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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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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蝉抬起脚,另一只鞋的轮子向前滑了一下,萧蝉整个身子朝后倾去。
“诶!”萧灿比萧蝉还紧张,有力的手从背后稳当地扶住萧灿的腰。
这次,萧灿没有立刻把萧蝉扶正,而是贴着萧蝉的身体,和萧蝉倾斜了一样的角度。
萧蝉清晰地感觉到萧灿的骨骼线,有些地方是凌厉的骨骼,有些地方是坚实的肌肉。
萧蝉僵在那里,保持着后仰姿势,一瞬想起爸爸和妈妈在岩板上做的事。
萧蝉用力向前打挺,胸脯推着萧灿的身体。
萧灿作势攥住萧蝉的胳膊,弯腰捡起地上的破靴,一阵风似的向前奔去。
萧蝉重心不稳,只能任由萧灿牵着,两只脚不停地调整前后位置,以防摔倒,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鞋底的轮子在岩石上擦出“咯咯”声,岩缝中的磷浆擦出幽蓝色的火星,在轮滑鞋后边飞出流星的形状。
几个兄弟站在门口,看见萧灿牵了一个人过来,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是……”二子萧逸问。
“叔叔家的萧蝉。”三子萧洋猜道,看那一身散乱的破衣衫,多半能对上号。
“又来?”五子萧风露出一抹嫌弃的表情,转身回屋,打算帮爸爸和大哥干点有用的活儿。
四子萧山看了二哥萧逸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萧灿嬉皮赖脸地把萧蝉牵过来,萧蝉跌跌撞撞地打着滑儿,几次都差点摔倒,每次快摔倒的时候,都被萧灿及时援救,那只有力的手臂一直撑在萧蝉后背,像自动开启了感应功能。
“带回来了,新鲜的鱼头。”萧灿打趣道。
鱼头的意思是众人争抢的东西,抢赢的有奖励,抢输的要和鱼对吻。
萧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眼神瞟过去,观察其他人的表情。
“胡闹!”萧逸伸出手,在萧灿和萧蝉中间划了一道,把萧灿和萧蝉分开。
萧蝉脚底滑了几下,浑身晃悠得像散架了一样,好不容易重新站稳,脚下的石块又松动了一下,萧蝉往前飞出两条腿,一屁股坐地上,感觉尾巴骨被地上的岩层怼裂了。
萧灿又要扶,被萧逸拦下,“我问你个话。”萧逸绷着脸,拽了一下萧灿的手腕,把萧灿拉到一边。
萧蝉落魄地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三个堂哥,个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始终没一个人伸出手。
三哥萧洋算是正派的长相,可在萧蝉倒地的一瞬,脚往后边趔了一下,自动避开和萧蝉的任何接触,以防萧蝉碰瓷。
四哥萧山长得憨厚朴实,肩膀比萧灿还宽,眼睛很大,面容温和,但只站在一侧,默默地看着萧蝉两只脚不断挣扎,好像在期待萧蝉能自己站起来。
五弟萧风晃着上半身,一颠一颠的,像在看热闹,但没有任何鄙视的意思,只是单纯袖手旁观,不时回头看一眼萧灿和萧逸,察觉两人走得越来越远,急忙趴在四哥萧山耳朵上嘀咕了一句,然后盯着萧山的侧脸,等待萧山给出反应。
萧山伸出手,示意把萧蝉拉起来。
萧蝉余光瞥见萧山伸过来的手时,惊吓了一秒,再抬头看见萧山那张温厚的脸,婉拒:“不用,我把鞋子脱下来就行。”
萧山收回手,站在那里看萧蝉脱鞋。
萧蝉觉得自己的脚好像变大了,脚后跟一直卡在鞋里,拔也拔不出来,挪也挪不到鞋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鞋怕是脱不掉了……
萧风拍了一下萧山的肩膀,小声纠正:“我可没说让你拉他起来,我说的是把萧灿叫过来,让萧灿拉他起来。”
萧山瞥了一眼萧风,露出一副佛面:“我不能拉?你不能拉?”
萧风急得跺了一下脚,“我的意思是……哎呀,你能理解吗?萧灿有嫌疑,他……”萧风压低声音,手背挡着嘴,趴到萧山耳边,“萧灿他胳膊肘往外拐,萧玉都失踪了,他不急,现在萧蝉摔倒了,他急得不行,一个萧玉比不上他一个萧蝉?自家的兄弟比不上别家的?”
萧山“啧”了一声,“都一样,你去把锤子和钳子拿出来。”
萧风:“你干嘛?”
