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煊念禾》宁疏月

2、偶遇

　　偶遇

　　十天的时光像被秋风揉碎的梧桐叶，悄无声息地铺满了宁念禾的课桌。新环境的陌生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而雀跃的心事，像窗台上悄悄萌发的新芽，在她心底蔓延。

　　这十天里，宁念禾见过王屿煊很多次。

　　清晨的操场，他总是独自绕着跑道晨跑，校服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线条流畅的腰线。他跑步时从不说话，呼吸均匀，步伐稳健，晨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泽，连带着周围喧闹的人群都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宁念禾总会借着买早餐的名义，提前几分钟到校，远远地站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假装整理书包带，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着那个清冷的身影，直到他跑完步，拿着毛巾擦汗，沉默地走进教学楼。

　　课间操的队伍里，一班和二班相邻。宁念禾站在队伍中间，动作跟着音乐机械地重复，眼角的余光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斜前方的王屿煊。他做广播体操时依旧没什么表情，手臂伸展得笔直，动作标准却带着一种疏离感，仿佛不是在参与集体活动，而是在完成一项必须执行的任务。有女生故意往他身边凑，小声说着玩笑话，他也只是微微颔首，连嘴角都未曾牵动一下，那份无动于衷，让宁念禾心里既有些失落，又莫名地生出更多好奇。

　　她试过主动搭话。那天午休，她在图书馆找物理参考书，恰好看到王屿煊站在书架前，指尖正落在一本《力学进阶》上。宁念禾攥紧了手里的书，深吸一口气，故意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假装寻找书籍，轻声问：“同学，请问你知道高一的物理复习资料在哪个区域吗？”

　　王屿煊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来，落在她脸上，眼神平静无波，像结了薄冰的湖面。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却没什么血色。“不清楚。”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低沉，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冽，说完便收回目光，抽出那本《力学进阶》，转身就走，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宁念禾站在原地，手指蜷缩起来，心里有点发涩，却又忍不住想，他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高冷。可就是这份高冷，像一块磁石，牢牢地吸引着她。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他，会下意识地打听他的消息，会在课堂上走神时想起他冷硬的侧脸，会在食堂里费力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她知道这种在意很莫名其妙，可就是控制不住，这份喜欢，像秋日里悄然蔓延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事，越来越深。

　　这天早上，宁念禾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到校。她换了一件干净的校服，把高马尾梳得更利落些，还对着镜子把八字刘海整理得服帖，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梨涡。她从书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牛奶和面包，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站在教学楼入口处的梧桐树下，目光紧紧盯着校门口的方向。

　　她昨晚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她知道王屿煊每天早上七点十分会准时到校，会沿着教学楼西侧的走廊去往二班教室，而她的教室在东侧，原本是不顺路的。但她特意查好了，二班教室门口的饮水机今天会维修，王屿煊习惯了早上接一杯温水，所以大概率会绕到东侧的饮水机接水——这是她从林晓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来的消息。

　　七点零九分，宁念禾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假装低头啃着面包，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不停地留意着。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校门口。

　　王屿煊背着黑色的书包，步伐平稳地走来。晨光洒在他身上，给靛蓝色的校服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没能驱散他身上的清冷。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愈发分明，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宁念禾攥紧了手里的面包，深吸一口气，按照预设的路线，慢慢朝着东侧走廊走去。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自然随意，仿佛只是恰好要去教室。

　　走到走廊拐角处，她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宁念禾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手指轻轻拂了拂校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望去。

　　王屿煊正好从拐角另一侧走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不过几步之遥。宁念禾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秋日清晨的凉意，干净而清冽。她看到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种平静无波的样子，没有惊讶，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啊，不好意思。”宁念禾按照预设，故意脚下一顿，装作差点撞到他的样子，声音细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王屿煊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动作。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足一秒，便移开了，落在地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

　　那一声“嗯”轻得像风吹过梧桐叶，却在宁念禾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手心也冒出了细汗。她低着头，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余光却看到王屿煊已经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的擦肩而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宁念禾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东侧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然后转身，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朝着二班的教室走去。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孤单单的，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宁念禾的心里既有点失落，又有点雀跃。失落的是他依旧那么高冷，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雀跃的是，她终于“偶遇”了他，甚至和他说了一句话——哪怕只有她单方面的“不好意思”和他淡淡的一声“嗯”。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刚才近距离看到他，他的眼睛很亮，像寒夜中的星辰，带着点疏离的冷意，却格外吸引人。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水杯的样子都透着一股清冷的质感。

　　宁念禾背着米白色的书包，继续朝着自己的教室走去。脚步轻快了许多，心里的那份喜欢，像被阳光晒暖的藤蔓，愈发蓬勃地生长起来。她知道，这样的“蓄谋已久”或许有些幼稚，或许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走进教室时，林晓已经到了，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好奇地问：“念禾，你今天心情这么好？捡到钱啦？”

　　宁念禾摇摇头，脸颊微红，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课本，却忍不住再次望向窗外。对面二班的窗户敞开着，王屿煊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书，侧脸依旧冷硬，像被秋霜冻过的玉石。

　　秋风卷着梧桐叶，轻轻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宁念禾的心里甜甜的，带着点少女独有的心事。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这样的“偶遇”或许还会有很多次，他或许永远都是这副高冷的样子，但她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喜欢上这座覆着霜雪的孤屿，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心跳加速的事情。而她愿意，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等待，或许有一天，春风会吹化霜雪，孤屿也会迎来需要阳光和雨露的禾苗。

　　她低下头，在课本的扉页上，轻轻写下了“屿”字，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浅浅的痕迹，就像王屿煊的身影，在她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因为喜欢上这座覆着霜雪的孤屿，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心跳加速的事情。而她愿意，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等待，或许有一天，春风会吹化霜雪，孤屿也会迎来需要阳光和雨露的禾苗。

　　她写下“屿”，写下他眉峰的冷峭，写下他沉默时下颌线的利落；写下“屿”，写下晨光中他汗湿的额发，写下暮色里他孤直的背影；写下“屿”，写下图书馆里他冷淡的三字回应，写下走廊上他转瞬即逝的目光。

　　她写下“屿”，写下少女心事里最明亮的注脚，写下青春岁月里最隐秘的牵挂；写下“屿”，写下未说出口的喜欢，写下悄悄蔓延的执念；写下“屿”，写下想和他共享的晨光，写下想陪他走过的黄昏。

　　一笔一画，皆是牵挂；一字一句，全是喜欢。那页扉页上，“屿”字层层叠叠，像她心底疯长的藤蔓，缠绕着那个清冷的身影，也缠绕着她最纯粹、最热烈的少女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