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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贵客 ...

  •   鎏金明镜之下,是一副人间糜烂之像。

      美人穿着薄如蝉丝的外衫,外衫之下身着不同花色的合欢襟和丝滑的白色褶裙,合欢襟浅得白嫩的胸脯露出了半片。

      美人在莲花台上随乐起舞,腰间的银铃跟着腰肢的摆动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台下喝酒的郎君们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她们轻盈曼妙的身姿。

      阿青的房间在三楼,柳姨说最华丽的楼层才能配得上她精心调教出来的女娘,而最优秀的女娘才能配得上和那些豪强士族在月下吟诗抚琴。

      三楼便是这极风雅又十分华丽之地。

      阿青不是竹花里中最优秀的女乐,只不过她眼盲,却会唱曲、鼓瑟弹琴。竹花里中原有十位眼盲的女乐,都是柳姨从小调教做个新鲜玩意。

      屋内静得出奇,只有蜡烛芯被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柳姨和贴身服侍她的两个小婢。两个小婢,一个叫曛翠,一个叫汝荷。

      曛翠声音干净清脆,阿青很喜欢听她读书。汝荷稍有姿色,长得讨喜,这个名字倒是适合她。

      房间里响起敲门声,是曛翠在外面,“青娘,时辰已到,该梳妆打扮接待贵客了。”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道圆润柔媚的声音,令空气变得温暖舒适起来。

      柳姨进来后便坐在左榻,嘴角带笑看着阿青,眼中带着对小女儿的宠溺之情,却也有对自己训练出来的的好作品的满意。

      曛翠擅长梳头,她拿来梳发所需的梳篦和饰品,摆放在案几上,“青娘,昨日严郎君送来一尊小巧的步摇,上有垂珠和金叶,放在阳光下会散发出金色和月色般的光芒,可好看了。”

      汝荷在旁边摆好胭脂水粉,接上曛翠的话,“近来官府管得严,不许珍珠城私散好珠,城里的首饰铺一颗好珠难求,严公子这金步摇上面的珍珠虽小,却十分圆润,也是难见了。”

      阿青脸上浮起一层红雾,轻笑一声,微微点头,“算他有心意,那就戴上吧。还有,今日不梳不聊生髻,昨日在潋滟湖,云娘她们看见我,居然对我说,‘不知是哪家的小疯子跑了出来!’,让我在众客面前好生丢脸。近来宫里流行惊鹤髻,听说如飞鸟展翅,我都没见过鸟儿展翅高飞是什么样子。”阿青说罢,垂下双眸,抿着嘴。

      柳姨见阿青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笑容,便挥手让两个小婢退下,亲自为阿青梳发。

      阿青发现背后之人呼吸和触感变了,就知道是柳姨在为她梳发。柳姨许久没有为她梳发了,上一次还是和云娘动手争执后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训斥她,最后还把她关在竹花里的一个废室。

      废室除了受罚之人,平日里甚少有人去。那里又破又旧,听闻以前还有女乐死在里边。阿青被关了两天,心中又害怕又憋屈,怕的是晚上没有烛火,屋里黑漆漆的,憋屈的是明明不是她先动手,而且她目盲,谁也看不见,那场架云娘一点伤都没有,反倒是她被撞倒,新衣被石子蹭破,原本滑嫩的手臂多了几道伤痕。

      柳姨那日心情不好,下令不许让人送吃食,要是不是曛翠和汝荷每餐偷偷省下一些蒸饼,恐怕她是要饿昏在里面。

      阿青心中开始不安,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昨日云娘和众人嘲笑讥讽她,她也没还嘴,难道是刚才的那番话让柳姨心中不快。阿青觉得是自己的不稳重惹柳姨不快,讪讪说道:“柳姨,昨日我没和云娘吵起来,我知道您不想看见我们总是吵架,我当时一句话都没讲......”阿青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实在摸不透柳姨的心思,生怕认错不对地方,又被关进废室。

      “柳姨......”

      “好了,”柳姨出声冷峻,打断阿青的发言,“今日有位贵客,你可得好好招待。”柳姨顿了顿,“他来建京的一个月流连众多女闾,出手颇为大方。你独自接待客人也有三月余,想必知道要怎么把客人留下来。”

      贵客?

