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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鹬蚌相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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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卫们擒着季道渠到皇宫口,寒镜月将人撂下,福公公阴着脸,一声令下侍卫们将他押向乾清宫,季道渠压着慌乱,镇静道:“敢问福公公,本官何罪之有?”
福公公阴恻恻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大人去了不就知道了。”
季道渠闻言心凉了半截,一路被押上宣政殿,元清端坐上堂,放眼一望几国使团的人各站其位,宋不摇、鸿胪寺卿杜璞西和傅翊各站一边。
宋不摇见他来了,冷哼了声,傅翊垂眉不语。
元清抚着玉玺,冷眼乜他:“季道渠,你可知罪?”
季道渠不明所以,噗通一声跪下:“请陛下明示,臣当真不知自己何罪之有啊!”
元清抚着玉玺的手一停,目光瞥向祁国使团,祁使张傥出列道:“三年前康祁边境兴修水利,康祁工匠共组一支为两国未来而工,季道渠身为督工大臣,为贪工款不仅克扣土、石料钱,还骗我们祁国和康国工匠下河道挖土,趁机放水,害康祁子民白白淹死,康廷和祁廷下发的赈款则被他尽数贪污!天理难容!”
季道渠勃然大怒:“大胆祁臣,胆敢插手我大康国事,居心何在!”
张傥不卑不亢:“被淹百姓亦有我祁国子民,此事乃康祁外交大事,若祁臣不管祁民,何人管我祁民?”
“三年前水淹大茂渠当日突发风雨,实乃天灾,我大康为恤牺牲工匠而下发的赈款由臣本人亲自监督下属发放,不可能有假!”季道渠挺正腰杆,向元清一拜,“祁使无凭无据空口污蔑,请陛下明鉴!”
张傥冷笑:“谁说我无凭无据,来人,把人带上来!”
两名侍卫押着一名老妪一位中年妇人一个男孩上至殿前,张傥道:“三年前水淹大茂渠,你们的家人殉职,除了这位祁国老妪,其他两位康民都未收到赈款。”
季道渠一喝:“你们两个实话实说,到底有没有收到赈款!皇上圣明,自会还你们公道!”
妇人和男孩对视了片刻,局促地向对方凑了凑,背对着宣政殿外刺眼的光,两人的脸更黑更皱,以至看不清五官,沉默焦灼了片刻,二人最终摇了摇头。
宋不摇厉声:“陛下,季道渠克扣料钱、贪走赈款,当停俸停职,以儆效尤。”
元清把玩着玉玺,不看他们:“张傥,你如何说。”
张傥急急跪下:“皇上,臣虽祁民,但天下百姓一家亲,康祁之间虽有战争,但若能放下仇恨、互通有无、造福百姓,何乐而不为啊?
战场兵戈扰攘,士兵死伤各为其国。但普通百姓何罪之有?三年前康祁边境兴修水利,为的就是来日得以互助互爱,化干戈为玉帛。
而此奸臣为一己私利,害康祁两国无辜百姓枉死,这位大娘年轻守寡,靠卖萝卜养唯一的孩子长大,却因奸臣而天人两隔,终日郁郁以泪洗面。
若张某无法为惨死的祁国工匠讨回公道,若祁臣、祁君无法为祁民讨回公道,康祁之间如何放下仇恨?如何甘心修榷场开商贸而通有无?祁民有恨!天下百姓有恨啊!”
季道渠听见“榷场”二字,俯首间冷汗淋漓,长吸了口气:“贪污料钱、赈款一事,臣百口莫辩,但放水淹杀工匠实为凭空之词!你有实证?!”
张傥闻言再拜:“皇上,大茂渠枉死的可不止祁民,还有您康国的百姓啊!您瞧这妇人,她父夫皆死,老母悲痛而终,您看这男孩,他自幼父母双亡,兄长将其带大,还未报恩就葬身大河,还有千千万万个康民因他家破人亡,千千万万个亡魂含冤不肯入轮回,此人怎配苟活!”
元清依旧不看他们,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张副使,你的意思是不杀季道渠,你们祁国就不同意开榷场咯?”
张傥拱手:“旧账不清,新账不立。”
元清抖出一声笑:“可我们大康也并不是非要你们祁国的马才能有精良之兵,也并不只能从你们祁国那购得香料、珠宝。”
大殿上一片死寂,元清倏地抬眼:“——更何况,你区区祁臣,谁给你的权力敢押我们康民从边北四州至玉京?”
宋不摇抚须:“季工部贪饷一事乃我大康内政,陛下自有圣裁,反倒是张副使擅自扣押我大康百姓,此事若是传出,百姓当何其惶恐!请陛下决断!”
