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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冉昭时常感到自己蜷缩在坟墓之中。

      视野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喉咙嘶哑,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一两个微弱地喊着“我还活着”的音节。每面都是围墙,四肢紧贴着躯干,就连坟墓也是如此的不合身,他难以动弹,只能等待氧气急速流逝后的痛苦与窒息。

      头好晕……好痛……这是哪?谁把我关在这?

      他闭上眼睛,恍惚间想起陷入昏迷前的场景。

      他从椿龄研究所出来后,按往常的日程去富人区当家教。那个孩子期中考试进步很大,很依恋他,抱着他的腰请他留下来吃晚饭。他说要赶地铁回校,摸摸头,拒绝了。

      冉昭收到一条新消息,看了一眼,很快将屏幕摁灭。

      地铁里黑漆漆的人头,给大脑一种氧气流逝的错觉。

      冉昭站着,前面的人在刷短视频,屏幕光一闪一闪。

      【连环爆炸案也太恐怖了吧……我最近都不敢出门】

      【椿龄研究所失踪的教授,找到了没?真成悬案了?】

      【业内说教授是被仇杀的!爆炸案是为了掩盖线索!】

      【严重怀疑凶手不再满足于制造爆炸,开始杀人了】

      【能说吗,晟都ip,最近我们区出了两起杀人案……】

      冉昭有些累,背着粗糙泛白的书包,安静看着。

      前面的人看了一圈评论区,开始刷下一个视频。

      【感谢老爸老妈送的炫酷法拉利,周一飞巴黎玩喽~】

      配图是法拉利方向盘,腕戴名表,车窗外是豪华别墅。

      【少爷,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堂弟!咱们啥时候回家?】

      【少爷,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表妹!你不记得我了吗?】

      【停停停……10w不到的表,说不定景都是摆拍的呢】

      【有本事,去边诫的评论区认亲——那可是豪门首富】

      看到“边诫”,冉昭下意识撇开目光,又忍不住想看。

      地铁呼啸,穿过隧道,像无数个坟墓里的人发出尖叫。

      冉昭被这个转瞬即逝的念头震撼:我怎么会这么想?

      他一打颤,睁开眼睛——自己分明还躺在坟墓之中。

      冉昭喘出一口气,当机立断,敏锐地摸索周遭环境。

      清脆的“砰”的一声,陈旧廉价的手表磕到了什么。

      他以最快的速度确认,这里是某辆轿车的后备箱,被特意处理过,绝无可能从内部逃生。灰尘厚重,边缘有大片血迹,看干涸程度,不超过半天。他的双手被绑住,眼睛被黑布蒙住,因吸收过量迷药,四肢仍有些绵软虚弱。

      手机不在,书包在,里面是课本、作业、一个馒头。

      冉昭默默想,嗯,也就比他想象中的坟墓好了一点。

      就在冉昭竭力翻找时,颠簸的轿车猛然停了下来。

      冉昭当即停止动作——有脚步声正向后备箱靠近。

      来人的脚步声停在后备箱外,“咔哒”一声开锁。

      黑布之外,光线、氧气、粗鲁嘈杂的吵架声涌入。

      绑匪嗓音粗重,信息素很臭,像晕车时闻到的味道。

      他盯着冉昭被黑布紧缚住大半的脸蛋,袒露在外的雪白胳膊、因恐惧而翕张的红色唇瓣、喉结下被暴力勒出的瘀痕,鼻尖渗出几颗汗珠,让Alpha情不自禁地想用粗粝腥臭的舌苔去舔舐,使小Omega嫌恶却难以反抗地尖叫。

      绑匪发出“嗬嗬”的古怪笑声:“还是个高材生,不知道被标记过没,又漂亮又嫩,生殖腔都没开过吧,别给糟蹋坏了。反正老板是Beta,享用不了,要不我先尝尝味道。”

      另一个绑匪像提溜猫崽一般,拎起冉昭往前走,敷衍道:“老板要到了,先干正事。那老东西毒得很,昨天绑的那个大学生,尸体上全是他烫出来的烟疤,死不瞑目。”

