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霜》十寸甫文

39、暗澜涌动

　　夜色浓稠如墨，将城市涂抹成一片模糊的暗影。

　　远离了霜家宅邸的灯火通明，在城郊一片几乎被遗忘的废弃工业区边缘，一座早已停用的老式水塔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之中。塔身斑驳，红砖裸露，锈蚀的铁梯蜿蜒向上，消失在塔顶浓重的黑暗里。这里寂静得只剩下风穿过破败窗洞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如同垂死叹息般的火车汽笛。

　　塔顶狭窄的空间内，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台便携式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冷光，映照着X那张毫无特色的、覆盖着暗金色细密纹路面具的脸。面具的眼部是两簇仿佛永恒凝固的、燃烧着幽光的火焰图腾，将他所有的表情彻底隐藏，只余下经过特殊处理、如同凤凰哀鸣般空灵而怪异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塔顶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怎么找到我的，霜家小少爷？”X的声音毫无起伏，电子音掩盖了所有真实情绪。他背对着唯一的入口，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屏幕上滚动着加密的数据流，似乎对身后悄然出现的威胁毫不在意。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铁梯的出口处，堵住了唯一的退路。冰蓝色的短发在电脑屏幕的冷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钴蓝色的眼眸如同深海的寒冰，锐利地锁定着X的背影。正是霜亦澜。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与这肮脏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脸上没有了惯常面对姐姐时的乖巧温顺，只剩下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原因。”霜亦澜的声音很轻，像初冬落在冰面上的第一片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X的耳中。他没有回答X的问题，而是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核心诉求。

　　X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暗金面具在幽蓝光线下反射着神秘的光泽，那怪异的电子音带上了一丝玩味：
　　“哦？小朋友说话这么不客气啊？”他上下打量着霜亦澜，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父母发生的事了吧？查到真相了吗？可爱的辰锦灏小朋友？”最后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被他用戏谑的口吻，一字一顿地念出，如同冰冷的针，试图刺破少年坚硬的外壳。

　　霜亦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钴蓝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痛楚，但转瞬即逝，重新被冰封取代。他依旧沉默，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钉在X的面具上，仿佛要穿透金属，看清后面那张脸。

　　X似乎很满意这瞬间的触动，他向前踱了一步，怪异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塔顶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你跟你的母亲，简直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这眼神……简直一模一样。”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又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自量力。”

　　霜亦澜依旧没有说话。回应X的，是少年一步步沉稳而坚定的逼近。皮鞋踩在布满灰尘和碎砾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催命的鼓点。他没有任何武器显露，只是赤手空拳，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压迫感和冰冷的决心，让X面具后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你？”X的电子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困惑和隐隐的警惕。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塔壁，手悄然摸向腰间。

　　“不允许你伤害她。”霜亦澜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重量。他的脚步没有停，距离X只剩下不到三米。

　　X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他猛地拔出藏在后腰的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暗红光泽的□□，匕首的护手处赫然雕刻着一只浴火展翅的不死鸟徽记，鸟喙中衔着一滴赤金色的血泪。

　　“就凭你？也想当护花使者？”X怪笑着，电子音尖锐刺耳，“你姐姐那么多男人围着转，你也要凑热闹，为她去送死？”他试图用言语扰乱少年的心神，同时身体微微下蹲，匕首横在胸前，暗红的光芒如同不祥的预兆，“我在那个游戏里的序号是4，能力是预言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虽然我出了游戏就是个普通人，但是——”X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最后的疯狂和威胁，“我预言！你会在下一轮游戏里，第一个走向灭亡！粉身碎骨！就像你那个没用的父亲一样！”

　　这恶毒的预言如同诅咒，在塔顶回荡。

　　霜亦澜的脚步，在距离X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抬起眼，钴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无所谓啊。”少年清泉般的声音淡淡响起。就在这“啊”字尾音落下的瞬间，霜亦澜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没有天赋加持的华丽，只有千锤百炼过的、超越年龄的精准和狠辣！左手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扣向X持刀的手腕！目标不是夺刀，而是手腕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皮肤同色的凸起——那是X电子变声器的紧急物理开关！

