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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回忆篇——决战 ...

  •   两国交战之前,玉隐曾经问过一个问题。

      “此战胜利之后,王爷真的会获得幸福吗?”

      雨夜,淅沥沥的水滴打在营帐上,空气里盈溢着恼人的烦躁。玉隐盯着一言不发的男人,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世人熟知的子浔先生,博学多才,所绘卷画里全是他们不曾了解的过世界。

      从他的卷画里,世人才得知曙国之外有更辽阔的疆土,在他的笔下,人们得知沙中的绿洲是何,无尽的海域里自取不尽的盐是真,直触天际的雪山上偶尔会有雪狐出没。

      曙国地广人稀,人民生活富饶,君主之令下,人们安于现状在城邦里享受和平。可是周边的小国为了更大的疆土频频来犯,是通过战争得到未来长久的和平,还是就这样不断派人交涉来维系摇摇欲坠的和平呢?

      答案该如何抉择呢?

      “玉隐,此战若是成功了,那你自幼生活的家园便不复存在了。”
      火烛摇曳中,他眉间的忧愁愈来愈深,直至变成话语里的叹息。

      两军交战在燕都展开的话,尸横遍野的惨状自然不可免,即使未来还会重建,但再不会是从前的模样。也许燕都下一代的子民能归于曙国享受优待,但代价是牺牲这一辈人。

      帐内,烛火缭绕,玉隐垂眸看清他眼底的郁色,这几日他似乎都是这般纠葛。

      “王爷,只要您永远在我身边就好。”
      她缓缓单膝跪地紧闭双眸,伸手握住男人微凉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隐儿...”
      他在沙盘上推演了无数次,始终无法找到除了战争以外的两全之策。他做不了明君,也成为不了圣主,仁慈和狠心,二者不论哪一个,他都是半吊子。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做个逃兵,带着玉隐找个山林隐居,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玉隐阖着双目,不敢去看他眼底的神色,自然错过了他此时深邃瞳孔中噙满的爱意。

      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了他的大业献出生命,替他背负所有罪业,让他未来能和某人长厢厮守。

      是夜,两个隔离的梦想在咫尺的距离,背道而驰。

      -
      夜已深,容玉掀开帘帐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自己的徒弟正跪在地上,向他讨厌的男人投诚。

      “我可不记得养你的那十年,教了你这些。”

      他放下佩剑在他们身侧入坐,看见自己带大的徒弟丝毫没有靠近他的意思,调侃的语气散漫。

      玉隐起身侧眸看他,多年未见,容玉的眼角虽有细纹却依旧不失骨相的俊朗。他卸了甲在软席上慵懒窝下,墨色长发倾斜在他披着的白狐披风上,细长的眸瞧过来的时候满是鄙夷。

      两军即将交战,可敌国的亲王却坦然坐在这里。

      对于容玉突然的出现,玉隐虽有惊讶但因为是慕司礼的决定,所以基于两人的合作她即使有疑问却也不曾想过了解。

      就算慕司礼现在要把他重新卖给新的主人,她也只是会遗憾不能守护他了而已。

      “先生说笑,要论养育之恩,玉隐最该记得的人绝对不会是你。”
      慕司礼持着杯盏轻轻摇晃,杯中的热酒下了肚,说的话却越来越薄凉,带着刺。

      “我至少不曾对她下毒,逼她杀人。”

      “好好好,王爷是我见过最慈悲的人。”他撇着眼,满不在意的贫嘴,远远抛给玉隐一包药。

      “这是最后一味药,吃了你身上的蛊毒就都能解了。”

      玉隐接过之后立马递给身边的慕司礼,容玉不语只是咬着唇愤恨地看着他养大的孩子对着别人忠诚。
      “小玉隐,你可真是伤了为师的心。”

      “隐儿,宁先生就在隔壁,去给他看过先。”
      装着解药的锦囊挂在慕司礼纤长的指尖,他纤长的睫羽轻眨两下,毫不掩饰地怀疑。

      后来两人聊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她在旁边的营帐下服下那味药之后陷入了沉睡。

      次日,天久违地放晴。

      子浔先生放下手上的墨笔,褪下长衫变成率领千百铁骑的洵王。他换上墨色盔甲执着长剑,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这一战对他来说非赢不可,赢下这一战占领燕都的疆土,就可以让他在朝中有一席之位,就算去争夺太子之位也绰绰有余。

      “将士们,今日子浔在此许诺,所有弑敌的罪过我一人承担,为了各位远在曙国的亲友,征战吧,付出你们的生命,就在今日立下战功!”

