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科科那祥瑞

1、见面

　　京北。白露。下午的阳光已失去锐气，稀薄而清澈地照下来。蜂蜜般的金色穿透稀疏的银杏树叶，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如破碎镜面般的光影。
　　入眼弥漫着干草的枯黄，间或夹杂着一簇簇褪色的墨绿。
　　旧木长椅上，一个身影独自坐着。浅灰色的贝雷帽压得低低的，耳边逃出几丝碎发，阴影里只看见挺直的鼻梁。
　　“姐姐”，清亮的声音响起，女孩子抬头问旁边的女孩，“那是顾姐姐吗？看着眼熟。”
　　林子愔停下脚步，眼眸沉静地注视着石板路转角处坐着的那个身影。
　　入秋的风不再粘稠而湿热，携着凉意划过脸庞，穿过大衣间的空隙，轻快且不羁。林子愔低下头，将轮椅上女孩身上的毛毯裹紧，继而弯下腰将脚边的袜子也提了上来，扎扎实实地收紧裤腿。“起风了，舟舟，要不要回去？”
　　“欸？我还不冷啦。”林舟乖乖拉住毛毯角，偏着头看了看那个身影，眼睛亮晶晶。“我觉得是顾姐姐欸，我们过去看看啦”。
　　林子愔站起身，握住轮椅把手，看向那个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还未开口，那个人影突然清晰了。她转过了头。
　　是她。
　　林子愔想转身就走。
　　“顾姐姐！”林舟响亮地招呼，还从毛毯里伸出手来招摇。林子愔一口闷气，招手什么招手，上午没看你这么精神。
　　那个身影站起身来，金黄的光影打下，眼睛隐在阴影里，淡淡的唇色却清晰可见了。顾青走到林舟面前，蹲下身，手微微向上抬了抬贝雷帽，笑道，“舟舟”。抬头看了眼林子愔，又垂下眼眸，看着林舟，“怎么在这里呀？”
　　“和姐姐出来散步，嘿嘿，”林舟笑起来眼睛月牙弯弯。“我刚刚还跟姐姐说这个人看起来好像你，准备过去看看的。你就转过头来了。顾姐姐，好久不见哦！”
　　“是的呢，最近还好吗？”
　　“好呢，好着呢！”林舟侧过头看了看，伸出单个手指林子愔，“顾姐姐，我姐惹你生气啦？”林舟将头伸出去，要讲悄悄话的势头。被林子愔一把按了回来，“坐好。”
　　林舟被按住，“欸！欸！”
　　顾青站起身来，手垂在身体两侧。看着眼前的林子愔，微卷的刘海，略上挑的眉形，干净的眼睛。顾青与林子愔对视后，晃了晃神，垂下眼，手不自主握住，拇指在食指上揉搓着。见面了？怎么办？要说话吗？她会理我吗？
　　清冷的风裹来，深入顾青的肺腑。胸口却是又热又燥。顾青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在这？”林子愔的声音传来。
　　顾青抬眸，又撞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我…出来透透气，”顾青回答道，“在等实验”。
　　“嗯，”林子愔看着顾青又轻轻往上抬了抬帽檐，露出那双熟悉的眼睛，深邃的，像是能看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在此刻，闪躲且无措。
　　“我带林舟回去了，她不能吹风太久。”林子愔说道。
　　“欸。你们不坐下来聊会吗？我还不冷，姐！”林舟抬头控诉。又接着问顾青，“顾姐姐，你什么时候毕业？上次见面，也听见你说在做实验。这实验很难做吗？”
　　林子愔看向顾青。
　　“明年吧。顺利的话，”顾青眨了眨眼，“是呀，有点难搞呢。”
　　凉亭里一阵“咿——呀——”的吊嗓声传来，胡琴声嘹亮。
　　林舟接着说道，“希望姐姐你顺利！给你好运！我前几天还问我姐，你…”。林子愔握轮椅的手紧了一瞬。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顾青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接了电话，“喂，你好…嗯，我在…好。”
　　“有事吗？姐姐，”林舟问道。
　　“嗯，约了跟拍的客户，来拿照片，”顾青看向林子愔。对方看着坐着的林舟，并没有看她。
　　没有看也好。顾青想着，就这样吧。她开口说，“那我先走啦。”林子愔依然没有分给她视线。“舟舟，要注意身体。”
　　“好，我知道的。”林舟抬手跟顾青再见，“姐姐，有空来找我玩哦！”
　　“好，拜拜”。
　　凉亭里，一群老人正精神矍铄地高唱着。周围还围着推着婴儿车闲聊的家长，下象棋时争得面红耳赤的大爷。手风琴和萨克斯混合着冲进顾青的耳膜。
　　这公园，今天可真公园啊。
　　“姐，你怎么不和顾姐姐说话？”林舟用毛毯裹好自己，自己坐好。
　　“你不是在说吗？”林子愔将轮椅转头，“我们回去了，过会更凉了。”
　　“你平常和顾姐姐说话吗？”林舟锲而不舍，“线上”。
　　“干嘛？你喜欢你顾姐姐啊。你联系她啊，不是有联系方式吗。” 林子愔回答。
　　“那怎么能一样。她很忙欸，不像我，”林舟顿了顿，“也不像你。”
　　“你闭嘴吧，你去当人家妹妹我也不拦着。”林子愔回答。
　　“你和她好，我也是她妹妹，”林舟不假思索。
　　林子愔脚步一顿，又继续推轮椅，“你瞎说“。有点像呢喃。
　　“姐，你冷不冷？”
　　“我怎么可能冷！林舟，你怎么话突然这么多！”林子愔怼到，“精神好就让我坐，你推我。”冷什么冷，这么大体力活！我手心都出汗了。
　　“好啊，姐，我会好的，”林舟仿佛一点也没被打击到。
　　“你和顾姐姐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