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落魄十三楼财大气粗。
西方桃是楼主的尊客，一应待遇都是极好的。
可高床软枕也抵不过西方桃心里的难受。
她睡不着。
她睡不着，始作俑者就也别想睡着。
落魄十三楼财大气粗。
普珠被他们视为主人，一应用度都是顶好的。
可锦衣玉食也抵不过普珠心里的难受。
他睡不着。
也不知隔壁那位姑娘是否睡了。
普珠将两人自相遇以后的场景翻来覆去的想过很多遍，终于还是发现这位好友其实一直都在演戏，她分明也知道未来会发生的那些事情。因为知道，所以明白他问自由是在问平安，因为知道，所以对于他前朝太子的身份毫不震惊。
从第一次见面，他喊她名字，而她问‘来者何人’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又输了。
可西方桃的那滴眼泪像是砸在了他心上，也砸碎了他所有呼之欲出的念头。
挑明了又能如何呢？
普珠甚至开始自欺欺人，试想如果他从来不曾遇到西方桃，那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分明是他自己六根不净，关人家姑娘什么事？
没有西方桃也会有东方桃北方桃。只要他还是这个性子，早晚逃不过这一劫。
也不对，别人是别人，西方桃是西方桃。
房门被敲响，将普珠的思绪拉回来。
“是谁？”
“先生可歇下了？”
是西方桃。
普珠几经犹豫，还是走过去将门打开，“桃姑娘这么晚来找在下，有事？”
西方桃微微侧头看着他，“先生这么晚还不睡，难不成也有事？”
普珠有时候真觉得，凭借西方桃的口才，便是和天净阁资历最老的几位禅师论道，也可以不落下风。
他忍住想叹气的冲动，“在下无事，桃姑娘若有事，直说就好。”
西方桃只道，“外面太冷了。”
普珠看她一眼，侧身让开位置，迎她进门。
两人坐在桌前，夜已深，普珠也没有沏茶，只倒了温水，他将杯递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西方桃一直在盯着他，“桃姑娘为何如此看着在下？”
“先生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自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我觉得先生好看，想多看。”
也许是将要歇下，普珠此时除了发饰，摘了外甲，也没穿那件白袍，绣着暗纹的淡色衣服上只坠着条浅红色腰带，整个人看起来竟是比平时还要超然物外。
普珠看了看桌上的杯子，庆幸自己还没端起来，“那假话是？”
“今夜之后，先生有何打算？”
普珠反问道，“不是说要去鉴宝大会？”
所谓的鉴宝大会，其实更像一场拍卖会。白天的时候多是一些古玩字画，兵器良药，到了晚上，可能就是某些奇珍异宝，人命消息。在落魄十三楼出现之前，鉴宝大会的主家才算江湖上最大的黑市。
只是五年一届到底相隔太久，又因落魄十三楼财大气粗，所以渐渐被抢了生意。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柴熙谨对于这个‘竞争对手’仍是非常重视，因此才会亲自前来。
“奴家竟然不知，先生何时成了装糊涂的高手。”
这次普珠是真的叹了口气，话里实实在在透着无可奈何，“刚才让在下自欺欺人的是姑娘，如今来和在下挑明一切的也是姑娘。”
“明明是该由在下问你，桃姑娘，你想让在下怎么办呢？”
西方桃惯会对普珠耍无赖，“我说了，先生便能照做吗？”
“还请桃姑娘先说说看。”
西方桃双手抱在身前，“若我想重建风流店？”
普珠平静地看着她，“该去和唐公子商量。”
“若我想当国师呼风唤雨？”
“该去和碧落宫商量。”
“若我想揭竿而起斩木为兵，君临天下？”
普珠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妨去和方楼主谈谈。”
西方桃对他这种平静的态度真的有些气了，抬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那我还能和先生谈什么？谈婚论嫁吗！”
普珠垂着眼，“桃姑娘何必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说的对。”西方桃长舒一口，端起杯慢慢喝了口，“普珠先生乃是修行之人，品行高洁，自然不能与红尘俗世纠缠。”
她说话也是慢慢的，“我看方楼主一表人才，与我年岁相当，又是先生血亲，若我与他生儿育女，待到先生百年之后还有能子侄帮着收尸，这么想想倒也不错。”
“你......”