      柳姨从未这么要求过她。

      看来之前接待的有钱郎君和士人在柳姨眼里,称不上“贵客”二字。

      “要贴身服侍吗?”阿青小心翼翼地问。作为女乐,阿青知道未来有一天就必须献身于人,她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到这一天心中还是会忐忑。

      柳姨插冠的动作停滞,慢慢屈身靠近阿青的耳朵,“我养你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你卖身给那些人,从小到大脑子还是不清楚,女乐买了身那就不值钱了。”柳姨将金步摇插入发髻中,便起身离去。

      阿青觉得柳姨好像有点生气,连带着她自己也懊恼起来,啪地一声将手上一支青玉金钗摔在案上,“卖艺!卖身!我自小为女乐,难道还不知道我自己的未来吗?女闾之人,不以身为诱,哪有愿意赎买之人。我又是个盲人,怕是谁也不会要我……”说到最后,阿青越想越伤心,独自坐在塌上抽泣。

      两个小婢在外面听到金钗摔落的声音,连忙推开门,见到阿青瘫坐在塌上,一双浅黛紧锁,满面泪珠滴在衣裳上。

      曛翠和汝荷商量道:“你去领一些新鲜果子和茶水来,要青娘喜欢的。”

      汝荷看见青娘哭得如此伤心,也想留下来安慰她,可是看见曛翠严厉的眼神,跺了跺脚,便不甘心地转头下楼去取果和茶。

      曛翠悄步来到阿青右侧,拿出秀帕为阿青轻柔地擦拭眼泪,“青娘,哭多眼睛肿,就不好看了,严郎君要是见到,他定会笑你。”

      阿青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若是不喜,爱来不来,我又不缺他这个客人。”

      曛翠见阿青哭得不那么厉害之后,循循诱导她,“严郎君虽没官职,可是他没有娶亲纳妾,又是大官之子,阿兄也做了近臣,现下他对姑娘情根深种……”曛翠拉住阿青的手,用手掌的温度慢慢捂暖她冰凉的双手,双眼坚定温和地看着她,“青娘,你七岁来这,好不容易做了顶楼的女乐,别为已经发生的事前功尽弃!”

      阿青含泪点点头,可还是为自己的将来伤心,她扑进曛翠的怀中,“曛翠,我真的害怕,我人又笨,时常听不懂柳姨的话,被她训被她骂,你以后都要在我旁边,好不好?”

      “好!只要青娘要我,那我一辈子都会在青娘身边。”曛翠环住青娘弱小的身躯,好一会儿,阿青终于稳下情绪,让曛翠为她上妆。

      等汝荷带着茶水鲜果来到房间时,房中的景象和人已和平常差不多。

      明明是春日,早晚还要穿件棉袍才敢出门,阿青接客时却喜欢将窗户敞开,让凉风充盈屋中。凉风吹在身上,再混沌的脑子都会变得清醒,吹久了脸和手会冰冷,好在她们三个穿得厚,才不会着凉。

      此时屋外太阳西斜,温暖的日光正好照在主仆二人身上。阿青挺身闭目,露出纤细的脖颈,阳光撒在她脸上,犹如撒在洁白透影的青瓷瓶上,纤柔娇美的身姿显得越发圣洁。

      曛翠一身青衣,浑身气质犹如清晨正下完雨的竹林,清润优雅,她坐在青娘右侧,手里捧着一本新书——《冤魂记》 正在读给闭眼养神的人听。

      汝荷不愿打破这番和平安宁的景象,便将盘子轻轻放在案桌上。

      阿青早就知道汝荷进来,只不过哭了一场,心神还静不下来,她睁开双眼对汝荷勉强笑了笑,又示意曛翠停下,“刚才吓着你们了,”又指了指桌上的果子,“一起尝尝新采的果子如何,若好吃再端一盘来。”

      阿青正要分食之时,门外传来五声敲门声,这是竹花里女乐接待客人的暗号。两个小婢听见暗号,一个将案桌收拾整齐,一个前去开门。

      曛翠一打开门,心中震撼非常。

      从未见过如此男子。

      和青娘不一样,她在竹花里和建京见过许多典则俊雅、怀珠韫玉的郎君士人,更见过他们挥洒笔墨、才气尽现的气度。

      若说严郎君之雅俊,像雪中青梅,在碎玉乱琼中仍保持不动不改的神仙淡雅姿态,绽放的青梅也如同他本人有向上迸发的生命力,天寒地冻之下,似乎只有靠近他才能驱散体中的寒意。可是他笑起来却憨态尽显,显得没那么冷酷、生人勿近,有点像一条憨狗。

      而眼前之人,那便是春水之神,眼中一汪春水犹如横贯大地的河流,河水从源头流至大海,又从大海返回源头,如此流转千年,包纳天下万物,那湿漉漉的双眼像仙鹿般灵动无害,那双眸子好似墨色磁石,疯狂地想让人去探究他背后的奥秘。

