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与暖阳》于砚宁

35、亲戚的“好意”与父母的了然

　　云京的非遗项目做成了邻市的文化名片，连带着她在公司的地位也稳固下来。领导把新的合作项目交给她牵头，见面时总笑着说：“京京现在是咱们公司的顶梁柱了，往后这非遗文化的推广，可就靠你挑大梁了。”

　　周末回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回避“对象”的话题。母亲系着蓝布围裙，在厨房炖着乌鸡汤，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漫了满院，状似无意地问：“封先生……最近忙吗？上回他送的那袋西北枸杞，我泡了茶，味道真醇厚。”

　　“挺忙的，西北的项目到了关键期，城墙勾缝得盯着，听说连吃饭都在工地上对付。”云京帮着摘青菜，指尖掐断菜梗的脆响里，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寻常家事。

　　父亲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修锄头，磨得锃亮的锄刃映着他的脸，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手里的砂纸还在木柄上来回摩擦：“年轻人忙点好，踏实。肯下力气做事的，错不了。”

　　自上次在姥姥家见过封伦后，父母就没再催过她相亲。他们看得出来，女儿提起那个男人时，眼角眉梢的光藏不住；也看得出来，那个西装革履、看似遥不可及的封先生，给云京夹菜时眼里的细致，帮老人搬凳子时的周到，都是装不出来的真心实意。至于两人最终能不能成，他们选择尊重——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她过得舒心，比什么都强。

　　可家里的亲戚们不知道这些，清明回老家扫墓，刚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就被三姑拦了个正着。她穿着花衬衫，手里挎着个红布包，拉着云京的手就不放，嗓门亮得能惊动树上的麻雀：“京京啊，听说你在邻市混得不错？报纸上都有你照片了！可女孩子家，事业再好也得有个归宿不是？我娘家侄子在税务局上班，铁饭碗，人老实，无不良嗜好，要不要见一面？保准你满意！”

　　云京刚想婉拒，三姑又抢着说：“别跟我说你忙！上次张媒婆介绍的李医生，人家父母都是教授，条件多好，你非说不合适，我看你就是眼光太高，挑来挑去，小心挑成老姑娘！”

　　母亲在一旁打圆场：“三妹，京京有自己的打算，感情的事急不来……”

　　“什么打算？”三姑眼睛一瞪，嗓门更高了，“难不成还能天上掉下个金龟婿？我跟你说，女人过了三十就掉价，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哭都来不及！”

　　这话听得云京心里发堵，像塞了团湿棉花，却不好发作，只能硬着头皮说：“三姑，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谁啊？哪的？做什么的？”三姑立刻追问，眼睛瞪得溜圆，像审犯人一样，“我怎么没听说过？别是你糊弄我吧？是不是条件不好，不好意思说啊？”

　　云京被问得头疼，不想把封伦的事拿出来当亲戚们的谈资，只能含糊道：“是以前认识的，现在还在了解阶段，等稳定了再告诉大家。”

　　“了解阶段？我看悬！”三姑撇撇嘴，一脸笃定，“我看还是我那侄子靠谱，回头我让他加你微信，你们先聊聊，不吃亏！”

　　好不容易摆脱三姑，刚进家门，就见院子里停着辆亮闪闪的小轿车，表嫂林曼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个最新款的手机，指甲涂得通红，见云京进来，立刻站起身，笑着迎上来：“哟，京京回来了？可算把你盼着了。”

　　林曼是二舅家的女儿，当年嫁了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在亲戚里向来以“嫁得好”自居，每次见面总不忘炫耀几句。她上下打量着云京，目光落在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笑意里带着点微妙的优越感：“听说你搞那个什么非遗项目，还上报纸了？真厉害啊，不像我，在家闲着没事，就逛逛街，保养保养皮肤。”说着，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前几天我老公刚给我换了个包，说是限量款，我也不懂这些，就觉得背着玩呗。”

