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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疮百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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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进家门,他就闻到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等到关上门开灯时才看清沙发上躺个死人。
零零散散的啤酒瓶滚落在地上,原本干净的地板也被焦油斑点覆盖。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抗日老剧,血勇奋战的嘹亮嗓音刺穿耳膜,茶几上摆放着吃剩的街头小吃,花生壳积成一堆摇摇欲坠,随着一只油光发黑的手落下,那最后一丝的摇曳也顷刻崩塌。
“哥哥。”
稚嫩的声音从房门旁传来,李念抬头看到了李佳佳畏缩地扶着门框,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她听到开门声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探出头,却看到哥哥在门口站了好久都不动,自己的腿都有点酸了。
李念看到她挤出笑容,越过一堆瓶子和垃圾带着妹妹回到了房间。
房间没有开灯,只剩床头昏暗的夜灯照明。李念从房间内找出一个折叠桌,用纸巾擦去上面的灰尘后把蛋糕放在上面,双手还在摆弄着年迈的桌腿。
“哥哥,这是什么?”李佳佳坐在床上一晃一晃的,不知道是和哥哥待在一起就很开心,还是知道哥哥给自己带了东西而开心。
李念轻轻地把蛋糕盒拆开,露出精致小巧的草莓蛋糕,才回答她:“这是蛋糕,佳佳是不是今天过生日呀。”
佳佳不明所以般歪头想了一会儿才点头,“生日要吃蛋糕吗哥哥?”
话刚说完,李念正在插蜡烛的手放缓了速度,心中涌上不易言说的酸楚。蜷缩两下将剩下的蜡烛放好,随后蹲下身体给佳佳戴生日帽,“对呀,过生日要吃生日蛋糕。”
房间隔音效果很差,一墙之隔“死人”的鼾声非常聒噪,而门内独属于兄妹二人的小小世界仿佛隔绝了这道声音,两人小心翼翼地讲话动作明明都是土壤深层被埋没的种子。却各自都拼尽全力破土而出,迅速发芽长大,最终长成一颗参天大树,自强生生不息的同时也要为对方遮雨避风。
“佳佳,你像哥哥这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许下你的愿望。”李念给她示范,佳佳笨拙地照做,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也得以看出她脸上的欣喜与期待。
李念拿起打火机点燃蜡烛,又去把灯关掉,回来说:“许完之后不可以说出来哦,不然就不准了。”
一分钟后佳佳睁开眼睛,脸上还扬着小孩子烂漫天真的笑容。讲真的李念已经很久没有见她这样笑了,在这本该无忧无虑自在玩耍的年纪却每天都活在无形的充满荆棘的牢笼里,事事都要万般小心谨慎,否则就会被荆棘藤上的利刺扎得浑身是血,从而渐渐磨灭了那颗童真、不屈的心。
“吹蜡烛吧。”李念。
佳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蜡烛都吹灭,李念摸着她的头赞扬道:“生日快乐,佳佳真厉害,一口气全吹灭了。”
房间恢复明亮,兄妹二人打闹着在对方脸上抹奶油,浑然没有察觉那聒噪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李念切出一小块蛋糕放在佳佳面前,她拿起叉子吃着,一边吃一边念叨着“好吃,每一天都要吃蛋糕。”
“嘭——!”
哐当一声巨响,房间门不知道第几次被踹开,李军伟眯起眼睛打量,一眼就看到了突兀的蛋糕。李念则习以为常地护着佳佳让她继续吃,可小孩儿明显被吓到了,拿起的蛋糕捧在手里不敢吃。
“呵,败家玩意儿。哪来的蛋糕?”李军伟想上前,但酒精作祟使他有些有气无力,只软绵绵地踏出去半步就扶着门框定住了。
李念没理他,看到佳佳不敢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捏捏脸让她慢慢吃,骗她不吃的话以后都不给她买了,小孩儿这才吞下一口蛋糕胚。
“今天佳佳生日,我不想吵,你也别找事。”他头也没回地说着。
这句话倒是把对方惹恼了,摇摇头伸手指着他就走了过来,一把扯起他的衣领满脸怒容:“你TM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李念只闻到了恶心的酒味和烟味,余光瞥到佳佳有想起身的动作,立马出声呵斥:“佳佳坐下,吃你的蛋糕,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这个房间!”