      曛翠愣住片刻,等客人旁边的小厮咳嗽一声才发现自己失礼,耳尖悄悄变红。曛翠向客人深深福身,低头致歉:“小奴失礼,郎君请进。”

      看来此人身份定是不凡。

      那人在日光散尽的那一刻踏进房间,汝荷望去,只见一位披着光芒的神仙走进来,手中的茶杯径直掉在地上。

      “神,神仙!”汝荷向那人惊呼。

      “神仙?”阿青心中默念,望向门外走来的人,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多年的生活让她能快速熟悉物件门窗的方位,而且她的听力不弱。

      神仙一词是称呼天上的受到百姓崇拜的无所不能的神人;若指人,便是说这人气质、容貌和才华举世无双、无人能比。相必此人就是柳姨口中的贵客,原来不仅是个有钱的郎君,还是个“神仙”。

      阿青向门口深深弯腰鞠躬行李,“见过郎君,我身子不便,不能亲自向您行李,曛翠,给郎君看座。”

      接待贵客,那必须要有接待贵客的规格和礼貌,阿青脸上展现多年训练出来的得体笑容,“郎君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青娘,不知该如何称呼郎君,和身边的小兄弟?”

      那人有些诧异,他身边之人习武,脚步很轻,没想到面前眼盲的女乐可以听出来。他抬起一双带笑的星目望向阿青,语气悠然:“竹阁楼台青青草,临水钟声江愈寒。某人姓阳,唤我阳郎即可,身边之人不足为意。”

      青青草……

      不就是将青娘比做卑微弱小之物吗?连平日照顾青娘的郎君们都没如此侮辱过青娘,曛翠和汝荷瞬间觉得这位客人还不如平日里寻青娘听曲赏月的郎君们。

      来这的都客人非富即贵,青娘的性子......

      两个小婢担忧地看向青娘,怕她此时生气失态,却看到青娘表情没有变化,还和刚才一样,顿时安心下来。

      阿青不是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她心中自然恼怒,只是客人和柳姨不一样,柳姨可以接纳她偶尔的小脾气,客人可不一样。

      以前云娘为了和她争客人,在众人面前时不时暗讽明嘲她,让她在客人们面前失态丢脸,为此她吃了许多教训,吃一点长一智,她也长了一些记性。况且想要在竹花里活得好,过上轻松的日子,就算贵客现在将茶水泼在阿青脸上,她也能顶着满脸茶水和茶叶冲客人莞尔一笑。

      阿青神色如常,脸上的笑容越发盛大,她望向贵客出声的地方微微低头,恭敬地叫一声“阳郎君。”阳郎,听着有些亲密,客人也有远近亲疏的,阿青不想叫。

      这时该小婢们给客人介绍食、饮,这事一般汝荷做得多,汝荷的脸圆润可亲,又会讲话,比较讨客人们的喜。柳姨在上等女乐身边都会放一个外貌口才类似汝荷的女婢,既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在客人们起冲突时缓和气氛。

      汝荷本就在客人身侧,她侧身向阳郎君介绍竹花里的吃食,声音软糯,讲话不紧不慢,嘴角向上勾着,脸上带着一丝敬意,让人觉得受用得很。

      “竹花里最好的茶是福州武城县的秋茶——萝松茶和碧云茶,乌程县乃是产御茶之地,而武城县与乌程县同处一地,气候温和,最适合茶树生长。这两样茶只有竹花里有,滋味不比御茶差。若您口味独特,还有建京本地产的春茶,二月初才采来的,喝起来是鲜香微甜,另有一番滋味。”

      “您要是喜酪浆,竹花里有甜酪和酸酪,甜酪滑香可口,酸酪入口生津,而且为竹花里供酪浆的是城东的姜家,虽是贵了些,可那家的酪浆是全城做得最好的。他家除了给竹花里供货,还自己贩卖,每日早早就有不少人等在姜家店铺门口。”

      “甘醴有香露酒、神仙九酝、夏鸡鸣酒、春城甜酒和蒲桃酒,这些甘醴皆在建京风靡。”

      “蔬果是城外安家庄园每日早早采摘送来,吃起来十分鲜嫩......”

      “鸡、鸭、鱼、虾、猪、牛、羊,您想吃哪种肉,都备着呢,每月逢六,还会多几样野味。这肉,您是想以菜煎炒,或是烹煮,竹花里的厨子都可以按您的口味做,您要是想吃烤肉,屋里就备有器具。”

      “除此之外还有绿豆、红豆粥......”

