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道纪之歌》熙清舟

3、规则的涟漪

　　夜色渐深，月过中天。
　　院中梅树下，王林依旧静坐，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指尖那几枚凡俗铜钱，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他的神识已在那微弱的“规则印记”上来回探查了千百遍，除了确认其古老与不凡外，依旧如同雾里看花，难以洞悉其真正的根源与用途。
　　这感觉，就像凡人面对天书，字迹依稀可辨，却不解其意。
　　他目光微转，落在窗台那块紫纹石上。石头在清冷的月华下，表面的云纹似乎活了过来，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韵律。这与那“虚无”波动的死寂饥渴，形成了鲜明对比。婉儿说拿着它觉得“安静”，或许并非错觉。这石头，可能具备某种稳定心神、隔绝外邪的天然效力。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若这石头真能吸引那“虚无”的注视，那它此刻便是一盏明灯，指引着危险的方向。
　　王林沉吟片刻，抬手虚划，一道道肉眼难辨的灵纹在空气中浮现，如同游动的金色丝线，迅速交织成一个小巧而繁复的封印阵法，轻轻落在那紫纹石上。阵法光芒一闪即逝，石头外表并无变化，但其散发出的那种独特“韵律”却被极大地削弱、隔绝起来。
　　先封存起来，再图后计。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印记”与“波动”的真相，以及它们为何会接连出现，并且似乎都与婉儿产生了关联。
　　他想起司徒南玉简中提到的“生灵寂灭”事件。那些星域的生命并非被杀戮，而是如同被“抹去”，这手法，与那“虚无”波动的特性何其相似！难道说，那些星域的惨剧，就是这“虚无”所为？而它的下一个目标……
　　王林的心猛地一缩，目光如电，再次扫过沉睡的小镇，扫过窗内婉儿恬静的睡颜。一股冰冷的杀意自他心底升腾而起，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不能慌，不能乱。越是危急，越需冷静。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对手到底是什么，有何弱点。司徒南的调查需要时间，而他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
　　神识再次铺天盖地般涌出，这一次，不再局限于守护，而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开始以栖霞镇为中心，向整个天牛星，乃至更遥远的星域辐射开去。他重点搜寻两种痕迹：一是与紫纹石、铜钱上同源的、古老的“规则印记”；二是那冰冷死寂的“虚无”波动。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大海捞针。宇宙浩瀚，星辰无数，每一颗星辰，每一片星云，都可能藏着线索，也可能潜藏着危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王林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一夜的搜寻，并非全无收获。他在天牛星地心深处，感应到了一处极其微弱、几乎与星球本源融为一体的古老“规则印记”，其气息比紫纹石上的印记磅礴了何止万倍，但也更加沉寂，如同沉睡的巨龙。这或许解释了为何那“虚无”波动会出现在天牛星附近——它很可能是在追踪这道星球级的印记。
　　同时，他也在遥远的星空中，捕捉到了几处残留着类似“抹除”痕迹的死寂星域，印证了司徒南的信息。这些星域如同被舔舐干净的盘子，什么都没剩下，只有纯粹的“无”。
　　然而，关于那“虚无”本体的具体形态、来源、实力强弱，依旧是一片迷雾。它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种规则性的现象，一种宇宙的“免疫机制”。
　　天色大亮，院中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婉儿推开房门，看到端坐树下的王林，微微一愣：“林哥，你……一夜未睡？”
　　王林收敛所有气息，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打坐了片刻，无妨。”他目光扫过窗台，那块紫纹石静静躺着，封印完好。
　　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道：“这石头，好像比昨天更……普通了？”她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只是觉得石头带给她的那种奇特感应变淡了许多。
　　“或许是错觉。”王林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渡过去一丝精纯的灵气，驱散她清晨的微寒。“今日想做些什么？”
　　婉儿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脸上泛起红晕，想了想，道：“后山的杜鹃好像开了，我们去看看？”
　　“好。”
　　后山离小镇不远，山路却有些崎岖。对于王林和婉儿而言，自是如履平地。晨曦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光斑点点，鸟鸣清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婉儿心情很好，时而蹲下辨认一株草药，时而指着远处飞过的彩色鸟儿让王林看。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然的美景中，暂时忘却了那些莫名的梦境和疑惑。
　　王林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但神识却依旧保持着对周遭极高强度的警戒。确认后山并无异常，那地心的古老印记也毫无异动，他才稍稍安心。