李佳佳果然被呵住了,又坐回床上扣手一动也不敢动,可瘦巴巴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想打出去打,佳佳还小。”李念抬起一只手握住揪住自己衣领的胳膊淡淡道。
李军伟显然对此不屑,拽着领子磕磕绊绊地把人甩在客厅里,又把门关上,“也是,你也要脸了,不想让那小婊子看着被老子打。”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啤酒瓶就往对方身上砸,出乎意料地是这次李念没躲,而且不光这一次没躲,在被连着三个啤酒瓶砸中的时候都没有躲的意思。而更让李军伟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地上按着这小兔崽子揍的时候,李念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挡或者反击。
“嘿小兔崽子,早学这么老实不就行了?!”李军伟打累了喘着气,但依然压着李念没有起身。
反观李念已经鼻青脸肿,鼻子嘴角都流血不止,头发丝更是黏着已经半干涸的血迹,整张脸已经不成样子了。胳膊和腿上因为整个身体都倒在刚刚砸碎的玻璃渣上,又被死死压着,已经刺破衣服扎进皮肤里渗出血来了。
他咳嗽好几下,才顶着沙哑的嗓子说话:“从我十岁起,你去酗酒、打架、赌博、甚至□□,这些年来你进过多少次警局,每次都是我妈拼了命把你捞出来,而你每次一出来就喝酒,家暴。”
“李军伟,要不是我妈想护着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李军伟朝李念身上吐了口唾沫,提起身下毫无挣扎痕迹的人往电视柜上甩,上前又一拳接着一拳骂道:“老子挣钱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还要供你上学,喝点酒怎么了?!赌博怎么了?!老子花了钱的想去找谁就去找谁?!就是你们一个两个的花钱花钱花钱!打你怎么了?!”
房间内佳佳听着外面的破碎声和怒骂声吓得缩在床脚,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门,恐怕那个恶魔突然进来将她拆吃入腹。失措下她突然扭过头看到桌子上剩下的大半个蛋糕,抹了把眼泪慢慢爬过去下地走到房门前,打开一条缝透过缝隙看到客厅的景象又忙不迭关上,再次爬到床脚蜷缩起来。
最终,在李军伟的拳头落下之前李念喷出一口鲜血,躺在地上晕死过去。
空荡无人的道路上,深夜阵阵秋风吹的人直打哆嗦,田朔和何文涛手挽着手走在路上东瞅瞅西望望,时不时被枫叶吹动的声音吓到。
“哎呦我天,李念要是在他家这附近拍个恐怖电影发网上指定能火啊,到时候那不真是过上好日子红红火火了。”田朔裹着外套紧紧拉着旁边人的胳膊,虽然个子高也一身的肌肉,但就唯独胆子小,以往在宿舍半夜上个厕所都必须得找个人陪,典型的纸老虎——一戳就破。
“你快闭嘴吧,本来不怕的让你说的都有点怕了。”不知道胆子这东西是不是会传染,何文涛突然间也有点怕了,提议放首歌壮壮胆。
于是两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站在路边挑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一首绝对压制一切虚无事物的歌。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
“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国要强我们就要担当。”
“战旗上写满铁血荣光。”
……
歌声一出,两人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正气,方圆十里内的一只狗都要唤声“同志”,踏着正步就来到了看起来像烂尾楼的楼房下。
刚走上斑驳腐朽的楼梯阶,就听到了在深夜寂静中极为明显的怒骂声,匆忙对视一眼后两人一步三阶地跑到那扇传出声音的房门前。抬眼一看门牌号,304,正好是他俩要找的那间房。
田朔顾不得敲门,钥匙还在外面直接转动钥匙打开房门,一瞬间就怔在了原地。何文涛挤开他往里看,也迈不动下一步。
“你们找谁?”
原来是一家四口在吃饭,家具干净整洁,屋内也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何文涛最先反应过来急忙看手机。
-【错了错了,是404】
天老爷,两人拼命道歉解释原因关门再迅速跑到404房门前,这次田朔趴在门上听了几秒,接着毫不犹豫地拧开门就往里冲,何文涛紧跟其后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先是愣了一秒后两人果断分头行动。
田朔力气大也不管地上有什么东西上前一把将李军伟拉开死死压住,而何文涛走到李念身边想扶他起来可看着他这一身伤根本无从下手,好在这次脑子没有宕机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也报了警。
“别动!警察!”
田朔突然嚎一嗓子把在场清醒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李军伟霎时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等到两人找到绳子把他绑了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唬他,气得直骂娘。
把这老东西安顿好,田朔踩着一堆玻璃渣来到昏迷的李念身边,他也同样束手无策,想把他扶起来又怕他再次受到伤害,只能先捧起最脆弱最重要的脑袋。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都不由得红了眼眶,两人现在根本不敢想如果今天没有来的话那李念是不是就会……
“李念…”何文涛轻声唤他,可不论叫多少声李念始终都没有回应,更没有任何反应。屋内血腥味十足,混着不明气味闻着着实有点难以接受,但现下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少年李念。
救护车十分钟后才到,警车也紧跟其后来到房间内,此时加班回来的孙玉晓看到楼下停着警车和救护车心中顿感不妙,跑上来一看果然是自家。她没有问一句发生了什么就上前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是这间房孩子的妈妈,父子俩只是闹了点小别扭。孩子青春期嘛总归难管一些,我们下次会注意的。”
记笔录的警察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小别扭?你刚刚不在这儿吧,那孩子被打的就剩一口气儿了刚抬上救护车,他爸已经被带走了,你也跟我回警局做笔录吧。”
孙玉晓站在门口往屋里看,不看还好,这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差点摔在地上。
满地的啤酒瓶、玻璃渣和明显被打砸过的家具,混着点点滴滴的鲜红血液,无一不在诉说着李念那刺骨穿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