      阳郎君逛了这么多女闾,这家倒是不太一样,专人介绍吃食茶饮,东西的价格高就罢了,其来源不是最好的地方就是用料新鲜,堪比中等世家,看来这竹花里背后不是世家豪族就是高官在控制。

      等汝荷全部将吃食茶饮一一介绍,外面的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住整个竹花里,窗外的寒气侵入,把汝荷冷得一激灵,可是前面的男子手心向下敲着桌子,神态自若,整个人显得又悠闲又惬意。

      贵客显然不是个没有听见,不过他不发话,也只能等着他发话,毕竟没有摸清楚一个人的性格习惯前,自主主张会留下坏印象,也显她们急切,女乐与客人之间本该就是若即若离的关系,多一份神秘感对女乐是一件好事。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阳郎君终于睁开了他的双目,说了一个字,“茶。”

      茶?

      阳郎君直起身子,此时他的神色柔和,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然感,他挥开轻盈宽大的衣袖,下一刻伸出一根手指头,声音清亮沉稳,“碧云茶、春城甜酒、五侯蜻、鸡纤、胡炮肉、腩炙鸭、绿豆粥。”说完,看向阿青,口吻轻柔,“青娘,你喜欢什么?”没等阿青回答,又说道:“今日倒是冷,不如我们同桌用食。”

      阳郎君最后那句话不像是问话,口气不容人拒绝,同桌用食虽不是南方的规矩,但也不过分。

      阿青微微点头,笑道:“平日那些郎君倒是只顾自己,从未让青娘点个自己喜欢的菜,”其实不是。

      “今日倒是承郎君的意,享一次口福。”其实每次接客,那些郎君都会记得她的口味,给她点上几份喜欢的菜肴。

      “汝荷,那就让厨房上两个我平常喜欢的菜。”

      阿青虽然眼睛盲了,但是看向阳郎君的目光,神采奕奕,眼中像是有繁星点点,在烛光之下耀眼夺目。

      佳肴未至,这时候两人不是要畅谈名流佳作,就是要听曲怡情,可是阿青等了半天,阳郎君还是闭口不言。曛翠靠近青娘的耳朵说:“阳郎君又开始闭眼养神了。”

      阿青想,这阳郎君真是与众不同,平日里那些郎君来找她,不是让她唱曲鼓瑟助兴,就是拉着她这个半吊子作诗论佛。

      这位郎君花了银子,却不急着做什么,真是难以捉摸。阿青作为女乐,也不能不做什么。

      阿青扯扯曛翠的衣袖,曛翠俯身低头,阿青压着嗓音道:“取湘灵瑟来。”

      竹花里不止一栋楼,是一个大园子。

      当时柳姨创建竹花里时就只有一栋,那便是阿青现在待的晚香楼,当时叫竹花里。后来女乐人数的越来越多,竹花里便扩建,到最后发展成一个大院落。这时竹花里除了原来晚香楼,还有五栋三层小楼、潋滟湖、几座亭台和花苑,成为建京数一数二的章台。

      竹花里不仅美人如云,景致也十分别致。站在晚香楼的三楼便可将西市景象尽收眼底,向南便能看到景色宜人的潋滟湖,和穿过印春里的香河分支——西城河。

      早春二月,万物初生,天地焕然一新,潋滟湖边的柳树才发出点点半黄的嫩芽,可是风却早早带来湖面新发的绿萍和铺满地面的绿草的气息。

      华亭中的客人和女乐听到晚香楼楼顶传来的悠扬的鼓瑟声,缥缈之音久久飘荡在暮云之上,清越婉转,声声敲动人心,让人心神激荡、销魂透骨。

      人们向顶楼望去,透过翠绿的薄纱,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其中一个把玩扇子的郎君惊叹:“空灵有情之音,莫不是哪位高人所鼓?”