　　X瞳孔骤缩！他预想过少年可能的攻击路线，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这个！这少年怎么会知道变声器的位置？！巨大的惊骇让他反应慢了致命的一瞬。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霜亦澜的拇指狠狠按下了那个凸起。

　　“滋——啦——！！！”

　　X面具下骤然爆发出尖锐到破音的、完全失去电子处理的、原始的、扭曲变调的惨嚎！剧痛和声音系统的瞬间失控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X的大脑上！他持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眩晕瞬间，霜亦澜的右手动了！他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根看似平平无奇、只有巴掌长的黑色金属棒。棒体冰冷，一端是尖锐的三棱锥形，闪烁着乌沉沉的光泽——那是一根特制的强磁脉冲干扰棒！

　　没有半分犹豫，少年眼中寒芒爆射！他借着身体前冲的惯性，将全身的力量凝聚于手臂，将那根致命的金属棒，如同刺穿腐朽的纸张般，狠狠捅进了X暗金面具下方、颈动脉与锁骨交汇处那个唯一裸露在外的、覆盖着薄薄一层仿生皮肤的致命连接点！

　　“噗嗤！”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被X凄厉的、不成调的惨叫淹没。乌黑的尖端精准地刺穿了脆弱的仿生皮肤，深深没入血肉之中！一股强大的、定向的电磁脉冲瞬间从棒体爆发，如同无形的海啸，顺着血管和神经，疯狂涌入X的颈部，直冲他的大脑！

　　“呃——！！！”X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发出最后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抽气。他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暗红的光芒瞬间熄灭。覆盖着面具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全身剧烈地抽搐着，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面具下方那个小小的伤口处疯狂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黑色的衣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蜿蜒开一片暗红的、如同血澜般的痕迹，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霜亦澜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任由那根染血的金属棒留在X的脖颈中。他后退一步，避开蔓延的血泊，钴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X的身体在血泊中最后几下无意识的痉挛，然后彻底归于死寂。海盐般清冽的气息似乎也被血腥味冲淡。

　　塔顶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电脑屏幕依旧散发着幽蓝的光，映照着这血腥的一幕。霜亦澜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夜光的指针恰好重合。

　　22:22。

　　少年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薄唇微动，无声地默念出那句全新的、象征着涅槃与抉择的咒语：

　　“浴火为凰，或铩羽为尘。”

　　塔顶冰冷的空气仿佛被点燃，泛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紧接着，一点灼热的金红色毫无征兆地在霜亦澜面前凭空浮现！那光芒迅速扩张、凝聚，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最终化作一张暗金色底、边缘装饰着朱色凤凰翎羽纹路的邀请函。信封中央，那巨大的琥珀色火漆印内，封存着一滴宛如活物的、赤金如血的凤凰泪，泪珠之下，是微微张开的、缭绕着金色火焰的凤凰羽翼图腾。它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之中，散发着温暖却不容抗拒的能量波动。

　　“欢迎您，新的第4号玩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系统声音直接在霜亦澜的脑海中响起，“检测到您已完成身份替代。目前系统还剩余最后4个待分配‘天赋’选项：‘催眠’、‘极限修复’、‘绝对平均’、‘扭曲未来’。请您从中任意挑选一项，作为您参与游戏的初始能力。”

　　霜亦澜睁开眼，钴蓝色的瞳孔在金红邀请函的映照下，如同燃烧的冰焰。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清晰而冰冷：

　　“我选择‘扭曲未来’。”

　　“确认。正在为您匹配天赋‘扭曲未来’……匹配完成。玩家霜亦澜，天赋‘扭曲未来’已激活。请您在24小时之内，立即赶往游戏现场！”

　　暗金邀请函的光芒骤然变得炽烈，随即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只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少年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然。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X那浸在血泊中、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那柄护手上刻着衔泪不死鸟的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锈蚀的铁梯，一步步走下这座染血的塔楼，融入了无边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