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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米粥 ...

  •   樊郅已然有些喝大了:“你说啥?阕楼?”

      “就是康盈坊,清平街上的阕楼。”

      “就是用饭吃酒的地方,其余的……其余的与你这小娘子无关。”

      长公主把酒杯一甩,一拍桌子,说道:“其余的你见识过?”

      “我不过是听闻……我哪有这个兴致……殿下莫生气。”
      樊郅拍了一下樊持玉面前的桌板,迷迷糊糊,放声说道:“都怪你问,没事问这作甚?”

      “不过是好奇罢了。”樊持玉转身,看向长公主:“母亲,您别喝了,我扶您回园里去罢。”

      李弗蓁也觉得没劲,便放下了酒杯,由着樊持玉将她扶起,迈步走了。

      “快去给侯爷热完醒酒汤!”李弗蓁放声说道,说完便飘飘然地离开了。
      管家应声答殿下,说他这就去吩咐厨房。”

      春夜里微寒的风吹的几人都不太舒坦,樊持玉扶李弗蓁去了谷叶园。

      刚扶李弗蓁坐下,她便张了口:“母亲,二月十八我欲去亭安王爷的赏花宴看看。”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喝多,李弗蓁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清醒了:“怎的?你想去给他做妾?”

      樊持玉没想到长公主说话如此直接。

      “我并无此意……是应远郡公家的周娘子。应远郡公府门衰祚薄,如今了无权势,想借此机会谋个出路。”

      “这不是上赶着去送死吗?”李弗蓁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纵使嫁进了王府,朝中无人扶持,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如此孤注一掷,怎么不想想若来日继位的是燕王,她家全族会是何境地?”

      樊持玉知道长公主看人看事向来通透,应道:“我也是如此想法……”又趁机问了一句:“母亲,你可知亭安王爷有何忌口?”

      李弗蓁顿了顿,思索片刻后说道:“我早先听闻满儿食了姜丝后全身起疹子,如今的杨皇后也是不吃姜的。”

      她大概是猜出了樊持玉的心思,走在路上,握住了樊持玉的手:“你也别太干涉他们应远郡公府是何选择了,人各有命,满儿会不会选鸣玉这也是说不好的事。那什么赏花宴你去罢,见见世面也好。”

      樊持玉点了点头,思量着长公主口中的“人各有命”,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她不信人各有命,她不信周鸣玉和靳绮兰注定红颜薄命,不信柳夫人会就此殒命,不信自己注定远嫁北国。

      她想起当年北上时,她问了靳淮生将来做何打算。那人具体作了什么回答她早已忘记了,只记得最后感叹了一句“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她如今只想多活几年、安稳一生,而周鸣玉的夙愿一直是振兴容国府。

      她一时有些纠结不定,是尊重周鸣玉的选择,还是想法子尽力阻止。

      “母亲早些休息罢。”
      樊持玉说完便走出了谷叶园。

      借着寒枝下浅淡的月光,她去膳房装了一兜小米,预备明日去应远郡公府与周鸣玉一起煮粥。

      月光薄薄一层,簌簌落在青灰色的瓦檐上,留下了朦胧的剪影。
      夜色空明之中,露水凝成了冷霜,化作了晨雾,拥起了春光。

      天蒙蒙亮的时刻樊持玉便起身了,她喊家丁拉了马车,向崇安坊的西边去了。

      应远郡公府的大门比昌弋侯府还要气派,虽说没有裕国公府那般精致大气,但也能看出百年世家的风貌。

      应远郡公与昌弋侯都是靖国开国之初军功封爵,因着从龙之功列土封侯,是高祖金口玉言的世袭罔替。
      可惜如今皆是门衰祚薄,子弟无才,空有虚名了。

      世家大族的脸面需要大量的金钱来维护,有的人家纵使朝中无人,食邑田产的收益也能维持体面,譬如尚武元公主的曲国公家。

      像应远郡公和昌弋侯这样的人家,早年经营不善,卖了许多田产,食邑又不丰厚,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这种时候,最省力的方式就便是用子女姻亲换钱换势。

      清越叩了门,对应远郡公府的管家说道:“烦请您通传一声,昌弋侯府樊大娘子来寻周娘子。”

      应远郡公府的布局构造樊持玉已然全部忘记,只能烦请管家带路前去。

      她也记不清距离上回拜访已经过了多少年的光景。
      当她看见周鸣玉的时候,她正亲自持刀在案板上剁东西。

      周鸣玉见樊持玉来了,手上功夫没停,扭头看向她,开口与她说道:“我欲试试做一道梅花糕,说不定赏花宴上能用到呢。”

      “怎么忽然想到要做梅花糕了?”

      “我听闻亭安王府内院里种了不少梅花,想来王爷是喜欢梅花的。”

      樊持玉没有接话,将一兜子小米往灶台上一放,走到周鸣玉身侧,看着她剁枣泥。

      周鸣玉对樊持玉说:“你可先去取水淘米,洗去浮尘即可。”
      而后又吩咐丫鬟将铁锅洗净,预备烧火。

      “这煮粥是不难的,只需用心把握火候便能做好。”

      周鸣玉剁完了枣泥,放下刀,指挥丫鬟在锅里烧水。
      丫鬟拿着长长的火钳拨弄了两下柴火,灶膛里里的干柴在火势下爆裂,冒出了细碎的星火。

      樊持玉原本就不太进厨房。她不喜欢柴火爆裂的噼啪声,这样的声响总能让她想起安奚的桐台阁,想到满身是血的奚尔训,想到那杯杀死她的毒酒。

      “水开了就下小米,拿着锅铲轻轻搅和便好。”

      樊持玉按着周鸣玉的指示照做,见小米在沸水中滚着,锅中的沸水慢慢化作水汽,米汤表面出现了细密的浮沫。

      她拿起大勺,将浮沫一颠一颠撇去,而后听着周鸣玉所说的步骤,拿着火钳将柴火拨到灶膛的边缘,让火势变小,而后盖上木质的锅盖,让小火慢慢熬着锅里的粥。

      “锅盖别盖得太严实,往边上挪一些,这样好露出一道小的缝隙。”

      “这是为何?”

