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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叱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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囵单,位于开国北境,互通便利,城中有一出名的善心大户,或接济落魄学子,或施粥贫家流民,口口相传一声“惠山先生”。
“唉,那这惠山先生必然功绩深厚,身福绵延喽。”一白面书生与那柳巷友人攀谈。
却见对方连连摆手作态,又饮下一口酒,脸上红青交加幽幽说道:“非也非也,这惠山先生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妻子早逝只余一体弱女儿,称克星不为过,这些年他善事越做越大,说是积福,可那单小姐竟无一人见过,谁知——”顿片刻,只听酒嗝声响起,男子神色涣散,倒在桌上便不省人事。白面书生随即面无表情灭了灯施施然起身,可兴许药效未完全起效致使那对面酒鬼的手还有力气,一挥手酒杯被扫到书生的腿上,酒液流淌洇湿到内里的皮肤,他眉头紧皱,见对面嗷呜几下彻底消停,才转身大步离去。
日落月升,叫卖声随着夜散去,人影亦如潮声浮浪。一阵大风吹过,零落行人更是急急行走。
数里外,一处静谧的宅院。
厢房里。女子正要关窗,平白一阵风刮来,不由被激的一声“阿嚏。”
“受风了吗,快关好过来暖和。”
对方迷糊又着急的声音丝缕似的传到耳边,女子噤声哑笑,快步拉开床帏与之躺好。
不曾想半睡半醒的丫头又睁大了眼睛盯着人,唬人不轻。
她气急揪揪对方的耳垂,“你要作甚啊?”
瞅着对方蔫巴巴的来一句“阿萦姐,我好难受。”
“可是晚上吃撑了?”索萦问。
春絮“......”
这也不怪乎对方调侃,两人饭食虽有定数,可今儿索萦被急急喊走晚食只吃了点碎点心,剩下的叫春絮带回来,她竟全吃了。
一会儿未有回应,索萦就昏昏欲睡,她这几日被府里的杂事指使的晕头转向,近日秋雨几场,今儿又吹了风,恍惚到只想明日向伙房多讨些姜汤,以免汤药。
轻轻的鼾声绕在春絮耳边,漆黑的屋内唯那双眼睛睁着,泛着些微茫。
空气逐渐湿冷,不过一刻,窗外乌云藏明月,夜雨涨秋池,淅淅沥沥的砸着青石砖瓦。
这下春絮更加睡不着了,越清醒,越是想起白日那一角虚幻的人影,就越发的往索萦怀里蜷缩。
春絮知道索萦平日活重睡的深,所以动作的无所忌惮,两人犹如八爪鱼扒住浮木般紧密。
外面的雨声与风声更加大了,那木头窗户也不甚牢固,咚咚作响。
春絮从未如此胆战心惊,她从小便没心没肺,可离家几载,心思越发敏感,就如破了一个小口,野兽要从哪里进来把她吞噬殆尽。
可怜眼眶里转着泪,也只敢小声呜咽,最后闻着索萦身上似有似无的香味终于睡了过去。
一夜过半。
院子里的侍女陆陆续续的起身,索萦与春絮也点灯梳洗,这几日主人家气氛紧张,不敢懒怠分毫。
“索萦姐,昨你窗子没关好,外面的泥巴味儿都到屋子里来了。”
听着这小脾气的话,索萦也不惯着她,“你闻到还不关上,非叫我指使你。”
春絮哑火,走过去牢牢合紧窗户,才发现让她担惊受怕睡不好的元凶是这插销断了。
这时索萦整装过来也发现了,一时愁容满面,喃喃自语“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坏了?”
