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我家的竹马不当人》连江春

22、旧时竹马22

　　白雾观厢房内装饰古朴，雕花木质窗格间是一层淡色的玻璃，宋南星整理好床铺，乖觉地坐在床沿，好奇观察房间里的陈设。

　　“阿姨再去拿几床褥子来，山上夜里凉。”赵母朝两个女孩子说道，语气慈爱，另外两人均是不约而同出声：
　　“谢谢您。”赵母闻言又是一笑，便推门走了出去。

　　这时宋南星兜里的手机响起几下振动，少女点亮屏幕，视线里一条未读短信映入眼帘，发件人明晃晃地显示着同住少年的名字。
　　宋南星打开消息，屏幕上蹦出简短的一个问句：

　　[明天去看日出好不好？]

　　少女下意识想要答应，不知为何那个道士的话语却突然涌进脑海，万般思绪翻飞，最后只余“妖物”二字，宋南星心生退缩，犹豫不决间，房间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断她的纠结：
　　“话说你怎么会去调查陈渝的事情呢？”

　　眼前是尚未回复的信息，耳边是字句清晰的疑问，宋南星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迅速点击发送键后便将手机熄灭搁在床边，少女侧了侧头，语气轻松：
　　“哦哦，那还不是因为赵佑新同学仗义出手，不过他坚持深藏功与名，而我只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不值一提……”

　　季嘉圆将信将疑，继续追问：
　　“这么说，你们现在关系很熟悉了？”
　　“还……还好吧。”宋南星话未说完，振动提示音再次出现，少女本能地抗拒那处声音来源，却听见季嘉圆疑惑开口：
　　“你手机响了。”

　　宋南星佯装惊讶，笑得讪讪，口中絮絮嘀咕：
　　“诶是么，可能是我爸又有什么指示了，让我看看哦，哈哈……”

　　手机屏幕发出冷色的背光，使上面浮现的文字也泛着些许冷意，在上一条“不去了”的消息后面，紧跟的是少年最后的回应：

　　[明早来找你。]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似是暗示发信人鲜明的态度。

　　不是，怎么就自说自话要来找自己了？明明零个人答应了好么？少女心绪混乱，脸上的表情更是五味杂陈，就连季嘉圆也不禁关切道：
　　“宋南星，你还好么？”

　　被关心的少女微微睁大双眸，胡乱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心中想的却是明天自己一定要睡到自然醒，爱看日出是吧，就让她那个发小一个人去看个够……

　　山中秋夜偶有虫鸣，除此之外万籁俱寂，伴着清冷幽静的古观气息，宋南星这夜睡得格外深沉，仿佛万千思绪逐一清明，再无任何疑虑纠葛。

　　许是睡眠质量极佳，清晨时分宋南星便有转醒的迹象，一片朦胧中，窗户那头传来几下微弱却清脆的撞击声，少女一阵激灵，完全清醒过来，窗外天光熹微，房间里还是昏沉沉的一片，半晌，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无甚规律。

　　床上的少女摸出手机，屏幕上并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只机械地显示当下的时间。竟然才五点半，宋南星惊讶怎么到了白雾观自己的作息就变得跟观里的修士差不多了？

　　在那撞击声第三回在窗口“啪嗒”作响时，少女实在忍受不了，干脆迅速穿戴整齐来到窗边查看。
　　宋南星将玻璃窗一下推开，幽蓝晨光里，一个高高的身影闯入视野，少女再凝神一瞧，院落松树下，站着的那人不是她那难缠发小又是谁，哎……

　　见厢房木窗敞开，屋外少年立即停止了动作，宋南星收回目光朝窗台四周看去，竟发现窗外地面上零落着不少细碎石砾。

　　难道这人一大早不睡觉，专门跑到这里拿小石子掷窗户，就为了把自己叫醒？

　　少女无奈揉了揉太阳穴，朝树下那人比划了些动作，大意是让对方先等一会儿，也不管他有没有看懂，便倏地一下重新合上了窗。

　　轻声轻脚收拾一番，宋南星悄悄溜出房间，她刚将房门拉开一道细缝，屋外的身影便疾步靠近。
　　待少女完全把门打开时，那人早已站在她的面前，少年双唇微启，似想要出声，宋南星见状连忙用食指晃了晃，止住他的话头。

　　深秋晨雾弥漫，苍翠林间隐约有鸟鸣虫吟，两人一前一后朝山顶修建的观景台走去，宋南星索性将心思放在即将来临的日出上，并不刻意理会跟在身后的少年。
　　待两人到达一片开阔处时，天际仍是一片深沉的蓝调。

