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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主动养狗的第六天 ...

  •   三至四岁,是孩子认知世界的重要阶段。

      他们在这个阶段充满旺盛的好奇心,像幼兽会追着母兽讨奶喝一般,天然的产生想探索事物的起源和答案的欲/望。

      在这个探索因果的过程中,幼童会构成属于本我的初步逻辑思维。

      水门的三至四岁,跟着行商走遍了火之国边境,行商四处游走,寻找那些和水门一样幸运的孩子。

      但像水门这样生来皮肤无暇,五官端正,肢体健全的孩子很少。

      水门见过很多孩子,四肢瘦小,头颅巨大的孩子,患有无法根治的肺病的孩子,皮肤苍白注意力无法集中的呆孩子,牙齿漆黑瘦如草柴的孩子。

      “浪费粮食的东西。”行商这样说。

      水门在行商身边长到四岁,行商带着他到处走,买卖货的途中会教他文字和算术。

      “好好学,聪明的孩子更值钱,到主家能分到更多照顾。”行商这样说。

      水门听话的学着。

      他学的很快,一个月就把行商教的算数法子记住了,他看懂了行商的账本,看懂那些工整的字:男童,金发蓝眼,五角俱全,重约二十四斤,斤价七十两,上等货色。

      这时候还有两个月他才到四岁。

      水门诚实的告诉行商学会了什么。

      行商一开始很高兴,修改了账簿的斤价数字,后来行商厌烦恼怒水门的学习速度。

      “真是一个有才能的孩子啊。学什么都很快,一窍通百窍,要是生在贵族家,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吧。
      要是生在武士家,你有着这样一张脸,说不定连姬君都会愿意下嫁给你。
      但生在贫苦的平民家,你的才能简直像繁殖力强大的蟑螂一样让人厌恶啊!”行商这样说着。

      水门的脸很值钱,健全的身体也很值钱,在那段近似流浪的旅程中,水门可以每顿饭都吃到一个饭团,这是行商在保养货物的品质。行商不会体罚他,却也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

      每逢下雨,雨停后,行商会心情大好的伸出手,抓进水门的头发,掼着他的头摁进雨后的泥水潭中,叫他憋气,要是吃进泥水腹泻,在病到倒下前,行商是不会给药的,会任由肮水虫子闹得他浑身痛苦,长泄不止。

      水门如果哭,行商会罚得更久,水门挣扎,行商会得意洋洋的用棍棒打他的背,将他一下又一下的砸回泥水潭,这种随意践踏有才能的人的感觉让行商心情好得发光。

      “以后你可是要去奉侍武家的大人们,那些大人比我严格,哭闹的丑态只会让大人们更生气,不准哭,哭是软弱无用不值钱的东西。你是有才能的孩子,忍耐这样的痛苦想来也是轻轻松松吧!”行商得意的大笑。

      “感恩我吧,我可是在锻炼你的毅力,这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值钱东西!”

      尚未长大的、脆弱的孩童哪能扛住这样的遭遇,好几次,他干脆趴在水坑里一动不动,不如就这样睡下去吧。水门好想父亲母亲啊。

      “竟然如此软弱!”行商暴怒。

      “上天给了你那么多值钱的东西。”行商掐着他的脖子,手指捏起他的皮肤,撕扯得通红一片,“晒都晒不黑的皮肉。”

      行商的手指摁在他的眉骨上,“天一样颜色的眼珠。”

      行商的手用力的掼着他的头发,撕扯下一把金丝,水门的后颈一侧鲜血淋漓。

      “金子一般的发丝!和那比金子还要少见的才能,你—可—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啊!”

      幸运是这样的吗?幸运是伴随痛苦和折磨的吗?趴在泥水坑里的水门思考着,那幸运真是让人恶心至极的东西啊。

      “怎敢如此软弱,一点都不坚强!”行商用棍棒一下一下砸水门的后背,愤怒却又似乎在高兴:“毫无坚强品格,是残次品!我在你身上投入了那么多钱和粮食,你不能当残次品,装也要给我装出一副值钱的坚强样子!”

