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岩间：破局》末日小黄花

3、以法为刃

　　江岩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像一具空壳。

　　没有表情，没有痛感，没有声音。她成夜成夜睡不着觉，只要一闭眼，脑子便全是程风对自己微笑的模样。

　　断了两根肋骨的胸腔犹如压着一块巨石，包裹着悲怆一起不断膨胀，堵死在胸口让她难以呼吸。她只要一睁眼，就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眼皮都懒的眨动几下，眼眶干涩的发烫，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就这样一直望着，望着，仿佛要将那天花板忘穿，一直望到有程风存在的那个世界。

　　亲人们小心翼翼的陪伴着，没有人敢提程风的名字，也没有人敢提那场车祸。他们在病房外轮流守着，做什么事、说任何话都小心翼翼。

　　她们时不时站在病房外忧怯的往里偷看一眼，直至看到病床上的轮廓依然略微起伏，才能放心的喘息一会儿。

　　因腿部的骨折需要手术，程风的葬礼没去，江岩没有哭。

　　坐着轮椅在墓地见到程飞的父母，被程风的妈妈扇了一巴掌，江岩也没有哭。

　　出院后妈妈苏晓敏和黄姨日夜陪着她，她俩都心疼的哭求她说孩子要不你大哭一场吧，江岩还是没掉一滴泪。

　　直到风尘仆仆的丁阿妹出现在她面前。

　　“阿妹，怎么办，我真的好想他..."江岩一把抱住丁阿妹，所有的情绪山洪一般狂泻而出。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丁阿妹的手掌一遍遍抚过江岩清瘦的脊背，她透过江岩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她肩胛骨剧烈的颤抖，巨大的酸涩和心疼从心底汹涌而出。

　　她是江岩最好的闺蜜，得知江岩与程风出事的消息时，她正在国外。

　　好不容易第一时间买到了回国的机票，赶去机场的路上包又被抢了，丁阿妹又是报警又是去大使馆求助，折腾了整整两个礼拜，心力交瘁的她才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也不知哭了多久，江岩慢慢松开了环抱丁阿妹的手臂。

　　空气里还悬着细小的水汽。刚才那场哭泣，像一场没有雷声的暴雨，来得汹涌，去的悄然。丁阿妹的肩上留下一块深色的、不规则的水痕，那是被大量的泪水浸透的印记，此刻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凉意，贴在她的皮肤上。

　　“阿妹，程风的死不是意外，是池心彤......"

　　双眼红肿的江岩一开口便震惊了丁阿妹。

　　“可是...警方那边不是已经调查完，出了责任认定书了吗? 而且，程风他也已经......”

　　“就是她。”

　　“程风之前跟我说，池心彤去律所找过他，说给他五十万，要他放弃代理周依然的那个案子。程风拒绝了......”

　　丁阿妹沉默了。

　　她听江岩提起过这个案子——周依然是江岩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进了池心彤父亲的公司做事，前段时间因为领导带她出席饭局，被客户灌醉后又趁她醉的不省人世，将她带到酒店对她实施了性侵，当客户白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周依然已经没了呼吸，后经法医鉴定属于：被□□过程中，因呕吐物吸入呼吸道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同意程风......接下这个案子。”丁阿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也跟我说过，你是恨周依然的。当年如果不是她骗你去洗手间，你也不会误伤池心彤，更不会去未管所。更何况，这个案子还跟池心彤有关，这么多年了，既然你都已经走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让程风去趟这滩浑水呢？他现在......也.....”

　　丁阿妹的话没说完，但“他也被害死了”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之间。

　　江岩沉默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只有心跳声提醒着她，这个世界仍在运转。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来自程风的白色上衣，没有知道她在这几十秒甚至更长的寂静里，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海啸。

　　她想起了程风第一次穿上律师袍时，眼中那明亮而坚定的光芒。

　　想起了他无数次为了弱势群体的案子熬夜查阅卷宗，即使报酬微薄。

　　也想起了他曾经为一个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维权的案子，标的额不大，过程却异常艰辛。他熬了不知道多少个通宵，跑了多少个地方，搜集证据，推敲法条。

　　当他最终胜诉，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他像个孩子一样，几乎是冲进他们的出租屋，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他的眼睛亮的惊人，脸上是纯粹到极致的兴奋和成就感。

　　“岩岩，我们赢了，真的赢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沙哑，“你不知道那个大叔都高兴地哭了！他......他差点给我跪下，幸亏我扶住他了......”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周依然的家人辗转找到程风时，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晚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出来时，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岩岩，”他的声音疲惫不堪，“这个案子......接，还是不接？”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他清楚地知道周依然曾经给江岩带来的伤害，接这个案子，无异于是在江岩刚刚痊愈的伤口撒盐，而且，对手是池家，风险巨大。

　　“我很犹豫。”他坦诚道，没有丝毫隐瞒。

　　江岩沉默了几秒，抬眼望向他：“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你是律师。法律面前，没有私人恩怨。”

　　她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

　　确实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这个危险的战场。

　　想到这里，江岩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是，我恨周依然。”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薄薄的冰刃，清晰无比，“直到现在，我依然恨她。”

　　“但程风接她的案子，不是因为原谅，更不是因为同情。”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房间，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是因为在他信奉的规则里，哪怕是一个有罪的人，也拥有获得法律辩护的权利。”

　　“她杀了他。”

　　“以为这样就能让真相闭嘴。”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继承遗志般的沉重和力量，“周依然的官司，我会用我的方式继续帮她打下去。”

　　“我必须赢，不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夺回他所相信的......那个世界。”

　　她看向丁阿妹，眼神里是毋庸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