　　身边的少女静静看向群山深处，侧脸柔润坚定，目光却丝毫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辰渔突然感到一种被彻底遗忘的恐惧，晨光寂静中，他艰难开口：
　　“宋南星，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方才还在神游物外的少女迅速收拢思绪，宋南星不得不直面心中疑惑，她暗暗深吸一口气，目光未曾移动，声线却格外轻柔：
　　“你是陈渝，那个我认识的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对吧？”

　　难捱的沉默，辰渔胸口一滞，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烫，他真的受够了这个无聊的替身游戏，少年指节渐渐收紧，他明明有万千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是么？
　　眼下妖力虽未完全恢复，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早已足够……

　　宋南星心头鼓噪渐甚，像是害怕听到某种回答，她不由得提高了声量：
　　“是么？”
　　话音刚落，少女便偏过头去看那人的表情，视线陡然交织，辰渔呼吸逐渐加快，良久，他终于缓慢回应：
　　“我……当然是他，当然是陈渝。”

　　少年的声线低沉，带着早起的喑哑，这时旭日东升，山间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线中，辰渔双眸间浮光跃金，掩盖了不甘的戾气与阴翳。
　　宋南星瞧着眼前人的良善表情，复又移开目光，片刻，少女惊喜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那是雪山么？”

　　只见群山高处，原本常年云雾缭绕的地方，此时云开雾散，反射出耀眼的一抹洁白，从最顶端开始，那纯白山体渐次染上酡红之色，整个过程肃穆壮观，令人失语。

　　不知有意无意，宋南星注视着远处的金色雪山，好像暂时忘了在白雾观里听到的一切，又像是想起什么，她欣喜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物件，毫不犹豫递到身侧那人面前。

　　“喏，给你的。”

　　少女声音清亮，指间拈着的原来是一枚小巧的平安符，辰渔下意识伸手去接。宋南星将那个蓝色织物放在少年摊开的冷白掌心上。
　　柔软指尖与冰冷手心瞬间相触，檀木香气若有似无，少年一下恍惚，甚至想立刻收拢手指将那人牢牢握在掌中。

　　思绪翻飞，辰渔的身体却一动不动，直到少女的温度离开自己的皮肤，少年才缓缓合拢手心，将那枚蓝色的平安符攥紧，声线有些不稳：
　　“你竟然还记得？”

　　宋南星听了这话不禁怀疑，怎么着在这人心里，自己是个非常言而无信的人么？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我可是说话算话哦。”

　　少年垂下视线，此时天光渐盛，山中鸟语啁啾声不绝于耳，辰渔心知这不过是宋南星对那个男孩子的守诺罢了，但在两人穿过林间小径返回观中的路上，少年却始终将那个蓝色的物件紧紧抵住手心。

　　*

　　初冬的风已开始变得凛冽，万物凋敝的肃杀氛围里，锦舟高中迎来了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时节。
　　临近年末，这所学校按照惯例会组织为期一周的冬季市集，大概是为了给寒冬的校园增添一些活力，又或许是为了给一年到头都在苦读的学生一个放松的机会。

　　而这样的好事是永远轮不上高三年级的，在高一高二的学生热火朝天布置会场，摆摊叫卖时，最高年级只能在课间时分匆忙路过，然后赶在上课铃声响起前迅速归位。

　　集市各班级的摊位形形色色，会场人头攒动，橘黄色的装饰灯泡将四周染上暖意。
　　只见一个男孩子领头，后面跟着两三个同龄的学生，他回过头来，语气雀跃：
　　“哇，这节体育课可真没白上。”
　　“喂，你好歹是咱们班体育委员。”
　　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目光也被四周的景致吸引，她东张西望，口头却心不在焉道。

　　“是啊赵佑新，体育老师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
　　紧跟着的另一个少女语气轻快，她的视线同样在四处寻找，为首的男孩子闻言提高了音量：
　　“宋南星同学，体育课上你也没少看书吧？”他话音未落又被什么吸引了目光：
　　“那个看着好好吃的样子，走咱们去瞅瞅！”

　　队伍最后缀着一个瘦高白净的少年，现在集体活动时另外三人总习惯叫上他，虽然这人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毕竟也是一起在山上同住过的交情。

　　无视四周喧嚣热闹，辰渔一贯心神游走，近来，那个戴着白玉挂坠的男孩在自己梦境出现得愈加频繁，有时真实得仿佛即将幻化成型，而眼下距离这些学生毕业并无几月，他想，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诶，我等下就来！”辰渔飘飞的思绪被少女的轻呼拉了回来，只见宋南星冲前面的伙伴招招手，然后像是发现了目标，从主街道转换方向，追着什么人跑了出去。

　　人流如织，少女的身影在黑压压的一片中显得极为渺小，寒风凛冽，可她脸上泛着的笑意却是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