“这可要禀给何妈妈。”春絮纠结。
索萦心想,这种小事最近对方可顾不上,别平白触了霉头,“算了,且等等吧,这雨也停了,等主人家的事结束了我再去问问。”
春絮讷讷应下。
不知是何时间,何处宅邸,一间隐蔽的只有霉味与黑暗的房屋。
房翼惟仰躺在柴堆上,饿得眼冒金星,渴的嘴唇干裂,她现在可真回味计数五个指头的时间前喝过的那口咸汤,保小命还在,可越想这茬嗓子越干痛,舌头津液仿佛都要没了,眼前忽地一会儿黑一会儿晃。
不过愣神那门又开了,泄进来的光扎人眼,房翼惟眯着眼才看清是之前常管家给她打过照面的何妈妈,手里端着两只碗稳步走到她跟前。
她的救命汤来了。
“小姐,老爷的意思让您选一个,不然就由老奴代行了。”
“......”房翼惟不想多费口舌,她很难受。
与之对视,对方垂眸,于是她挣扎着弱身板坐起"咳咳。"
“您若不能说便给老奴指着就好。”
“呵。”一股油然而生的无力,房翼惟手指默默并拢收紧。
何妈妈却不知哪根筋搭错开始一番煞费苦心的说教。“唉,小姐听老奴一劝,老爷给您指的是明路,您若是过去了搭眼一瞧就知道那宅院何等气派,里面的下人听说都嚼文识字,老爷虽说让您高嫁,可也给您备了厚厚的嫁妆。”
“......”她是真的没力气和对方吵。
“唉。”何妈妈见她没动静,“您莫怪老婆子。”随即用带着茧子的手大力狠狠钳住少女的脸颊,迫使其张开嘴,眼看汤水将要灌进去,没想到饿了那么久的女子还有力气把她这粗笨的老婆子给推的后仰过去,还未感受到倒地的疼痛,被一手刀劈晕过去了。
砰的声音在房翼惟的脑海中回旋,她不禁想笑,发出的声音却不甚动听,干涩的音节像是乡下作乱扰人的害鼠,“扶,我,走。”回过神来,随即黑脸指使着刚才的黑手。
这人将自己裹的严实,连双手都缠着绑带,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却让人觉得毫无存在感,亦是一种本事。
房翼惟只觉得她才离开多久这傻子越来越呆了,办完事就往那一杵,不知天天在想什么,等她生龙活虎了一定好好教傻子怎么为人处世。现在实在不行,她说完刚才那句话已经眼花缭乱了,只得靠着柴堆喘口气。闭目养息间被逼近的人背起,傻子不愣的时候也是着实卖力,逃之夭夭的路程,风吹起两人的发梢交缠,呼吸此起彼伏,房翼惟莫名被她腼腆的手下染上天光的灼灼双目吸引,不过骨头硌的房翼惟脸颊肉疼时她理智回笼,双目微眯,心里盘算着回去给俩人大补养膘计划。
被关的地方本就偏僻,就这样顺风顺水的两人回到落脚点,奔波暂时停歇,房翼惟灌下一大口水,蒙面人将打开的油纸包捧到她面前,赫然是让人食指大动的香甜糕点,三五下动作,房翼惟感受到饱腹感,又喝下一碗水,才打起精神。手中动作拿起一块糕点,不由分说的塞到对方嘴里,同时左手靠案托腮,打量着屋内陈设,像是许久未有人居住的痕迹,这实在适合不过,不过也不能久待就是了,她那歹毒的爹肯定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如果在出城关卡上打点,到时不过是瓮中捉鳖,逃跑白费一番功夫。
房翼惟不由眉头紧皱,她要如何骗过老奸巨猾的商人呢?
日头渐盛,被打晕的人也都渐渐清醒,几个婆子家丁面面相觑,醒了也恨不如晕到老爷过来,究竟是怎样的黑手啊竟然劫走了她家小姐。
“何妈妈,这可要快快禀给老爷啊!”
“是啊...要快去...”众人七嘴八舌。
何妈妈心中犹坠冰窟,老爷昨日刚急急出城,未说归期,连本来看管此处的沈护院也带了去,不然贼人如何能有机会进来。
不过好歹是个管家婆子,心下定定,知道事情轻重,随即将人分为两拨,一拨去报信,一拨私下寻人,却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切记不要大张旗鼓,小心寻人。”对着人又一番嘱咐,何妈妈双手仍牢牢紧扣,捂在心口。
一簇簇炊烟升起。
破落院子。
“灵猊,你理理我吗?”一句话说的楚楚可怜,叫人恨不得捧上心去。
可唯一听的人却好似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只是眼睛又湿漉漉的出卖心情。
于是房翼惟直愣愣地倒在他的腿上,与之四目相对噤声。
刚刚将人逗得狠了,可房翼惟实在看不过灵猊默不作声的受伤付出,虽然自知对方是个狠人怪胎,不过做了她房翼惟的人,就要会哭会笑。
恬静的时间流动着,因着低头,灵猊的头发滑落出来一些,房翼惟忍不住去用指尖缠绕,“灵猊,你说我能赢过他吗?”
“可以。”灵猊的声音比之遮掩的容貌更像他的眼睛,坚定,不容置喙。
房翼惟听到满意的回答,遂喜笑颜开。“真想看到那一天。”
百里外的荒野,文人弱相的中年男子,却挥着鞭子促使马儿不断疾驰,好像后面追着什么穷神恶煞,“快一点,再快一点...”男人心里焦急的想,脸上已是涕泗横流,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绝望。
树影婆娑处,白光闪过,男人的马被贯穿击倒,男人也狼狈的摔倒在地,他的右腿应是被压断了,痛苦着呜咽一会后,仍咬牙撑住似的往前方爬去,爬过的地方却残留着断断续续的血痕。
可是危机并不就此打住,什么声音?他惊恐地回头,野兽吗?
直到目视清晰,男人的眼球也被染红了,“豺犬!”悲过心头,恨苍天,竟是让他李敬旸沦为盘中餐。
吹笛声随风过,涎水落地,一只只前扑后继。
白纸碾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