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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神庙祈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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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镜面处,皆有吾之映形;凡有灵智处,皆藏吾之回响。是故,将吾魂之重心掷入虚空,任其如月辉般,在万千镜片中寻获完美的支点。此乃——【映像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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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玥寰闭上双眼,任由意识脱离沉重的躯壳。她化作一道流动的虚影,在星穹与荒原的交界处舒展开来。
旷野的风穿过她透明的形体,将千年尘沙呢喃成歌。银河倾泻而下,星子如碎钻缀满她飘散的衣袂。她掠过枯荣交替的蓍草丛,草尖凝结的夜露映出亿万星辰;她拂过沉睡的玄武岩,石缝间渗出太古的呼吸。
在这个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时刻,她听见了星轨运行的韵律,猎户座腰带三星在虚空织锦,北斗勺柄正舀起时间之河。她的感知如藤蔓疯长,缠绕月光,品尝夜雾,收集着所有陨落之星临终前的闪光。
远山在夜幕中化作青黛色的剪影,而她如墨迹在天地间自由晕染。每一次舒展都勾勒出风的形状,每一回转体都搅动星河微澜。在这无拘的漫游中,她不再是尘世困守的过客,而是化作夜本身——深邃、丰盈、包罗万象,与永恒达成静谧的共振。
李玥寰过去是都市生活中不值一提的普通打工人,日复一日在格子间中消磨着人生。直到某日,她莫名穿越到封神世界,成了原著中早早陨落的碧云童子。而后,又经历了一番难以言说、无法解释的变故,让她不仅获得了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更陷入了一种“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叠加态中。
几个月前,一个叫杨戬的青年道人走进了她的生活。他们一同修行、交谈、度日,竟也渐渐构筑出一段称得上平和共处的时光。
或许正是这短暂的和谐,让她有些忘形。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那不可名状的本质,直到那力量不经意间渗入杨戬的心神,扰动了他原本澄明的道心。
不,不只是扰乱道心,是让他的心理状态都出现异常了。
对杨戬这样出身不凡、天资卓绝的存在而言,他很难真正理解何为“认知的边界”。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于是也对李玥寰的状态生出探究之心。尽管他自以为做好了准备,可当怪诞逐渐显露,当常理被颠覆,他才发现自己并未真正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他开始将生活中的一些寻常的、自然而然的事情视作命运的恶意,觉得自己正一步步沦为被操控的木偶,甚至担忧会给师门招致灾祸……他眼中不时浮现的恐惧,尤其是那次,他看向她时那难以掩饰的惊惶一瞥,像一根细刺,扎进了她的意识里。
或许,就此分开……或者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吧。
李玥寰就这么静悄悄的离开了,她不是非要待在哪面镜子里不可。
在荒原上飘荡久了,李玥寰开始想念人间烟火的温度。几个日升月落后,她踏入了一个僻静小国。
这商周之交的岁月,所谓“国”,不过四五千人聚居之地,更像一座被土墙围起的镇子。
她化出形影,以巫女之名暂居于此,本想替人消灾治病,暂渡几日尘世光阴。
可没过多久,她便察觉——这整座城邑,竟沉溺于一种近乎癫狂的迷信之中。
事情的源头不难打听,情节虽俗套,却透着不寻常:据说某间屋舍中有“大仙”显灵。最初是谁发现的已无人追溯,只知一位重病孩童的母亲前去祈求,孩子的高热竟奇迹般退了;一个被债务逼到欲卖儿女的农人,祷告之后,竟真从河中淘出金沙。一桩桩巧合,被传颂为神恩浩荡。
很快,那间屋舍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信徒淹没。求医、求财、求平安……声声祈愿,如沸如潮。
听罢来龙去脉,李玥寰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这本该是个神仙到处飞,显圣如常的年代,这般“显灵”方式,也像极了某位道友借愿修行。可某种难以言说的突兀感,却始终缠绕在她意识边缘,仿佛某种事物正在暗中酝酿。
说实话,在探查这类诡谲事物上,无论是手段或经验,她都远不如杨戬。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却让她无法轻易将其归为“寻常”。
她本不是个爱多事的人。大可将这一切看作一地风俗,自己做个过客,冷眼旁观,日后也不过是席间一段奇闻。
可若真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她无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
这是个神仙遍地的时代,却也同样是妖魔横行的年月。
她不愿看见本可以避免的恶事真的发生。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国君决定将那间显灵的屋舍改建为神庙,以供奉这位“显圣大仙”。
闻讯后,李玥寰轻轻蹙起了眉。看来自己得加快行动了,起码在国君动工之前,亲自去看一眼。
太阳的最后一缕光沉入地平线,天空像是被缓缓浸入墨缸的绢布,从边缘开始泛起深邃的幽蓝。远天处,夜幕已无声合拢,沉沉压下。
土路尽头,一幢建筑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模糊不清,像是被遗忘的剪影。
李玥寰走近,不由得微微一怔。
眼前是朽烂欲坠的木门、断裂的窗棂、塌了近半的房梁,以及丛生的杂草从每一处缝隙里探出头来。她脚步刚动,便有老鼠自脚边窜逃,惊起梁间蝙蝠扑棱掠走。
这哪里像是有大仙显灵的圣地?
那屋子像是被岁月啃噬后遗弃的残骸,千疮百孔,孤零零地横在这荒山野径的尽头,与传闻中的香火鼎盛、愿力凝聚之处,毫不相干。
再往屋子的深处走走,随处可见的被堆垒的整整齐齐的水果,看样子是新鲜采摘的。
对于仙人而言,这可能有些寒酸,但这个年代的老百姓,他们也只有这些了。
李玥寰几乎能看见那些模糊的身影——他们在晨露未干时上山,小心翼翼地将采来的野果垒成小小的山形,心中默念着病中孩子的名字、远方征战的亲人,或是一年来风雨无阻的丰收愿望。那些朴拙的期盼,沉甸甸地压在每一颗果实之上。
她再环顾四周。受限于此时的生产力,百姓无力重修庙宇,却能看出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表达虔诚:地面虽破败,却留有反复整理的痕迹,想必每有人来祈愿,都会顺手拔去几丛杂草,让这废墟勉强维持着一丝庄重。
然而,正是这份庄重,让此地的异常愈发明显——
以这幢屋子为圆心,半径50步之内,荒草的生长速度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李玥寰的脚步蓦地顿住。
不对。这屋宇的格局与残存的布置,分明曾是寻常人家的居所。有灶台,有卧处,还有一口水井。
这里并非庙宇,也不是祭坛。它曾经是家。
那么,究竟是何人曾在此栖身?又为何遗弃了这处安身立命之所?
更关键的是,在这片屋顶之下,在那些早已消散的日常炊烟与人间絮语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力量,让一处充满生息的民居,扭曲成了如今这般蛊惑人心、汲取愿力的诡异之地?
寂静中,唯有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