“我什么我？”西方桃抢白道，“我说了先生又不愿意。”
她将身子探过去，抬手想摸普珠的脸，语气空灵好似勾魂摄魄的精怪，“先生，你舍不得我。”
普珠不避不躲，直直对上她的眼睛，“舍不得，又如何？”
“桃姑娘，虽然你多次与在下玩笑，可在下心里清楚，你所中意的，你紧紧抓住不放的，是那个会在大战之中舍身救你的佛陀，是极力要将你拉回正道的修士，而不是一个会和你甜言蜜语，举案齐眉的男人。”
普珠坐的很端正，“在下为什么一心想要拯救姑娘，是因为在下曾经对不起天下人。叛军当前，一没有抵抗之心，二没有殉国之勇，抛下一切头也不回躲进了天净阁。”
“敢问好友，若你遇到的是那个时候的我，哪怕你我已经结为夫妻，怕也是会忍不住对我失望至极吧。”
“以好友的性子，说不定宁可亲自披甲上阵与叛军周旋，也不愿意委曲求全苟且偷生。”
“我管你那些做什么！”西方桃的手紧紧抓住普珠的衣领，“先生说的也许都对，可我彼时彼刻遇到的人，就是那个佛陀修士，是我心中的圣人。”
“可好友今自由，心无疚，在下要如何做，才能继续当你心中的圣人呢？”普珠的目光慈悲，“我曾与你说过，圣人身上的东西其实人人都有，可能只是暂时丢失而已。桃姑娘如今再无掣肘，已经将它找了回来，哪里还需要在下呢？”
“西方桃，你着相了。”
回应普珠这句话的，是西方桃摔门而去的背影。
翌日清晨。
柴熙谨来找兄长吃饭，“我听管事说，西方姑娘昨天连夜走了，你们俩吵架了？”
普珠侧头望着他，不说话。
“也对。”柴熙谨点点头，“你可不是会和人吵架的性子，多半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把人气走了。”
“她是当世高手，不会有什么危险。”普珠转着手里的佛珠，答非所问。
“那可不一定，”柴熙谨道，“宫里那些人还真信了有藏宝图的事，听说西方桃要在鉴宝大会销赃，派了不少高手过来抓人，你说他们到时候是会留个活口，还是生死不论呢？”
普珠的手停下，拿起旁边的禅杖，径直走了出去。
“饭还吃不吃了！”柴熙谨故意在后面喊道，“她在城南悦来客栈。”
又说西方桃夜里就气急败坏地离了茶楼，随意找了个客栈，将上房里的倒霉蛋并银子一起扔了出去，光明正大的鸠占鹊巢。
昔日她笑小红对柳眼执迷不悟，不知换个男人。今夜听了普珠一番话，竟觉得自己与小红也没什么不同。
说起小红，白龙神覆灭风流店的时候将她带回周睇楼了，想必应该过的还不错，只希望别又栽在柳眼身上。
被普珠找上门的时候，西方桃正喝完了第七壶酒。
不大的房间里脂粉气混合着酒气，让站在门口的普珠微微皱眉。
“先生怎么也不敲门？”西方桃靠在榻上，好看的眸子微微咪起。
“是桃姑娘没关。”普珠站在门外。
“我心里关了。”西方桃语气轻佻，“先生，你也着相了。”
普珠看着她，只好抬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
“进来吧。”西方桃把玩着酒杯，“先生找我有事？”
“在下收到消息，朝廷恐因藏宝图传言欲对姑娘不利。”
“唔。”西方桃歪着头想了想，“当今世间，除了唐俪辞，别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这是实话，当年她修习了换天经，到了后期已经鲜有敌手，又在无垠星海和白龙神过招，这么多年的打也不是白挨的。
普珠却道，“刀剑无眼，还是小心为上。”
西方桃看了他半晌，“后半句呢？”
“什么？”
西方桃站起身，朝着普珠走过去，“不要妄造杀业。”
“桃姑娘有此觉悟，可见......”
“这分明才是先生的心里话。”
普珠沉默，算是默认。
他担忧西方桃不假，但更担忧她好不容易过上想要的生活，又被迫卷进无尽的杀戮之中。
西方桃打了盆清水，用帕子细细擦着脸，她背对着普珠，轻声细语，“先生昨夜之言我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认先生说的有道理。”
“所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若是一味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有破灭的时候。”
她转过身，对着普珠扬起一张笑脸，“所以对于先生，奴家改主意了。”
她欢快地走过去，“从今开始，奴家保证只馋先生的身子。”
“......”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