　　云京淡淡笑了笑：“表嫂过奖了，我就是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喜欢的事能当饭吃吗？”林曼挨着她坐下，语气亲热却带着刺，“女人啊，终究得找个好归宿。你看我，虽然没工作，可我老公疼我，吃穿不愁，这才是福气。京京，不是我说你，别太拼了，趁年轻，找个条件好的嫁了，比什么都强。我认识个老板，开了三家公司，就是年纪大了点，四十出头，离异没孩子，我把你微信推给他？”

　　母亲在厨房听见了，端着水果出来，笑着打断：“曼曼，京京有自己的主意，她心里有数。”

　　“姑，我这不是为京京好吗？”林曼拿起个苹果，用湿巾擦着，“您看她，长得也不差，就是太死心眼，非得搞那些不挣钱的项目。那老板真不错，上次请我们吃饭，一顿饭就花了小一万，出手可大方了……”

　　云京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针扎似的，却懒得争辩，只是拿起个橘子，慢慢剥着皮。

　　林曼见她不接话，又说：“京京，不是表嫂说你，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看我，不用上班，天天美容逛街，这不比在外面跑东跑西强？你那个项目，能给你带来什么？能给你买金镯子，买限量包吗？”

　　“曼曼！”父亲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刚买的菜，脸色沉了沉，“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过得好是你的福气，别总说些有的没的。”

　　林曼被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说：“姑夫，我就是跟京京聊聊……”

　　“我们家京京，靠自己双手做事，光明正大，不比谁差。”父亲把菜放在桌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她喜欢她的工作，我们做父母的就支持，至于嫁不嫁人，嫁什么样的人，那是她自己的事，谁也别多嘴。”

　　林曼没料到平时温和的姑夫会动气，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就走了，临走时还嘟囔着：“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院子里恢复安静，母亲看着云京，眼里带着歉意：“让你受委屈了，你表嫂就是那样，眼里只有钱。”

　　“不委屈。”云京摇摇头，靠在母亲肩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傍晚时，三叔带着弟媳来了，手里提着箱牛奶，脸上堆着笑：“京京回来啦？听说你项目做得好，三叔来沾沾光。”

　　寒暄没几句，弟媳就拉着云京的手说：“姐，我表哥在市里开了家连锁超市，条件可好了，就是人老实，不会说话。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了，你们聊聊？”

　　云京皱了皱眉：“弟媳，我真的有对象了。”

　　“有对象怕什么？多个人选多条路嘛。”弟媳笑得不怀好意，“再说了，谁知道那对象靠不靠谱？我表哥可是知根知底的，家里三套房呢……”

　　“小敏！”母亲的脸色沉了下来，“京京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弟媳被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三叔赶紧打圆场：“哎呀，都是为了京京好……”

　　“为她好就尊重她的选择。”父亲站起身，语气不善，“我女儿什么样，我们做父母的最清楚，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没事的话，你们回去吧。”

　　三叔和弟媳没想到父亲态度这么强硬，讪讪地坐了会儿，灰溜溜地走了。

　　晚上，云京躺在床上，给封伦发了条消息：“今天被亲戚催婚了，还有人来炫耀，有点烦。”

　　没过多久，封伦回了电话，背景里有键盘敲击声，应该还在忙。“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急切，像随时准备起身赶来。

　　云京把白天的事说了说，他听完沉默了几秒，说：“等我这边忙完，我陪你回去一趟。”

　　“啊？不用……”

　　“必须去。”他打断她，语气笃定，“得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没人要，是我把你‘预定’了。到时候我陪你去扫姥姥的墓，顺便让那些说闲话的看看，我家京京眼光好着呢，找的人，比他们说的什么老板、经理都强。”

　　云京被他逗笑了，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谁要你预定了？脸皮真厚。”

　　“你啊。”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好了，别想那些烦心事了，早点睡。等我回去，带你去吃巷尾的那家馄饨，多加醋和辣油，记得吗？”

　　“记得。”云京的嘴角弯起，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晚安。”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的月光，清辉落在床沿，像撒了层银粉。忽然觉得那些亲戚的“好意”和炫耀，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她有理解她的父母，有惦记她的人，有自己热爱的工作，这些就足够支撑她走过所有的闲言碎语。

　　至于别人怎么说，随他们去吧。

　　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只要心里踏实，眼里有光，脚下有路，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