      他们似乎想起什么恐怖的画面,直犯寒噤,随手把冉昭往前一推。冉昭一声不吭,身体由于惯性撞上墙壁,“砰”的一声,额头当场磕出口子,鲜血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淌。

      剧痛难忍,冉昭也硬生生忍了下来,依旧一声不吭。

      由于精神体是犬科动物,冉昭自分化起,五感的敏锐程度超乎常人。乖驯脆弱的外表,让绑匪对他丧失了警惕心,他暗自观察,很快发现,这是一座被废弃的化工厂。

      声音很乱,尖叫、哭喊、低语、颤抖的气声……乱糟糟地挤在不同的区域里,加他一起,总共十个人。

      另一个被绑的Omega吓哭了,他没被蒙住眼睛,看得很清楚:“你……你还好吗,你额头上全是血……”

      冉昭的耳朵动了动,他顺势露出笑,两边的脸颊肉里各有一个凹陷的圆酒窝:“还好,别害怕。”

      被绑缚的胳膊挪动不了,冉昭试着伸手摸索地面,觉得触感不对劲,捻了捻指腹——是血。

      Omega恐惧地瞪大眼睛:“是……是昨天死的那个人的血,我还听他们说,杀了两个人了都没问出什么。他们究竟想问什么……那两个人肯定就是碎尸案的受害者吧?”

      冉昭的脑海里,地铁上看到的短视频评论一闪而过。

      连环爆炸案、椿龄教授失踪案、首都碎尸案,是晟国这一年最受关注的刑事案件,舆论偏向于同一凶手犯案。

      首都碎尸案发生在这周,一位银行家和一位大学生先后毙命,死状凄惨,尸体被电锯割成数块,丢弃于公厕。

      倘若信息无误——这里就是碎尸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绑匪将受害者绑架到化工厂,拷问某件事无果,便将受害者杀害、分尸、装进轿车后备箱,运到公厕抛尸。难怪地面的鲜血覆盖面积这么大,后备箱里也藏着大片血迹。

      想到这里,冉昭陡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指腹残留着黏腻的、阴冷的、散发着铁锈味的人血。两具血淋淋的残缺尸体仿佛就趴在他背后,双颊惨白,眼睛瞪大,像骷髅。

      冉昭安慰同伴:“……有可能。我听声音很乱,这次被绑的是十个人。人越多,知道绑匪想要的信息的可能性越高。别激怒他们,尽量拖延时间,警察一定会找到我们。”

      Omega哭道:“我爸妈那么疼我,肯定会带着钱来赎我的,我好想爸爸妈妈……出门前,他们还说等我回家吃晚餐,明天带我去拜访边叔叔……要是边叔叔肯帮忙……”

      冉昭耐心听着,闻言一愣,是他想的那个“边”吗?

      他试着问:“你说的边叔叔,是国衡集团董事长边诫?”

      Omega抽泣道:“呜……呜呜……我真的好怕……”

      冉昭自幼是敏感懂事的乖孩子,擅长感知情绪,也当惯了家教,很会哄人,像哄孩子一般哄了半晌,得知对方名为边晔,家境富贵,养尊处优,属于边氏的远方旁支。

      边晖质疑道:“难道……难道你不想爸爸妈妈吗?”

      冉昭的双手被蛮力绑缚在背后,血液难流通,肌肉僵硬酸麻,之前撞到墙壁,擦破皮的胳膊肘针刺般的疼,他笑了笑:“我妈妈很早就改嫁了,我爸跟死了没区别。”

      边晔半信半疑,看这个Omega的相貌和气度,他原本断定对方的身份非同寻常,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衣着干净整齐,却也简陋朴素,袖口都有粗糙缝纫下冒出的线头。

      他犹豫起来,这个Omega确实不像同一阶层的同伴。

      因此——在绑匪抓人时,他一咬牙,把冉昭推了出去。

      冉昭被黑布蒙着眼睛,看不见,听到绑匪粗重的呼吸和脚步声如同锈迹斑斑的锁链垂地,朝他们逼近,下意识直起身体,往前挡住边晔,像警惕的小动物,试图保护他。

      边晔心虚地想道:反正……反正这个Omega也没爸没妈。应该是个穷酸家庭,死掉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追究。他想保护我,那我也不算害人啊,他自己愿意而已。

      冉昭被猛地一推,向前一个趔趄,手掌按在地上,被粗糙的地面擦破了皮。他神色僵住,先是错愕,紧接着却恢复理智和平静,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回遭遇,习惯了。

      冉昭生气地想:多少回了还要上当,下次我绝对不帮!