萧山不耐烦道:“给萧蝉脱个鞋。”
萧蝉坐在地上,费老半天的劲也没脱下鞋,冒一身的虚汗,三个兄弟围在周围,像观摩什么动物一样,萧蝉臊得慌,一条腿弓起来,胳膊压在膝盖上,歇息着,打算今晚就保持这个姿势,就这么坐在地上。
大伯家的门不好进。
萧风看了一阵,转身进屋,过了几秒,抱出一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钳子斧子镊子……耳后还传来一声怒斥:“你把什么拿走了?”
“没什么!”萧风敷衍地回应。
“你小兔崽子……”耳后的声音追过来,门口显出萧树的身形。
萧树当真玉树临风,就是价值观厌世,习惯哔哔别人,每天把六个弟弟挨个哔哔一遍,总有看不惯的事情,此刻萧风又撞枪口上,正中萧树下怀。
“你一天天地不干正经事,尽鼓捣那些没用的玩意,你要用锤子干嘛?砸谁的脚……”萧树后半句话熄灭,一个箭步窜出来,正要阻止萧风落下的铁锤,目光移动一点点,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萧蝉?你怎么在这……”
萧风一锤子下去,正对萧蝉的脚,岩石和金属撞出“叮”一声鸣响,回音在耳边盘旋了三转。
萧蝉脚上的轮滑鞋毫发无伤。
“我就不信了……”萧风又换了更大一号的锤子,对着萧蝉的脚“咣咣”砸着。
萧树都被惊天动地的声响震得眯起眼睛,身体跟着一下下战栗着,再看萧蝉时,却发现萧蝉一动不动,眼睛像平常那般睁着,盯着萧风一下下落锤,看着锤子砸到的鞋面,砸了十余次,仍然没有凹下去的迹象。
萧树也渐渐睁开眼睛,剧烈的心跳在萧蝉平静的眼神下变得缓慢,萧蝉的平静有一种力量,能带动别人一起静下来。
萧树看着萧蝉那张孱弱的脸,像随时都会去世似的,剥削的脸,干巴的骨架,营养不良的面色,又是一张绝世脱俗的脸,三分女相,平静得像个人偶,而不是真实存在的活人。
萧树的注意力定在萧蝉脸上,再没分散,比起自家聒噪的弟弟,萧蝉这样清冷的美人,雌雄莫辨,倒让萧树生了几分兴趣,摩拳擦掌,准备挑一下萧蝉的错,看看这种出世的人,会不会做一些毛躁的事情,留下非得让人教训一番的机会。
“糟了……”萧风气喘吁吁地把锤子砸在地上,“我不应该砸的。”
萧蝉扭了扭脚,感受着脚趾在鞋里活动的空间,明显感觉到鞋子又变小了一号。
萧风把鞋子砸小了。
萧蝉刚才没脱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这些日子一直穿着它,不会滑,就尝试练习。
萧蝉其实从心底觉得这双鞋子新奇,是他在岩原区没见过的东西,古老又传统的岩原区应该诞生一些新奇的东西,这一点上,萧蝉和鞋子的发明者一拍即合。
“这鞋是你造出来的,你现在都没法子?”萧山问了一嘴。
“这他妈不是我造的,我就添了两只轮子。”萧风有些挫败感。
“那现在怎么办,让他……”萧山指了一下萧蝉,“一直穿着?”
“要不用火烤一下?”萧风抓着锤子把,撑起一只胳膊,拧过身子,看向萧山。
“火烤了会收缩,你刚才用锤子砸也会收缩,这种岩石是墨琅石,受到外力密度会变大,体积会收缩。”萧蝉说,在一众粗糙仪态的弟兄们中间,冒出了一句细微的声音。
“对,是墨琅石……”萧风接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萧蝉。
墨琅石是一号位才有的资源,靠近岩原区中心地带,萧蝉生活在二号区,居然对一号区的资源这么熟悉。
萧蝉一脸淡定,他要说他是梦到的,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神经病。
但事实就是如此,萧蝉梦到了墨琅石,还梦到了制造分影的机器,他每晚都会梦到新东西,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存在。
萧树站直身子,心里反复考量,抄着胳膊,宣布道:“明天去石洞,把萧蝉带上。”
其余几个弟兄相互传着眼神,在一段异常安静的间隔之后,异口同声地反抗道:“那我也要去!”
萧树露出嫌弃的表情:“你们连墨琅石都没听说过,去个鬼!”
