身，说得信誓旦旦：
　　“对了，中午说的我回头问到了就告诉你，瞧好吧。”

　　由于宋南星走读生的身份，她的午休只能在教室完成，于是她点点头，顶着烈日向教室方向不情不愿地走去。

　　教室里的人并不多，讲台附近有几个男生在说笑打闹，宋南星快速在走读生名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签好到她后回到自己的座位，视野里那个坐在末排，穿着校服的少年正侧脸趴在桌子上，只看得到一个黑色毛茸茸的脑袋。

　　陈渝长手长脚，桌面上虽然书本不多，但被他上半身占据后依然显得局促，宋南星注意到他的背部有节奏地略微起伏，她不由得心想：你怎么睡得着的？哎……

　　“李老师好。”
　　门口附近聚集的学生突然异口同声，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进教室，手里还抱着摞厚厚的纸页，她朝着靠近窗边的齐耳短发女生说道：
　　“苏意，来找几个同学把下午上课要用的资料分发下去。”女人将资料放置在讲台上，被点到名字的女生点点头，来到讲台旁边。

　　环顾四周，教室里还没午休的学生都自发地围在她旁边，当然也包括宋南星。
　　毕竟英语科代表苏同学是他们班哪儿都优秀的三好小白花，老师眼中的好苗子。
　　还没等苏意派完活，英语老师留下一句“发好了早点午休啊”就急匆匆出了教室。

　　“宋南星，你就发这两列吧。”苏意声音清冷，用手指了指宋南星座位在的那列和旁边的那列“邻居”。
　　少女乖顺地领了任务，手中捧着的一沓纸页飘散着油墨的特殊味道。
　　带着几分困意，她仿佛一个无情的操作机器，从前到后，左右两边依次动作。

　　后排那少年依然斜趴着，似在小憩，宋南星发到教室末尾时已经快困得睁不开眼。
　　她机械地将资料搁在桌面的课本上面，谁知手一抖，几页由订书针固定的纸张没放稳，从课本封皮跌落，坠在了地上，一下清脆的落地声。

　　少女恍惚间心里一紧，立刻蹲下来伸手去捡，她轻轻捏住了纸页一角，正要用劲时，却发现几根修长的手指同时捻起另一头。

　　原来是陈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倾下身，手指微微用力。
　　几页纸在两人的拉扯下绷得直直的，显得脆弱，宋南星感到一阵莫名，心下暗道这人跟自己较什么劲呢？

　　她抬起头，瞪着上方那人，杏眼因先前的困倦而泛起湿润，表情带着微不可察的嗔怪。

　　陈渝一边手肘撑住课桌，身体往前俯去，直到一个宋南星觉得不妥的距离后停了下来。
　　他低着身子，额发垂下，细碎的发尾将他专注直白的目光切割成无数道，将少女懵懂的面容细密包裹。

　　“开学快乐，宋南星。”
　　少年几乎是用气声说道。午后的日头大部分被隔绝在窗帘后面，只漏进些微光。

　　空气中的灰尘在这些光束里如浮游生物般飘动，其余的空间则隐匿在昏暗中。
　　教室两侧还有几个同学在小声交谈，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隐秘对话。

　　耳边洒下低沉的声音，似带起了空气振动，宋南星一颤，无意识松开了手指，她仍蹲着，眼神掺入了些不解和疑惑，少女同样小心翼翼压低了嗓音：
　　“干嘛现在说这个？”

　　两人视线交织，陈渝继续盯住那双杏眼，语气放柔软了些，好像还有莫名的委屈：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

　　宋南星一瞬怔愣，胸腔鼓噪之声渐次放大，她感到弯曲的小腿有些酥麻，似乎快支撑不住她的身体。突然门口一个高昂的男声打破她的思绪：
　　“三班！遵守午休纪律，不准交头接耳！”
　　中午终于巡逻到高三楼层的教导处老师语气严厉。

　　少女神志回笼，蓦地起身跑开，甚至差点撞到方才俯在她耳边说话的那人，她小跑着回座位，坐定后心脏依然跳得剧烈。

　　宋南星轻轻按了几下心口，最后偏过头俯在课桌上，后脑勺对着少年的方向，却让人瞧出些慌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