      旁边红衫女娇笑一声,指了指晚香楼,“那是我们竹花里最会鼓瑟的女乐,只不过郎君你要花上三倍价钱才能见到她,可是花了钱也不一定能见到她,上等女乐的客人不是她们自己选,那便是得让柳姨十分满意。”说到最后,面色露出一丝嫉妒之情。

      郎君用扇子挑起红衫女的下巴,再而往下从锁骨滑到心口,冰滑滑的扇身弄得红衫女满面娇红,“卿卿已让我骨头酥了三分,我只要你。”

      一曲鼓罢,阳郎君终于睁开双眼,饶有兴趣地看向阿青,“青娘鼓瑟之技乃是我在建京听过最好的,瑟音清雅之至,主人却温和有情,听者莫不被这脉脉之情动容。”

      “郎君谬赞,建京多少女乐,郎君都听过她们鼓瑟?几月前,宫中设立清商署,召集全国一流的女乐和乐工为皇家奏曲跳舞,光是建京就有上千人参选。实不相瞒,青娘也去过,只不过太乐令嫌弃青娘有疾,落选了。”

      阿青缓缓道出经历,落选却没有窘迫之意,拿起白瓷壶,将浅绿的茶水缓缓到入茶杯中,随着滚烫的茶水流出,淡淡的雾气笼罩在阿青的上半身,“武城县的碧云茶,口感醇厚,第一口会觉得涩,第二口便会觉得清甜。最独特的便是它的香味,清爽自然,喜欢品碧云茶的人身上也会粘上味道。”

      待雾气散开,汝荷将温茶端到阳郎君食案上。阳郎君拿起茶杯,细细品味香气,浅尝一口茶水,“香味果然与众不同,难怪是竹花里独有。只是不知青娘落选之后如何?”

      阿青听他来了兴趣,又继续讲下去:“阳郎君也说我的技艺是建京听过最好的,落选之后,我自是不甘,便求了太乐令,才得以在清商署署衙内观他们斗技。整整一个月,我每日早上都会去,那场面可真是,奇人斗技,高手如海。”

      阳郎君疑惑道:“衙内也可进去?”

      阿青摇摇头,回道:“平日自是不可,可是参选者众多,又有女乐清落、湘容、云坊,还有乐师常乐、许永等人,他们既有才华又有容貌,想见他们的人不少。他们出场那日全城半数之人都去围观,清商署大门快被挤烂了。”说到最后,阿青似是想到当日的场景,轻轻地笑了起来。

      摇曳的烛影打在阿青娇嫩白皙的脸上,让她的面容似真似幻,纤长轻颤的眼睫如同花中翕动的蝴蝶,娇俏可人。房中只有烛火泛黄的光亮,光影之中,青白衣裙衬得阿青的身材更加姣好。

      这时,门外传来稍重的脚步声,女婢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问道:“贵客,肴馔已备好,可食否?”

      原来是肴馔已经做好,曛翠走到门口,侧脸抬眉示意,“放进那边去,客人要与青娘共食。”

      不一会儿,身着鹅黄单襦毛月下裙的女婢们端着菜盒袅袅亭亭来到阳郎君案前,娇滴滴同声道:“郎君安好!”对着阳郎君行完礼,又向阿青行一次礼,最后又道:“请郎君、娘子前去用食。”

      阳郎君旁边的小厮哪看过这样的场景,眼睛滴溜溜地转,又好奇又羞涩,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嘴里嘟囔着,“这的女婢可比其他地方的好看。”

      等阿青和阳郎君起身,几位女婢才领着他们到右边的一个小厢房里,厢房和书房是连在一起,雕花的木板和纱帘挡住视线,不进去都看不出青娘的左边原来还有个厢房。

      进到厢房,迎面而来的是占了将近二分之一墙壁的木雕窗,从窗户往外看,碧丝垂条,月色下的波光闪着点点银光,正好构成一幅画。窗户下面放了一条窄长的花架,花瓣雪白的山茶和仙客来挤满枝头。

      厢房和书房并不联通,但是中间的隔断也是镂空的花雕,从缝隙看去能见到书案上放了一把琴。

      女婢一一摆好餐盘,悉数退出厢房。

      阳郎君的小厮低头默默站在一个角落,汝荷站在旁边服侍。

      厢房中又安静下来,除了小婢斟酒夹菜的声音,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为了不冷场,阿青拿起酒杯举到胸前,笑道:“阳郎君夸我鼓瑟好,我也要说一句阳郎君是我见过最不同的人。”

      阳郎君优雅地握住酒杯,玩味地看向阿青,回道:“哦?我身边之人说我冷漠寡淡,毫无乐趣。”

      “郎君从一进门,就从未逼迫青娘做任何事,反倒是处处为青娘着想。君子静雅,说明其人修养深厚,内在不凡。思静,静思,独处而自省,反倒是能让人更加从容对待生活。”阿青娓娓道来,心想,这恭维之词不知这位贵客听了能不能多说点话,她最怕的就是沉默寡言的客人,不说话,她就很难摸清客人的性格喜好。

      一听此话,阳郎君浅浅地笑了起来,口中却不是阿青等人想听到的话,“青娘,你身价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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