张傥全身一怵,看向彭呈,彭呈出列,冷冷道:“是扣押还是护送,大可直接问他们二人。”
妇人和男孩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噗通跪下,抽噎着磕头。
宋不摇上前扶起二人,扯着脸褶子笑道:“祁臣关心祁民,我们康臣自然也关心康民,你们且放心说实话,我们定为你们做主。”
妇人低着头不敢看他,男孩怯怯出声:“我想我阿哥……”
言罢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宋不摇转身冷笑:“你们祁国使团,就这么抓老弱妇孺诱骗他们为你们那点龌龊心思作证,良心何存呐!”
彭呈乜了他一眼:“末将从前在战场上有幸与傅将军过招,只觉康祁之间虽有国仇,但傅将军此人行军作战向来坦荡磊落,还以为康人都如他般素有德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本站在一旁一直不打算开口的傅翊闻言一愣:“彭将军主帅祁军时,我们康军主帅谷大将军尚未牺牲,傅某也不过是个裨将,担当不起您的赞誉。再言之,榷场分利向来以利说话,插手对方内政以弱其威,才是无德。”
叶国使臣出列:“陛下,我叶国亦有商路,若能与康国结秦晋之好,以米、麦、茶通香料、金银,当是两国一段佳话。”
一直不言语的杜璞西也跟腔:“陛下,依臣之见,康、叶两国榷场一事有利无害,理应允之。至于祁国,三七分利,我朝七,你朝三,休得再退。”
张傥怒骂:“尔等为利,欺外族、漠子民,焉有德乎?”
“蛮野之族!若非前朝弗叶公主与你祁和亲,带去中原礼仪、工农之技,你祁不过是个没开化的马上莽夫,还敢和我们谈‘德’,你懂个屁的‘德’!”杜璞西伸脚对着张傥就是一踹,近乎报复地踩他的双股,张傥跳起来要反击,却听元清一拍玉玺。
“够了!来人,将张副使带下去,等待发落。季道渠,你身为工部侍郎、大茂渠总督工,贪饷克扣、危害民生,负朕倚重、悖官之道,今削你官职,抄空家产,贬为庶民!”
季道渠大拜:“陛下圣明!”
众臣跪拜:“陛下圣明!”
一片排山倒海地呼喊中,张傥和季道渠被押了下,老妪恐惧地想要拉住他,被侍卫粗暴地踢开,三个人证也被拖了下去。
季道渠罪名已定,直接被送去了地牢,待诏令、抄家的程序走完就能被放出,张傥则被押去监察司,等候发落。
皇宫外寒镜月等候多时,见要押的人是张傥,松了口气。
张傥一出宫门,见外人来人往,恨恨地大喊:“康皇狼心狗肺!包庇奸臣!枉杀百姓!为利忘德!有愧于民!康皇狼心狗肺!包庇奸臣!枉杀……”
他还要再喊,被寒镜月掐住脖子:“张副使,你要是再这么喊,可就不是去监察司坐坐这么简单了。”
张傥被掐得面红耳赤,挣扎着继续喊:“康皇狼心狗肺……”
寒镜月伸手一劈将其敲晕,同行的卫兵不免担忧:“此人疯癫,皇上留他定惹祸事。”
寒镜月冷笑:“自有留他的道理。”
几人押着昏迷的张傥至监察院,确认无虞后,寒镜月方看向暗处藏匿的顾折刀:“你跟了我一路,想干什么?”
顾折刀现身:“张傥等人进京前,傅将军偷偷面见了他。”
寒镜月挑眉:“皇上命家兄、礼部尚书胡大人、鸿胪寺卿杜大人迎接使团,面见张副使合情合理。”
顾折刀走到她马前:“迎接使团面见使者合情合理,但冒着通敌的罪名就为了杀一个工部侍郎,这不合情理。”
寒镜月勒马向前逼近一步:“监察司的人已经查出,张傥入仕祁廷前曾是大茂渠附近的一名寒士,他的父亲死于大茂渠水淹一事,他杀季道渠除为国谋亦有私仇。”
顾折刀不躲不避,任由马嘴离他鼻子咫尺:“所以他一定会将季道渠架于必杀的位置,不惜用榷场一事来要挟皇上杀他,但季道渠终归是我康臣,他此举是插手内政,皇上若顺他意杀季道渠,那传出去就是康皇为祁臣驱使,国威何在?兜来转去,无论张傥如何辩驳举证,季道渠只会被判贪饷一罪,抄家停职。”
“而你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杀季道渠,而是抄他的家。”
寒镜月听笑了,甩了甩缰绳:“顾大人,提议抄季道渠家的可是丞相,狗急也不能咬主子啊?”
顾折刀鹰眼一抬:“抄了工部侍郎的家,就能扯出丞相一派官员贪污腐败的证据,这是傅夫人的主意,是吗?”
“嫂子入冬身体不适,正养病呢。”寒镜月敛了笑,“顾大人,你有空在这无端臆想,不如先担心我的马,会不会从你的身上踏过去?”
顾折刀冷嗤:“镜月,你还是那么急性子。”
“不如你也先想想,今晚我们会不会在一起看烟花呢?”他蓦地一笑,衬得桃花眼下的泪痣越发瘆人,“至少今天,你的马绝不能从我身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