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档文明》空桑林七

13、模范班级 5

　　那极致而虚假的美景像一层厚重的油彩糊在每个人心头，直到下一堂课的铃声——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响起。
　　众人如同被无形丝线拉扯的木偶，回到了那间弥漫着粉笔灰和压抑气息的教室。李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他那瓶底厚的眼镜片后，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激光，扫过全班，最终定格在五个“插班生”身上。
　　“上节课，某些同学提出了……极具‘创造性’的解决方案。”他的声音干涩，听不出褒贬，但教鞭无意识敲击讲台的速度快了几分，“这很好，说明你们在‘思考’。”
　　他话锋一转，教鞭“啪”地指向黑板上新出现的一行血红色大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现在，进行分组实战演练。”李老师的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堪比石膏像开裂的“微笑”，“主题：‘如何帮助后进生王小明同学提升学习效率’。”
　　他话音刚落，教室角落一个瘦小的男生猛地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仿佛想钻进课桌洞里。他头顶仿佛飘着三个无形的大字：工具人。
　　“王小明同学，连续三次‘灵魂净化测验’不及格，严重拖累班级平均分。”李老师的声音毫无波澜，“现在，请各小组上台，演示你们的‘帮扶’方案。由王小明同学现场反馈‘效果’。”
　　前面几个小组的演示，堪称标准化行刑现场。
　　A组上去三个女生，围着王小明，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始循环播放《守则》重点条文录音，音量逐渐加大，堪比精神污染。
　　B组两个男生，一个负责用红笔在王小明的试卷上画满狰狞的叉，另一个负责在旁边用冰冷的数据念诵：“根据曲线预测，照此发展，你未来成为社会渣滓的概率为97.3%。”
　　王小明在包围中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
　　轮到林墨他们这组“卧龙凤雏”上台了。
　　陈锋一马当先，他走到王小明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掀开了自己的校服下摆，露出了腰间那狰狞的、还渗着血的伤口纱布。
　　王小明：“！！！”

　　陈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如同老兵托付遗志：“兄弟，看开点。跟某些地方比起来，考试不及格，算个屁！至少……它不要命啊！”他顿了顿，补充道，“顶多就是被念到崩溃而已。”
　　王小明看着那血呼刺啦的纱布，眼神里恐惧竟然奇异般地消散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同情？
　　接着是赵明宇。他推了推眼镜，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疑似从教室计算器上拆下来的）太阳能板和小灯泡，现场给王小明演示了一套“知识量化吸收可行性报告”。“你看，”他指着闪烁的小灯泡，语气充满诱惑，“如果我们能将知识打包成‘记忆债券’，你暂时‘借贷’一部分优等生的记忆，等下次考试‘盈利’后再分期偿还利息……当然，还不上可能需要用你的‘课外活动时间’或‘情感体验’来抵押……”
　　王小明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空荡荡的口袋。
　　苏小雨上前，拿出（问韩梅梅借的）一根鸟羽毛，用极其专业的手法轻轻搔刮王小明的耳廓和后颈，同时用播报天气预报的平静语调说：“这是在刺激你的迷走神经，理论上可以提升记忆敏感度。如果无效，建议尝试微量电流刺激……或者看看你隔壁同桌考试时痛苦的表情，利用共情焦虑反向激发潜能……”
　　王小明被她挠得缩着脖子，又想哭又想笑，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韩梅梅压轴登场。她二话不说，直接蹲下身，开始教王小明……如何利用课桌和椅子的视觉死角，进行潜行和伪装！
　　“看，像这样蜷缩，利用书本阴影，完美避开老师视线！”
　　“还有，打哈欠的时候用手势掩盖，可以伪装成在思考难题！”
　　“最关键的是眼神！要放空，要茫然，要散发出‘我正在努力但智商有限’的气场！”
　　她一边说，一边现场演示，动作流畅得如同真正的潜行者，瞬间就从讲台左边“滑”到了右边，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王小明看得眼睛都直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林墨进行总结陈词。他深吸一口气，面对全班（主要是面对李老师那即将过载的CPU），朗声说道：
　　“尊敬的老师，同学们！我们小组认为，提升王小明同学学习效率的关键，在于转移矛盾，降低预期！”
　　“我们的综合方案是：由陈锋同学负责展示世界的参差，降低他的痛苦阈值；由赵明宇同学提供金融杠杆，转移他的注意力；由苏小雨同学进行物理干预，提升他的……呃，神经活跃度？最后由韩梅梅同学传授终极保命技能——如何在规则内完美地躺平！”
　　“我们的目标是：成绩可以不及格，但心态必须稳如狗！”
　　全班死寂。
　　那三十多个标准npc的脸上，数据紊乱更严重了，有几个甚至微微张开了嘴。
　　王小明同学，则用一种混合着震撼、迷茫、以及一丝丝……找到了组织的激动眼神，看着他们。
　　李老师手里的教鞭，“咔嚓”一声，被他捏断了。
　　他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眼神疯狂闪烁，处理器显然正在全力运转，试图解析“心态稳如狗”与“学习效率”之间的逻辑关系，并遭遇了毁灭性的失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类似电脑风扇过载的“咯咯”声，最终，用一种带着明显杂音和挫败感的语调，艰难地宣布：
　　“你……你们小组……”
　　“扰乱课堂秩序……扣十分！”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到座位上去！”
　　林墨五人互相交换了一个“计划通”的眼神，昂首挺胸（陈锋是捂着腰）地走下了讲台。
　　虽然被扣了分，但他们成功地把“帮扶演练”变成了精神污染反击战，并且似乎……意外地拯救了一个即将崩溃的灵魂？
　　看着王小明那虽然依旧苍白，但眼底却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火光的脸，林墨觉得，这分扣得值！
　　在这个极致的规则牢笼里，他们好像找到了最犀利的武器——不按常理出牌，把水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