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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疏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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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时呼吸一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热度,那是哨兵感官过载的前兆。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作为向导竟本能地想向这人屈服,献出自己的精神图景,亦或是一切。
“你的精神体,”男人忽然凑近,灼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很漂亮。”
江起时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这人早就知道他是个向导,他能看到自己的精神体!向导和哨兵的精神体本就有着不同的气息,这也是哨向辨认友军的重要方式。他在恐惧中忘了这一点,没想到这人也将错就错,把他逗得团团转。
被戏耍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他气血上头,试图推开对方,手腕却被男人轻轻巧巧地攥住。
“滚开......!死流氓!逗我好玩吗?还想杀了我?你知道杀死一个向导是多大的犯罪吗?”
江起时的怒骂虚弱无力。他被困在星舰冰冷的金属和哨兵灼热的体温之间,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硝烟与星际尘埃混杂的气息。
男人非但没放,反而就着他手腕的力道,将人又拉近了几分。他垂眸看着江起时微微张开的唇,那双狐狸眼里此刻水光潋滟,倒映出自己因精神力波动而愈加通红的眸。
“一个向导,独自在荒星乱晃......”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难道是真的想被抓去当虫母?我觉得那群虫子不会嫌弃的。”
江起时恼得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集中被搅得一团乱的精神力发起殊死一搏的攻击,却发现自己所有的精神触梢在靠近对方的瞬间都被其深不见底的精神漩涡捕获,非但无法探查,反而有被吞噬拉扯让自己精神力崩溃的危险,不得不放弃。
男人似乎觉得他咬人兔子一样的反应有趣,终于低笑起来,松开了钳制,懒洋洋地唤出自己的精神体。
那是一只巨大的北美狼,肩高近乎成年男子的头颅,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厚实毛皮下起伏,黄褐色的虹膜中央嵌着几乎凝成黑点的瞳孔,沉沉地盯着江起时。
它歪了歪头思索片刻,微微咧开嘴,露出惨白的犬齿,一步一步向江起时走来。
他要杀人灭口!江起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这个惨然念头。
他望望比他高一个肩的北美灰狼,又望望吓得嗷嗷乱叫的狐狸,心中甚至有几分埋怨自己的精神体为什么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却巨能吃的玩意。
雪狐不知道主人的所思所想,它像萨摩耶一样扒住主人的裤脚嘤嘤直叫,直到被主人抱在怀里还在发抖,当真废物一只。
江起时恨得牙痒痒,却只能把它搂得更紧,眼睁睁看着灰狼一点点靠近。
狼湿漉漉的鼻尖几乎抵上他的喉咙,温热的气息喷在皮肤上激起身体本能的战栗。江起时戚然闭眼,等待利齿刺穿血管的剧痛。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个温热的物事轻轻蹭过他的脚踝。江起时惊愕睁眼,看见方才还煞气腾腾的巨狼正侧卧在他脚边,两只前爪蜷在胸前,露出覆盖着白色软毛的腹部。那截总是高高扬起的尾巴此刻正小幅度拍打地面,扬起细碎的灰尘。
......?
像狗一样。
男人接收到了江起时震惊中带着疑惑的表情,耸耸肩笑道:“西塞尔知道你是向导。如你所见,我的精神力损耗严重,它也很不舒服,想要你帮忙。”
江起时颤抖的手指颤抖着触到那片柔软的腹毛,灰狼的四肢不自觉地轻轻蹬动,尾巴拍地的频率更快了。它甚至翻动身子调整角度,把最脆弱的咽喉也暴露在他指尖之下,殷勤地舔江起时的脚踝。
......
男人仍一副一切都在掌控之内的表情,风度翩翩地弯了弯腰:“我叫诺恩,出于和你一样的原因流落至此,如果得不到向导的疏导,我很快就会死掉。当然,你可能也会被狂化的我杀掉,”
“所以。”他用那双泛红的蓝瞳望他,微笑:“小虫母,可以为我疏导吗?”
星舰内部,唯一仍保持着运转的生态维持系统恪尽职守地输出稀薄氧气,发出的幽微蓝光映照着两只交叠的手。
江起时的手在上方,指尖冰凉,虚虚搭在诺亚宽大的手背上。从远处看,俨然是一幅向导为哨兵进行精神疏导的标准姿态,充斥着的满是沉稳与专业。
只有江起时自己知道,他掌心沁出的冷汗几乎要打湿对方的皮肤,那股来自哨兵的恐怖压力丝毫未因面前哨兵的闭眼而消散,反而像不断积蓄的风暴,以他们交握的双手为中心缓缓盘旋。
显而易见,这个讨厌鬼哨兵精神力即将崩溃。
江起时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精神力,这人就像从分化为哨兵后就从未接受过疏导一般,精神图景中满是黑压压的,深不见底的阴云。
可,江起时他爹的根本不会这种在哨向中被广泛使用,同时也是最基础的精神疏导方式。他穿过来的数个月都在浑水摸鱼中度过,成天趁着瑞亚斯被药倒以后欺负那只可怜的矛隼。
他既心虚又害怕,丝毫不敢松手,诺亚指尖的微颤都让他心跳骤停,生怕下一秒那双手就会暴起拧断他的腕骨。
好巧不巧,在江起时神经紧绷到极致的时刻,脑袋上悬着的幽□□光闪烁了一下,他被吓得一个战栗。
谁爱疏导就去疏导吧!反正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大不了一起死!他于心中骂娘,本就抖抖索索的精神触角因主人的情绪波动而在哨兵黑压压的精神图景中抽搐。
微拧着眉的男人不适地睁开眼,那股盘旋的精神压力骤然收紧,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碧蓝的眼眸比先前更红,那炙热的色泽甚至给江起时一种即将蔓延至全身,甚至要波及到自己的可怕预感。
......
