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岩间：破局》末日小黄花

10、月亮与六便士

　　池世明设宴招待万启山和其他几位老板，特地嘱咐万启山把江伟也带上。

　　江伟心知肚明喊他的原因，虽然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身不由己。

　　老板们把酒言欢，江伟像往常一样谨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合格的陪客。他多数时候沉默，适时的为老板们倒酒点烟，脸上始终挂着谦逊得体的微笑。他深知这样的场合就犹如在刀尖上行走，他必须小心翼翼的在这个空间找到最不突兀的位置。

　　不出所料，酒过三巡，气氛微醺。池世明举杯特地向江伟致谢，并当着万启山的面对江伟一顿猛夸。末了，心情大好的池世明说还没喝尽兴，已经安排好了场地继续，并要在场所有人谁都不许推辞。

　　在老板的车上，江伟听清楚了下一站的目的地：星城有名的高端私人会所——星光会。

　　不胜酒力的江伟有些头痛，他看着车窗外的霓虹闪烁，脑子里回荡起临出门前吴晓敏的叮嘱：“能少喝就少喝点，胃药给你放西服内袋里了。”他摸了摸胸口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心生不安。

　　当那两扇厚重的，三米高的阴沉木门在江伟身后无声合拢时，他感觉像是踏入了另一个维度空间。开门的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硕男子，他们看到池世明时，冷漠的脸上瞬间绽开几乎卑微的笑容。一行人进门后穿过一条幽长的中式风格的走廊，万启山跟池世明谈笑风声的走在最前面，显然对这里轻车熟路。

　　“池总，晚上好！”

　　“池总，这边请！”

　　会所的工作人员似乎个个都认识池世明，而池世明全程淡淡颔首，那份熟稔，如同回到自家客厅。

　　长相俊俏的领班将一行人迎进包房，又吩咐服务生为每位客人端上刚砌的普洱，包房内原本就熏香袅袅，再混杂着酒气与浓茶的味道，让江伟一度有点恶心想吐。

　　“池总，您跟老板们先坐坐，喝点茶，梦姐马上就来！”

　　领班话音刚落，一个婀娜的身影便推门进来了。

　　进来的女人叫夏梦，星光会的老板娘。她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套装，妆发精致，手腕上一块红色的百达翡丽，一看就知道身价不菲。

　　“哟梦姐姐，有些日子没见了，怎么还是那么漂亮啊！”万启山笑眯眯的搭讪到。

　　“哎哟万总，怎么又喊我姐姐，这我那哪受得起啊？”夏梦撒娇到。

　　“各位老总们好！感谢各位老总的大驾光临！”夏梦笑容灿烂的迎着每一位投来的目光，但目光扫过江伟时，却只是礼貌的笑笑，眼神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疏离。

　　“自我介绍一下哈！我是这儿的老板娘，我叫夏梦，你们就喊我梦梦就好了！待会儿有什么需要各位老总随时可以找我，小妹一定尽力安排！”

　　“梦梦，来！”

　　池世明招手将夏梦喊到跟前，随即跟她低声耳语了几句，夏梦立刻心领神会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梦姐带着十几个年轻女孩儿鱼贯而入，在包厢的空地围站成一排，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职业微笑，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沙发上的男人们。这一刻，江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强烈的道德感让他在内心尖叫着想要逃离。

　　“老江，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在一众老板都挑选完之后，池世明示意江伟也选一个。

　　“是啊江总，要是没有看上的我再给您换一批进来？”梦姐也笑着问到。

　　江伟的目光在女孩儿们脸上仓皇的扫过，几乎是凭借本能，抬起手，指向了站在最边上的一个一直微微低着头的女孩儿。

　　“就....她吧。”

　　他小声的说到。

　　那女孩儿就像被启动了开关，立刻走过来，安静的坐在江伟身边。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瞬间朝他袭来，这让他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女孩儿拿起茶几上的酒瓶，熟练的给江伟倒酒，同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声音甜的像抹了蜜：“老板，我敬您！”

　　江伟不敢看那女孩儿，麻木的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女孩儿放下酒杯顺势就依偎过来，江伟却像触电一般猛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他无法忍受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对他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

　　一旁的万启山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哎哟老江，怎么这么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嘛！”

　　江伟尴尬的点点头。

　　老板们开始各自搂着女孩儿，低声谈笑，气氛开始变得暧昧且松弛。而夏梦则非常熟稔的坐到池世明旁边，挽着他的胳膊一顿亲昵，旁人一看就知道她跟池世明的关系不一般。

　　女孩要再次为江伟倒酒，江伟却用手掌轻轻盖住了杯口，对女孩露出一个礼貌地微笑：”谢谢，不用了，我酒量不好。”

　　女孩儿立刻懂事的放下了酒瓶。

　　“你多大了？”

　　“十八岁。”

　　“天哪，这女孩儿果然跟思怡差不多大。”江伟看了看这个女孩儿，画着不太适宜的浓妆，眼睛里没有风情，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观察，和一丝极力隐藏的麻木。

　　“你还这么小，怎么不继续上学呢？”

　　“读不下去了呗。”女孩儿云淡风轻的答到，“我爸妈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而且没过多久他俩又都再婚了，他们两个谁都不想管我，于是我从初中就开始逃学了......"

　　女孩儿的话让江伟心生怜悯，但立刻又觉得这种同情非常可笑。

　　他自己何尝不也是被权利和规则绑架至此，他自己都夹杂着身为一个男人无法言说的羞耻与无奈，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呢？想到这里，江伟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昏暗灯光下，江伟无意间又看到了池世明跟老板娘的暧昧与亲密，他再想到女儿跟池心彤的那件事，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点眩晕的他盯着天花板的一个圆形吊灯，在他眼里渐渐模糊成了一个月亮的样子。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时读的那本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

　　他曾经也是一个有“月亮”的人。大学时，他在笔记本上写诗，和同学彻夜争论哲学，相信能用代码构建一个更高效，更美好的世界。那时他仰望的月亮，带着农村父母的骄傲，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最纯粹的目标和热情。

　　可现在呢？他学会了在酒桌上精准的敬酒，学会了读懂老板和客户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甚至就在两个礼拜前，他学会了牺牲自己和家人的尊严去换取工作的稳定。他捡起了好多好多“六便士”，薪水，奖金，职位，人脉，老板的赏识与青睐，甚至池总饭桌上的那句夸奖：老江啊，你这人，很上道。”

　　这句话，就像一枚危险的勋章，标志着他已经熟练的玩起了某种游戏，而这场游戏，暂时让他站稳了脚跟，但也让他离那个仰望月亮的自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