      热酒入肚,摔杯为誓。

      一个个杯盏碎裂,尘土飞扬间,不知谁先带的头,将士们纷纷嘶吼着视死如归的必胜誓言。
      “誓死守卫曙国!”

      玉隐擦拭着手里的短剑,侧眸间看见慕司礼凌厉的侧脸里流露出的不忍。

      她的王爷,心善得过分。

      “王爷,你只需在此候着,你要的战功我替你争。”

      “玉隐,要是这一战赢了,我们便归隐山林可好。”
      沙石随风而起,玉隐鬓角的发飞舞到眼前被他温柔地捋到一旁,她从未见过王爷这样的神情。

      他虽然笑着眸底却是她看不明的悲伤,触在她眼角的手微凉,似乎还在颤抖着。

      向来站在她身前游刃有余的王爷,初见刀尖都刺进胸膛了还和她谈笑的王爷,现在是在畏惧吗?

      她不要他归隐山林,她的王就该站立万人之巅。

      玉隐没有回应他,只是带上了盔甲,两把短剑收在腰侧毅然向着前方走去。

      队伍前侧,昨日还是散漫不经的容玉此时也已换上战甲,利落上马之后回头睨她。

      “玉隐,这话今日不说我怕错过时候,我不怨你背弃我,今日我能和他并肩而立,也多亏你那日出逃。”

      “只不过你选错主子了,那人成不了大业。”

      “我从不悔。”

      -
      那一战,玉隐数不清杀了多少人,直到最后手握不住刀,脚步沉重地连前方直刺而来的箭刃都躲闪不及。杀尽最后一个敌人后,她伸手抹净嘴角溢出的鲜血,颤巍巍走向远处持着燕都将旗的王爷。

      赢了,可赢得艰难。

      自此世间没有燕都,曙国的领域多了一片沙域。

      三千燕都将士最后只有数百人存活,慕司礼的盔甲已经破损,他束发的墨带被割断,长发舞在身后,有些被血液粘连在脸上,他撑着旗帜顿坐在尸体中间,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他们都狼狈极了,玉隐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像个鬼魅一般,手上脸上都是鲜血,可是她还是想让他看到。

      这是为他征战的证明。

      “子浔哥哥,我们赢了。”
      她喊着平日里喊一声王爷就会高兴许久的称呼。

      “赢了...吗”慕司礼捂着胸口,缓缓抬起头回看尸横遍野的战场。

      入了城之后,来不及撤离的民众也被卷入其中,坍塌的屋檐下压着一个小童,她伸手够着远处被砍断的一只手,用微小的声音哭喊着母亲,直至再也听不见。

      战俘被压着跪在一脚,存活的人都在怨他,咒他该下地狱。

      他的眸里的神采终究是暗淡了,胸口的伤口鲜血溢出鳞甲。

      “你受伤了,我去喊宁先生。”

      她起身要走,手腕却被紧紧攥住。低头对上他猩红的眸,颤抖的黑瞳,紧抿的双唇,无一不在倾诉着他的恐惧,以及还有一丝期待的释怀。
      “别去了,玉隐。”

      慕司礼抬起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不敢伸手去玷污她,从某日开始到今日的终结,他这双手沾染了太多人的血,而因为他虚妄的梦想他爱的人手上也重染鲜血。

      “对不起,若有来世,隐儿,为自己而活吧。”

      “不是来世,我们今生还未完呢,王爷。”
      听出他话里的丧意,玉隐慌了神,忙去捂住他的嘴,挣扎着想扶着他起身,可是她已经脱了力。即使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扶他,可他还是跪坐在哪里,纹丝不动。