      在明白什么是羞耻和难堪前,水门先明白了自己必须装作坚强,才能躲开惩罚和痛苦好好活下去。

      要坚强的做人……真是艰难啊。

      春去秋来,行商这趟边境之行的目标终于完成了。

      行商挑着买着骗着收到了四个满意的货,水门和另外三个容貌端正,四肢俱全,牙齿干净的孩子。但最让行商满意的还是水门,因为水门有姓氏,是上等货,另外三个小的只有名字。

      三个小的孩子最大的只有两岁半,是水门当年开始流浪的年龄,他们一如水门当年那样彷徨惊惧,对出现在生命中充当保护角色的大人全心的信赖,即使那个大人就是导致他们一生都要受苦的开端。

      四岁的水门安静的坐在火堆的一边,带着乖巧的笑,看着那三个孩子像雏鸟一样依偎在行商的脚边,认真听行商教他们认字。

      真可怜啊。

      “真笨!真蠢!除了皮肉一无是处的赔钱货。”行商责骂他们,

      这几个孩子没有才能,学字学了一周,竟然还背不会五十音,写自己的名字也是歪歪扭扭的。

      行商对幼童的忍耐力被水门无限拉高了。

      对不起啊。水门安静的坐在火堆旁,看着那几个孩子畏惧的蜷缩着跪下。

      对不起。

      行商已经在边境呆了大半年,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安全祥和的国都,出手四件货赚回一大笔钱好好潇洒。

      行商恼怒的踢开依偎在脚边的小孩,碎碎念:“背这些货回去只要一周,时间太短教不了了,看来这几个小的只有皮肉值钱,卖到游郭才能回本,浪费粮食的东西!”

      四岁的水门坐在火堆边,眼神移动,去盯着火堆旁边的几块碎石。

      有着锋利横截面的碎石块,像忍者用的苦无。

      火焰在水门明亮的蓝眼睛里跳跃,映射成一道道扭曲的红光。

      在过去的旅途中,水门被行商带着远远见识过忍者的战斗,一旦遇上忍者战斗,行商会原地停步,匍匐在地等待忍者结束战斗离去。
      因为水门是值钱的上等货,行商也教了他不少野外行走常识。

      【在野外遇到战斗的忍者,距离的远可以朝相反的方向跑开,忍者的战斗会引发山洪和暴风,忍者是带来灾难的存在。普通人没办法远远就发现忍者,忍者是另一种生物,行走时飞在树梢上。
      人的眼睛怎么能捕捉到鹰隼飞行的踪迹呢?
      普通人发现前方疑似有忍者在打架,一般已经在忍者的攻击范围了,千万不能乱跑,乱跑会被当成靶子被忍者不知从哪里掷来的兵器杀死,只能原地趴在地上,等待忍者们结束战斗主动离去。】

      他们遇到过几次忍者,水门在树干上见过忍者武器,那把苦无深扎进树干,水门悄悄尝试去拔过。

      苦无像一根原本就长在树身上的巨大树枝,水门用上全身力气都没办法动摇那只残破的忍具。

      行商整理完箱子,看到水门在跟树上的苦无较劲,大笑一声,“别白费心思了,我曾经看过忍者用身体撞断一棵五十年轮龄的大树,他们有着野兽的力量,你是拿不到那把苦无的。”

      “水门啊。”行商走上前,嘴角咧开笑着,摸了摸水门的头,“为什么对苦无好奇啊?”

      行商重重给了水门一巴掌,打得他撞到树上,耳鸣了很久。

      “是对我有怨恨吗?对好心从一个吃人的杂碎手中买下你的我有怨恨吗?”行商抓着水门的头发晃了晃。

      “遇到我之前,你们不是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吗?如果不是你长得一副值钱的样子,有着能让那个人获得一大笔钱重新做人的可能,你的骨头早都埋在地里和石头作伴了啊。
      那家伙最开始不止带着你一个小孩逃命吧?为什么就剩你还活着,你真的不清楚吗?
      你其实知道的吧,你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像吃进去消化了就会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再和那个人待在一起会被当成口粮吃了?
      你真是好命啊,有着蟑螂一样恶心的才能,又能遇到我这样的大善人。”

      “好好感恩我啊。”行商抓着那把金发,用力摇晃水门的头,“臭小子,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给了你重新做人,去做人上人的可能啊!”

      行商这样说着,又开始抱怨都是水门不听话,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才逼他动手。

      上等货金贵的脸肿起来,整齐的牙齿都被打掉了,好在还是乳牙期,以后可以长出来。

      水门被打掉了两颗乳齿,脸肿得油亮发红,耳鸣嗡嗡作响,但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笑着,对行商说:“很抱歉,劳您烦心了。”

      行商很满意,给了水门一小块饴糖作为奖赏。

      水门轻轻舔着自己牙齿间的血腥残口,耳鸣作响,水门盯着手中的土黄色糖块,思考着:坚强的样子真好用啊,摆出来就能轻易拿到珍贵的糖。

      还有一周他们就会抵达国都。

      水门知道自己会被卖到某个地方,在那个新的地方,坚强的样子,能让他摸到真正的刀具吗?