      反正都要进审讯室,当务之急,是先度过审问这一关。

      室内狭窄,传来“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

      冉昭被推进去,闻到扑面而来的味道,立刻皱起鼻子。

      血腥味、尿骚味、刺鼻廉价的烟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的汗臭……裹挟着绑匪让人作呕的信息素,像下水道里爬出的老鼠一般,顶着黏稠脏臭的排泄物,直直蹿向冉昭。

      冉昭差点呕了,硬生生把嗓子眼里的“yue”压了回去。

      这时,“哗啦”一声,前方某处的水龙头被拧开了。

      冉昭还没来得及反应,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那人高大健壮,肌肉虬结,后背硬邦邦的,像一堵高耸坚硬的围墙挡住去路。他正慢条斯理地洗手,被冉昭全力一撞,身形竟晃也没晃一下,儒雅稳重地擦拭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衣领和袖口熏着暴风雪般的冷调香气。

      冉昭像迷糊冲锋的小狗,自己是撞人的,倒被人撞得晕头转向,一整个脑袋都埋进对方的衬衫里。他踩到地板的鲜血,脚底一滑,险些摔倒,揪住对方的衣服才站稳。

      看样子,就像趴在对方的背上撒泼打滚,到处乱摸。

      见状,身后的绑匪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睛:“我操……”

      冉昭听到那人顿了顿,笑了一下,后背肌肉随之震动。

      那人将手搁在冉昭的头上,低声道:“哪来的小脑袋?”

      冉昭炮弹发射般弹开,面露慌张:“对……对不起……”

      绑匪骂了一连串脏话,抓住冉昭的衣领,粗暴地往后拽,一扭头,一秒切换成孙子样,对那人点头哈腰,殷勤地弯腰点烟,每一句的尊称都是“老板”,生怕得罪对方。

      冉昭被按在椅子上,任由另一个留着寸头的绑匪搜身。

      冉昭眼珠一转,心下却断定:那人绝不是绑匪的老板。

      先前绑匪说,雇主是Beta,性格残忍嗜血,疑似患有重度烟瘾。但是冉昭刚才故意摔倒,把手探进了那人的口袋,摸到了钢笔、手帕、纸巾、戒烟糖、Alpha抑制剂。

      他不是绑匪的老板,那是怎么混进来的?是好是坏?

      在桌面掩护下,冉昭左手微动,碰到正搜身的寸头。

      在冉昭的左手掌心里,寸头快速几笔写下:他,正。

      冉昭辨别出字迹,睁大眼睛——那人竟是同一阵营。

      这么说,他也是警方卧底?故意假装成绑匪雇主?

      时间紧迫,寸头直接画出箭头,示意按计划行事。

      冉昭微微歪头,示意明白,脑海里回忆一闪而过。

      进地铁前,冉昭收到的那条新消息,来自晟都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队长。遵循事先布局,他作为新的受害者被绑匪盯上、绑架、带离,警方追踪到绑匪老巢,迅速收网。

      只是冉昭的防御意识过强,绑匪意图迷晕他,他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就是躲避,像滑溜的猫,几个人一起上,趁机从背后勒住他的脖颈,将他打晕,才堪堪制服这只猫。

      计划里的警方卧底,就是寸头,会暗中帮助他。

      副队长曾问他:“心理素质怎么样?能撑多久?”