　　在一处开满野杜鹃的山坡上，婉儿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如霞似锦的花海，眼中满是欣喜。
　　“真美。”她轻声感叹。
　　王林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的侧脸在花海映衬下愈发清丽，心中一片宁静。若能永远如此，岁月静好，便是付出再大代价，他也甘之如饴。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婉儿俯身想去采摘一株开得最艳的杜鹃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以她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所有杜鹃花，花瓣上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退，仿佛所有的生机和色彩在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不仅仅是花朵，就连脚下的青草，也迅速变得枯黄萎靡！
　　一股微弱的、但与星空深处同源的“虚无”波动，突兀地出现在花海之中！虽然极其细微，却带着那种熟悉的、抹除一切的冰冷意志！
　　“啊！”婉儿惊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脸色煞白地看着周围瞬间失去色彩的花草，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王林瞳孔骤缩，一步踏出，已挡在婉儿身前。周身气息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的含蓄内敛，而是如同实质的风暴，瞬间将那股细微的“虚无”波动冲散、湮灭！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虚空！神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范围疯狂扫出，追踪那波动传来的源头！
　　不是来自星空！那波动，竟然是随着婉儿触碰花朵的动作，从她身上，或者说，是从她与那株杜鹃花接触的瞬间，凭空滋生出来的！
　　是因为她触碰了蕴含生机的事物？还是因为……她体内那“始源之灵”的印记，在与外界生机交互时，无意间吸引了那“虚无”的注意，甚至……激发了一丝它的投影？
　　王林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可能正在发生。婉儿本身，就是吸引那“虚无”的源头！她的存在，她与生机的互动，都可能成为点燃毁灭的引信！
　　“林哥……这是……怎么回事？”婉儿的声音带着颤抖，紧紧抓住王林的衣袖，看着周围枯败的花草，满眼恐惧。
　　王林瞬间收敛所有外放的气息，转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别怕，一种罕见的……瘴气而已，已经被我驱散了。”
　　他不能告诉她真相，那只会让她陷入无尽的恐慌。
　　“真的吗？”婉儿将信将疑，但王林沉稳的心跳和温暖宽阔的胸膛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嗯。”王林点头，目光扫过那片枯萎的花海，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缕精纯无比的生机灵气无声无息地融入地下。片刻后，那些枯萎的花草竟奇迹般地重新焕发生机，颜色甚至比之前更加娇艳欲滴。
　　婉儿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原来是瘴气。”
　　王林微微一笑，掩去眼底深处的凝重。“走吧，我们回去。以后再来。”
　　回去的路上，婉儿似乎心有余悸，安静了许多。王林牵着她的手，神识却已如同最精密的罗盘，锁定了刚才那丝波动产生时，婉儿周身气息最细微的变化。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的环境，来仔细分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婉儿身上的“始源之灵”印记，与那“虚无”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一种致命的关系？
　　刚回到小院，王林袖中的那枚血色玉简就再次传来轻微的震动。是司徒南！
　　王林神识沉入，司徒南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震惊传来：
　　“王林！有重大发现！我们找到了一个刚刚遭受‘抹除’不久的星域边缘的幸存者——一个躲在家族秘宝里逃过一劫的幼童！他说……他在灾难发生前，看到了一道光，一道很温暖、很吸引人的光，从星空深处飞来，然后……一切就消失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他家族秘宝的残片上，检测到了与你之前描述类似的、极其微弱的‘规则印记’！王林，那‘虚无’……很可能真的是在追踪这种印记！而拥有或者吸引这种印记的人或物，就是它的目标！”
　　讯息到此戛然而止，但透露出的信息，却如同惊雷，在王林心神中炸响！
　　温暖、吸引人的光？难道是指婉儿体内的“始源之灵”？
　　幸存者……印记……目标……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残酷的结论。
　　王林站在院中，阳光明媚，他却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头顶。他缓缓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苍穹，看到了那隐藏在无尽星空深处的、冰冷无情的“目光”。
　　它，已经来了。而且，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李慕婉。
　　平静的日子，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