      “王爷,求您,跟我走吧。”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容玉身上也挂了彩,他手上拿着断剑,捂着手臂皱眉看着颓唐不振的慕司礼。

      “师傅,求您救救他。”
      她哽塞着抬头哀求容玉。

      “求您出手搭救,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您。”

      因为体力不支倒在她怀里的慕司礼,呼吸越来越微弱,玉隐手足无措地抱住他,哽咽着颤抖着伸出手,不断地祈求容玉搭救。

      “求您,我不能没有他,求您—”

      容玉沉着眸一言不发,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利剑变成如此软弱的模样,垂头丧气地哀求他。而她怀里失去战意的人是他押注了一切的选择。

      为了大义,他亲手葬送了自己同族血亲。

      为了未来长久的和平,为了更宏大的梦想,他牺牲了更多人,他甚至已经玷污了自己的灵魂。

      容玉已经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投注的宝就这么轻易倒下了?

      夺走他引以为傲的宝贝之后,站在他渴求的高度和位置上轻易跪倒了吗?

      凭什么?

      容玉垂下的黑眸在抬起的时候,已经多了玉隐看不懂的决绝。

      “玉隐,重新回到我身边吧,一切都是为了大义。”

      玉隐看着他缓缓蹲下,空气中突然弥漫着熟悉的香味,身体似乎被麻痹了,然后她听见怀里的人痛苦的闷哼一声。

      断剑刺进他的心脏,慕司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之后,挤出微笑着和她告别。
      “来世,若再能相遇....”

      她猩红了双眼,感受到他身体逐渐变僵直,看着他瞳孔放大失去神色。

      “不要 不要 不要。”

      那是她最后一束光了,不可以,不要走。

      喉咙的哽塞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她发出难听的嘶吼,不可置信地抱着怀里冷却的尸体,紧紧盯着身后握着剑柄的容玉。

      “我杀了你!”

      她持着短剑想要冲上去,脑里却是一阵刺痛,巨大的悲痛被脑里的阵痛撕扯成碎片,她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视线被肆意的泪水模糊,直至失去意识后视野变成黑色。

      “忘记这一切吧,我们从头开始。”
      记忆的最后,是他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手,和他尸首上洋溢的微笑。

      他是解脱了吗?

      那她呢?

      -
      医院里,林玉隐盯着那一瓣苦楝,记忆回朔。

      原来这就是她的钥匙吗?

      因为容玉的药,她在身体无法承受的悲痛袭来的时候,被迫失去记忆。

      几日之后,她曙国边境的一处寺庙醒来,大脑一片空白。宁先生也在这,每日给她换药告诉了她那场战争的结果。

      他说王爷现在已经是太子了,朝中事务繁忙也有新的亲卫守护,最近她只需要好好修养身子就好。

      明明是个好结局,可玉隐总觉得心里像是有个巨大的窟窿,梗在心头的抑郁久久无法消散。

      寺庙的院里有一颗苦楝树,随风而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紫色的雪。僧侣告诉她,诚心对苦楝树许愿的话,会有心善的佛怜悯她。

      于是,见不到王爷的每一日,她都在树下祈福。

      她这一生好苦,若有轮回,可否让她尝尝甜的滋味。

      某一日,王爷突然回来了,只不过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只一眼见到他,玉隐就觉得心里有阵撕心裂肺的疼,以至于她不敢抬头看他。

      “隐儿,走了,我们回京。”
      王爷带着面具,声音沙哑。

      听宁先生说,曙燕之战,王爷被毁了容,声音也不能回复成从前的样子。

      她站起身,还是跟在他身后。面前的人依旧穿着从前一样的白衫,身型无差。

      可为何却如此陌生呢?

      他的背影比往日更加疏离,玉隐跟在他身后,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时候,风吹下一瓣苦楝花凋落在她的指尖。

      不知为何,眼角有滴泪滑落,脑里重又泛起的疼痛让她无暇思考,只有低头跟着前面的人才能压住那种苦痛。

      走了许久,再回头的时候院里的苦楝树已经小到看不清,依稀瞧见一抹淡紫。

      玉隐不确定,她的祈求真的有被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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