窒息感从脖颈漫上头颅,江起时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他想活着,穷尽所有力量活着。
诺亚濒临失控,仍然是懒洋洋的姿态,看起来不慌不忙,只有难以自控的精神力随着主人慵懒的姿态四散蔓延。他的身侧,那巨大的狼发出狗一般的呜咽,用毛茸茸的脑袋拱江起时的胳膊肘诉说不适,倒是比主人诚实数倍。
可江起时并不是个具备很共情能力的人,他本想沉下心思考如何让这人自愿另请高明,思绪却被它蹭得断断续续,气得忘记了恐惧,抬手就是一巴掌。
狼丝毫不怵,反而抬头用和主人如出一辙的碧蓝眼眸盯他,里头湿漉漉的,看起来更像一只满眼仰慕的狗。
诺亚见怪不怪,捋顺了巨狼尾巴的蓬松毛发,聊天似的:“其实我也挺不想失控的。以前有个好兄弟,失控了以后直接变成了他的精神体,还是只很漂亮很稀有的草莓色花豹呢,可惜了,把企图给他疏导的向导脖子咬断了挂树上,挂了整整一树,吓死人了。万一我也变成这样......”
......
江起时意识到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可他除了大惊失色并把狼薅开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狼下一刻就黏糊糊地蹭了上来。
“我的时间不多了。”那人还懒洋洋地补充一句,意图明确。
就在江起时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死法时,大概是狼无休无止的蹭蹭太过烦人,比起狼像个小鸡崽的狐狸突然大怒,伸出短短的嘴巴嗷一口咬在狼耳朵上,争风吃醋地往主人怀里挤。
狼毫无防备,吓得猛地站起身,把身侧的江起时撞歪,兜里藏着的东西也随着主人的姿势而骨碌碌滚出来,在地上发出轻响。
玻璃瓶滚动的脆响在寂静的舱室内格外刺耳。江起时眼疾手快地捞起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一个念头骤然浮现。对上诺亚疑惑的眼神,他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意。
“喝点营养剂不?”他问。
“看起来很好喝,不过有一股诡异的药味。”诺亚温顺且配合,“是那种能迷倒一头牛的迷药吗?怎么,你要在我失控之前杀人灭口?不太好吧。”
......居然给他猜对了一半。
江起时抿了抿唇,攥紧瓶身,指节发白,直直迎上哨兵戏谑的眼神。电光石火间,他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拧开瓶盖朝对方唇边怼去。
诺亚随意抬手格挡,小臂与他的手腕相撞发出闷响。药液在剧烈晃动中泼洒出几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臂上,留下深色水痕。
他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一边躲一边毫无形象地怪叫:“你还真灭口啊,我警告你,你会后悔的!”
江起时没空理他色厉内荏的威胁,再次发力前压,可惜哨兵纹丝不动,反将他手腕缓缓下压,骨骼在力道对抗中发出细微声响。
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就在他即将脱力的瞬间,诺亚突然卸去力道。江起时猝不及防向前踉跄,整个人撞进对方怀中,清冽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听见耳畔传来低语:“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就算现在投怀送抱也没用。”
羞愤与绝望在江起时的胸腔炸开,他甚至来不及进行任何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仰头,饮尽瓶中所有为瑞亚斯准备的药液。
甜香在口腔内漫开的刹那,江起时揪住诺亚的衣领,狠狠地啃上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甜津津却又充斥着铁锈味的吻。诺亚在最初瞬间的僵硬后,竟主动俯身配合。他一手扣住江起时的后颈,另一手仍从容扶在他腰间,慢条斯理地引导这场仓促的亲昵。
江起时的动作太粗暴,诺亚的牙齿磕破了他的唇角,血腥味混着药味在交缠的呼吸间弥漫。江起时疼得眼角沁出生理泪水,却仍不肯松口,直到确认最后一点药液都渡了过去,才脱力般向后跌去。
诺亚的眸子仍然猩红一片,却多了些江起时看不懂的意味。他想伸手擦擦江起时嘴角淌下的药液,然而江起时却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他对此似乎有些遗憾,微微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手,顺从地弯下腰,倚在江起时的肩上渐渐陷入昏迷。
江起时僵立原地,舱内只剩下生态循环系统的嗡鸣与两人交织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