      “你听我的不会有错,若是不留条缝透气,稍不留神这粥就会滚得满溢出来。你就在这看着,隔半柱香就开盖搅和一番,搅个几次便成了。”

      没想到熬个粥也如此磨人,樊持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你若是觉得这活无趣,不如来给我打下手,你那锅让丫头看着便好。”

      樊持玉应了一声,走到了周鸣玉跟前,见她正开始揉面。

      “这枣泥梅花糕你先前做过吗?”

      “未曾做过,这不起了大早就开始研究了,我得先自己试着做做再拿出门去。”

      樊持玉知道她是预备用这道糕点吸引亭安王的注意,换一个在王爷面前说话的机会。
      她心中是忐忑的。

      她怕自己一厢情愿的阻止是无谓的斗争,怕鸣玉因为没有选上侧妃而失落,怕周家因为失去这次机会一蹶不振。
      退一步讲,她怎么能保证这一回周鸣玉就一定会如前世那般难产而亡?她是否可以想别的法子让她来日顺利生产……

      “鸣玉,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嫁进王府做了侧妃,没过几年便因为生子难产去了……我心中害怕……”

      周鸣玉听了并没有当真,只是轻松一笑。
      “我爹说梦都是反的,我小时候染病高烧不退,他还梦到我没扛过去呢。”

      樊持玉咬了咬牙,思虑良久,还是开了口:“我记得我母亲说过,王爷小时候爱吃姜汁牛乳糕,不如你也做一道姜汁牛乳,说不定王爷会喜欢呢……”

      “姜汁牛乳?我记得我先前做过,并不复杂,确实可一试。”
      “多谢你了粟粟,也代我谢过长公主。”

      樊持玉挤出了一个笑容,说不出话来。

      “娘子,半柱香过了,是否该掀盖了?”

      樊持玉闻言转头看去,走上前拿起了锅铲,掀开锅盖开始搅动。
      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锅里的汤杯蒸干了许多,这锅小米粥已然稠了不少。

      周鸣玉也走过来瞧了,她仔细看了一眼锅中的小米:“小米还未开花,粥还太薄,再慢慢熬半柱香罢。”

      她还是向周鸣玉撒了谎。
      她实在害怕,她不敢想象,若是来日悲剧重演,她会多么后悔今日没有这么做。

      “鸣玉,你对这王爷有何印象?”

      “能有什么印象?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前途无量……”

      ……
      案板上的枣泥已然到了火候,周鸣玉将枣泥盛至一只敞口碗中压好,而后又招呼厨房里的丫头去处理先前存好的梅花。

      她擦了擦手,走到樊持玉跟前,抬手掀起了灶上的锅盖,白色的水汽一下子冲了出来,樊持玉惊地后退了一步。

      不知周鸣玉哪里拿来的蒲扇,她用力扇了两下,掀开了眼前的白色,微微俯首,看向了正热火熬着的粥。
      “这粥看着是差不多了,快熄火,再将这粥焖一会儿。欸,我这还有些没用完的红枣,不如一同下了进去,这样不至于太寡淡。”

      说着,周鸣玉便前去拿了红枣下了锅。樊持玉在一旁看着她娴熟动作,心中是难言之痛。

      纵使做一个乡野村妇,做一个靠手艺吃饭说完厨娘,如此简单朴素地过这一生,也好过荣华富贵下岁月坎坷,好过在后宫算计里殒命罢……

      眼下应远郡公府无非就是缺钱,若是有了钱,大概也不必在意前朝后宫的权柄了……毕竟是世袭公爵之家,纵然无权,多少还是体面的。

      周鸣玉一边忙着做梅花糕,一边帮樊持玉盯着熬着粥的铁锅,待时间差不多了,她便让丫头将粥盛起了。

      “尝尝?”

      樊持玉舀了一勺,抬到嘴边吹凉了才入口。
      这粥熬得不厚不薄,味道里有小米的香醇,又有一丝红枣的清甜。

      她忽然想起昨日那位大夫交代靳淮生的话,似乎是让他回去用点热粥,又正好靳淮生昨日说到今天要商量河堤与药材的事,樊持玉将刚煮好的周盛出了一汤碗,将剩下的与厨房里的几人一同分了,又送了些到应远郡公那边,眼下不过才辰时,正好能作早膳。

      她向周鸣玉借了个旧食盒,离了应远郡公府,向着永兴坊去了。

      此时春光正好,马车驶入了永兴坊深处的小巷子,到了樊持玉要找的靳宅。

      她端着食盒跳下了马车,叩响了靳宅的大门。
      大概是靳淮生早先交代过管家,樊持玉直接被请去了靳淮生的院子。

      她远远看见靳淮生还未束发,长发松散地别在脑后。
      他衣衫很薄,只穿了一件里衣,正坐在院里的小桌前喝茶。

      靳府的管家还是笑眯眯的,双颊上的红润与先前无异,见樊持玉抬眼看向了靳淮生,便开口说道:“我们公子刚练完早功,正巧您就来了。”

      樊持玉见状微微挑眉:“怎的昨日喝花酒喝伤了胃,今日还能早起练功?”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靳淮生刚巧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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