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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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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如织,将江南的春色洇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官道旁,几株老杏树花开正繁,却被这冷雨打落了不少,粉白的花瓣混入泥泞,透着一股凄艳。
一辆青篷马车陷在路中央的泥坑里,车夫奋力鞭马,车轮却只是徒劳地空转,溅起浑浊的泥水。车内,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些许旧疤的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正是微服南巡的靖王萧煜。他望着窗外绵延的雨幕和被困的马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王爷,这雨势太大,路实在难行。”侍卫首领低声道,语气带着请罪般的惶恐。
萧煜未语,目光却越过泥泞,落在了官道旁不远处。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间茅棚,棚檐下挂着一面半旧的布幡,上书一个墨迹淋漓的“医”字。布幡在风雨中飘摇,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安定之感。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几个衣衫湿透的农人抬着一块门板,冒雨狂奔而来,门板上躺着一个身影,腹部插着一截断裂的犁头,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滴落,在泥地上晕开触目惊心的红。
“阿辞姑娘!阿辞姑娘救命啊!”农人们径直冲向那间茅棚,声音凄惶,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茅棚里应声走出一人。
那是一个身着素色布裙的女子,身姿清瘦,容颜被一方简单的素纱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沉静的眼,眸色深如寒潭,映着这漫天雨丝,却无波无澜。她仿佛没看见那顶奢华的马车和一旁气度不凡的萧煜等人,目光径直落在伤者身上。
“抬进来。”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瞬间抚平了农人们的慌乱。
她便是陆清辞,这清河镇百姓口口相传的“阿辞姑娘”。
茅棚狭小,农人们将伤者小心翼翼放下。陆清辞俯身,动作迅捷而精准地检查伤口。血污很快染上了她的袖口,她却毫不在意。只见她取出随身的布囊展开,里面是排列整齐、寒光闪闪的金针与各式小刀。
没有热水,她便以随身携带的药酒净手、擦拭伤口周围。雨声、农人粗重的喘息声、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她却仿佛置身于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眼神专注,手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金针刺穴,先行止血。随后,她竟要徒手取出那深嵌腹内的断木!
萧煜不知何时已走下马车,静立于茅棚外。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未觉。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个素衣女子身上。他见过太多人——战场上的悍卒,宫里的御医——却从未见过如此年轻,却又如此沉稳、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的女子。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精准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而非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救治。
终于,随着一声闷哼,那截沾血的断木被取出,扔进一旁的瓦盆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陆清辞迅速撒上自制的止血生肌药粉,用干净的布条利落地包扎好。
“命保住了。三日內不能移动,需在我这里观察。”她直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平稳。直到这时,她才仿佛注意到棚外伫立许久的萧煜。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萧煜看到她那双沉静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与年龄和处境极不相符的沧桑与疏离。而陆清辞看到的,则是一个身姿挺拔、气度雍容的男子,虽衣着看似普通,但那通身的贵气与久居人上的威仪,却难以完全掩盖。
雨丝隔在两人之间,如同隔开了两个世界。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农人们跪倒一片,泣不成声。
陆清辞微微侧身,不受他们的大礼,只淡淡道:“去个人,通知他家里人。再烧些热水来。”
她转身回到棚内,开始清理器械和血污,背影单薄却笔直,仿佛刚才那场与阎王抢人的惊心动魄,于她而言,不过是这杏花春雨日子里,一件寻常小事。
萧煜收回目光,对侍卫低声吩咐:“去帮他们把马车弄出来。”
他心中已对此女生出几分敬意与好奇。这江南烟雨,似乎比想象中,更为有趣,也……更深不可测。
雨,依旧未停。杏花的香气混着血腥气与药草味,在这潮湿的空气里,弥漫成一种独特而令人难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