      水门坐在火堆旁,盯着那几块碎石出神,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蜷着手指,手指指腹互相磨蹭着,他在回忆着几个月前抓住苦无时的手感。

      那手感他一刻都没有忘记。

      水门觉得自己能用好那把忍具,就像每一次拼命去学行商教的算数和文字,他会马上掌握的。

      但在想象变成现实前,行商的队伍再次卷入忍者的战争。

      这一次是两国忍者大范围交战,土地轰轰的动,大地裂开了。

      他们被困在一个废弃村庄中进退不得。

      大量岩石从天而降,像暴雨一样在他们躲藏的小屋附近砸得遍地都是尖利的碎石。

      水门突然回忆起很久没再想起的父亲母亲。

      那天,父亲母亲是怎么死的呢?

      水门盯着躲藏房屋中的一截摇摇欲坠的横梁。

      那天也是这样的场景,大量的岩石从天而降,父亲先把他抱出木屋藏进水井的吊桶,又回去救行动不便卧床的母亲,岩石掉到了屋顶上,压垮一切。父亲已经尽力闪避了,但还是被长长的横梁打断腰,消失在瓦砾下。

      这样的岩石大雨,会砸烂所有屋子才结束,他们躲在屋里是没有用的,岩石砸下的时候会压垮全部木梁,他们一样会死。

      但水门没和行商说。

      他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房子的角落,安静的看着行商在屋里走来走去,碎碎念念怎么那么倒霉,该死的忍者,该死的怪物。

      那几个小的孩子像小鸡一样跟着行商走来走去。

      水门看着,无声浅浅的笑了一下。

      真可爱啊。

      岩石来了,砸破屋子,压垮房梁,压死了行商。

      不像另外几个惊慌失措乱跑躲避的孩子,水门安静的坐在房子的一角,看着身后的瓦土压下来。

      沉重的痛在水门身上蔓延开来,他趴在地上,先是感到好多痛,又感受身体迅速变冷,手脚失去知觉,身体变冷一段时间,水门又感觉到幻觉一样的温暖。

      他的意识变得轻飘飘,冷热交错的感觉让水门很痛苦,但水门还挺高兴的。

      不用再假装坚强了。

      “看,有我在,他活了!”一个清亮的像鸟儿一样的轻快声音在水门耳边叫着。

      谁啊?

      …谁啊?

      ……好温暖。

      身上所有的伤痛都在消失,温暖重新回到水门身上。

      水门迷茫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和自己眼睛颜色一样的明亮蓝眼睛。

      行商的声音在水门耳边恶鬼般响起:天空颜色的眼睛,金子一样贵重的眼睛,你有着这样颜色的眼睛,真是被天爱着的幸运的孩子啊!

      水门呆呆的和面前的蓝眼睛对视。

      ……谁啊?

      那个眼睛眨啊眨,靠近他,抚摸他的脸,他脸上的痛便消失了。

      有着蓝眼睛和白头发的人对他说:“没关系了,我治好你啦!”

      ……你叫什么?

      水门费力的思考着,思维变得很迟钝,只能不停转动脑袋让眼睛朝向追着蓝眼睛的人。

      你是谁啊?

      蓝眼睛抱着他踩上树梢。

      于是水门知道蓝眼睛是忍者。

      蓝眼睛把他交给另一个人,又给他一个温暖的水壶,像早春的鸟儿一样在他耳边歌唱:“你是大哥哥,要关照另外三个弟弟妹妹哦。”

      ……好吧,我会听话,我就是这样被教育长大的。

      蓝眼睛离开,温暖也随着离开了。

      寒冷和死亡重新笼罩上来。

      水门把温水分给了另外三个小孩。

      不要死啊,求求你们一定不要死啊。

      但他们还是死了。

      水门感到很难过,为了这三个小孩,也为自己从来不被上天倾听过的声音。

      又是只有自己活下来。

      是因为我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吗?

      幸运,真是恶心至极的……在水门想完这句话之前,蓝眼睛的人忽然降落到他眼前,浅色的羽织腾飞着展开,像两翼长长的羽毛。

      水门大脑一片空白。

      无法被普通人眼睛捕捉到的鹰隼飞下,主动停在了水门面前。

      “真是烧得一塌糊涂啊,我还是第一次对秋熟的桃色感到为难欸。”蓝眼睛的人停在他坐的车辇边缘,张开手搂住他,宽松的羽织和那人雪穗般的长发辫子像翅膀一样笼在水门身上。

      蓝眼睛的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春天色的绿光从手中亮起。

      痛苦和寒冷从水门身上消失了。

      “还有哪里难受吗?可以告诉我哦,我帮你解决。”蓝眼睛的人笑起来,露出一口干净洁白的牙齿,捏了捏他的脸。

      “……”

      “我叫波风水门。”

      “欸?”蓝眼睛用手指挲挲了自己的脸,“怎么突然开始自我介绍…嗯嗯,你好,我叫桃叶千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主动养狗的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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