萧风不服气地把气撒到萧蝉身上,用手推了一把萧蝉的肩膀,“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蝉听见肩胛骨“嘎嘣”一声,差点被萧风的手推骨折。
“你轻点!”萧山打了一下萧风的手。
“都是男的,轻什么轻,我就不服,你一个住二号位的,知道墨琅石的特性,我一个一号位的,不比你先进,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墨琅石!”萧风扯着嗓子,提起锤子,耀武扬威地又往地底杵了一下,发出“咣”的一声响。
萧蝉抬起眼皮,看着萧风示威的模样,湖蓝色的眼睛露出一抹不屑,又因为瞳孔的渐变色,弱化了激进的情绪,似有似无地幻化一只轻飘飘的羽翼,挠着人的脸,看得人心里发毛,进而延展出自责和羞涩。
湖蓝色,像湖水一样慢慢吞没所有埋怨,敌视,仇恨,像溶解盐巴一样,所有情绪的结晶都会在这里融化,向人释放出宽容和温柔。
萧风盯着萧蝉的眼睛看了几秒,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心头涌上惭愧的情绪,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后悔,刚才讲话的态度太无赖了,像个抄起家伙要干架的野人。
在萧蝉眼里,大伯家的男孩们都是野人。
萧风实在无礼,冲萧蝉大吼大叫,萧蝉感觉脸上喷着粗鲁的气息,还有星星点点的唾沫。
“我就是知道。”萧蝉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鞋面的岩石被锤子敲出坑坑洼洼。
萧风鼻子里呼出恼怒的气息,像老牛一样,要是长了犄角,可能会把萧蝉剜死。
萧蝉和萧风自此结下了梁子,萧蝉脚上的轮滑鞋再没脱下来过,但好在有萧灿。
萧灿会不耐烦地一遍遍教萧蝉如何掌控方向,在萧蝉练习的时候,像贴身护卫一样,拍打萧蝉身上该用力的地方,脚腕、腿、腰……
偶尔会在腿和腰之间拍错地方。
萧蝉的皮肤没有血色,即使害羞脸红,也没人发现。
等萧蝉可以掌控平衡,萧灿就会占萧蝉的便宜,把脚蹬在萧蝉的鞋子上,抱住萧蝉,让萧蝉带他飞。
萧蝉受不了和别人贴这么近,就是萧珩,萧蝉也没尝试过这么近的距离。
“怕什么?都是男的!”萧灿打着幌子,先抬左脚,再抬右脚,压在萧蝉的脚面上,等贴到萧蝉脸庞很近的距离时,萧灿会突然变得安静,鼻子轻轻呼出气息,粗鲁地打在萧蝉脸上,偶尔会扑到萧蝉的睫毛上。
萧蝉的睫毛很长,萧灿站上萧蝉的脚背,鼻子正好对着萧蝉的眉眼,身高差也刚好,紧张时,萧灿呼出长长的鼻息,吹得萧蝉的睫毛上下翻飞,还有额头的碎发,向两边散开,露出饱满的额头,少年人的眉形。
萧蝉感受到一只浑身冒热气的大猩猩在对他垂涎欲滴。
“疼吗?”萧灿大言不惭地问,“我的脚压着你的脚背。”
萧蝉抬眼,学着用粗俗又厌恶的目光回敬萧灿。
“不回答,就是不疼,那你带我走呗。”萧灿也开始学着撒娇,用粗嗓门顶出夹子音。
萧蝉向前滑出半步,萧灿就吓得扑到萧蝉身上,夸张地张开臂膀,从萧蝉腋窝下划过去,紧紧抱住萧蝉的背,下巴放在萧蝉肩窝,声音奶里奶气:“吓死我了……”
萧蝉瘦削的身材不堪重负,只能和萧蝉相互支撑,被抱住的人为平衡方向,只能抱住他的人,才好掌控方向。
萧灿咋咋呼呼的,总想让萧蝉穿着轮滑鞋滑到悬崖底下去,或者滑进深坑里,萧灿好责怪萧蝉的轮滑技术,好制造机会帮萧蝉补习,啰里吧嗦地讲一堆天花乱坠的话。
“滑得真好。”萧灿没皮没脸地享受着萧蝉颈窝的温度,懒洋洋地说,用比萧蝉宽一倍的身材盖住萧蝉瘦削的身形,像宣示主权一样,在脸上扬起美滋滋的笑意。
萧蝉总会在萧灿笑得过分的时候,用力拍一下萧灿的肩头,以让他清醒几分。
“别笑,吵死!”萧蝉在萧灿耳边抱怨,“我能把你推坑里去吗?”
“不可以!”萧灿把萧蝉抱得更紧了,附加一句,“你真坏!”
萧蝉蹙眉。
两人越滑越远,会滑到岩原区中心地带,只要开始出现水泊,像护城河一样围住中心高大的建筑,就证明他们马上要越界了。
“等等!”萧蝉控制着脚下的速度,神情开始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