      冉昭顶着一张纯真柔弱的学生脸:“一节课吧。”

      前提是,不能有任何突发事件,冉昭忘了解释。

      他凝神细听,那人慢条斯理地踱步,男士薄底皮鞋踩在蓄满腥臭尿液和鲜血的地面,一下、两下、三下……桌侧另一张椅子被殷勤的绑匪弯腰拉开,那人从容入座,隔着桌面中间横死前失禁的尸体,凝视着另一端的他。

      绑匪粗着嗓子问道:“搜完了吗?这小子老不老实?”

      寸头的语调满不在乎:“搜完了,没啥,就一穷学生。”

      绑匪说:“要不揍一顿,让他先知道厉害,免得撒谎。”

      这时,那人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有限,先审。”

      他当惯了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掀起眼皮打量一个人的模样,像在衡量一只幼兽的价值,成熟稳重的嗓音透着懒散:“一只小狗,进来就皱着鼻子到处嗅,能闯什么祸。”

      冉昭想:他是同一阵营,警方卧底,这是在帮我吧。

      不等他细想,绑匪发问:“你叫什么?今年几岁?”

      冉昭回神,嗓音变轻,微微颤抖:“冉昭,19岁。”

      绑匪问:“你从晟都大学出来,是学生?是哪里人?”

      冉昭怯懦道:“我是暝山人……今年考到的晟大。”

      晟都是晟国首都,暝山是偏远山区,经济贫瘠,教育资源匮乏,能走出那座山已是不易,能跨越数百公里来到首都,被国内top1晟都大学录取的孩子更是凤毛麟角。

      那人抬眉,这小孩还是个寒窗苦读的学霸,不容易。

      绑匪问:“11号你在哪?是不是跟万教授见过面?”

      冉昭继续保持怯懦:“是……是哪个月的11号?”

      那人没忍住,笑了一声,像看穿了什么有趣的事。

      冉昭眉尖一跳,被他笑得生闷气,但还是忍住了。

      绑匪对他们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11月11号。”

      11月11号,正是研究所教授失踪案的案发时间。

      冉昭回忆道:“11号……是周一吧。我上午满课,中午去面包店打工,下午做家教,晚上去椿龄研究所学习。大概十点出头,我拿伞准备回宿舍,遇到了万教授,他正在二楼窗户边抽烟,心情很差,我没敢打扰就离开了。”

      绑匪狐疑,这小白脸不像能撒谎的,难道真没交集?

      绑匪继续问:“你和他的关系怎么样?走得很近吧?”

      为什么想都没想,就能得出“走得很近”这个结论?

      冉昭只道:“关系一般。我不是教授最看重的学生。”

      绑匪眼神阴狠:“你去过现场吗?是不是被警察找过?”

      冉昭顿住,让他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场景在眼前重现。

      椿龄研究所二楼,瞪大眼睛、面露惊惶的群众在警戒线边围观,警察取证,新鲜狰狞的喷溅状血迹遍布四面墙壁,三名研究员重伤濒死,还在抢救中。现场被恶意炸毁过,一片狼藉,他听警察说,这与连环爆炸案的手法相似。

      某个学生也听到了,害怕得不行,偷偷议论:“……连环爆炸案从9月开始,凶手在10月销声匿迹,怎么在11月又开始了?他会不会继续犯案?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啊?”

      另一个学生不赞同:“只是手法相似,不能断定是同一个凶手,说不定是模仿作案呢。连环爆炸案的凶手是制造爆炸后逃跑,这个凶手是直接杀人,再用爆炸销毁痕迹。”

      他指向某处:“不过,他们留的图案和话都一模一样。”

      冉昭脖子僵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镰刀般惨白弯曲的月亮悬吊在窗外,墙壁上黑色油漆绘制的死神面露微笑,看向冉昭,骷髅头边,用受害者的鲜血写着一句话。

      【You’re the next.(下一个就是你)】

      冉昭睁眼,隔着黑布,仿佛看到绑匪阴恻恻的双目。

      冉昭深吸一口气:“去过,但爆炸的动静那么大,研究所内外的很多人都去现场看了,这不稀奇啊。当晚接触过教授的人,也都被警察找过。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闻言,绑匪犹豫地看向那人,用眼神请示能不能说。

      半晌,那人都不应答,看似根本没注意他们的交锋。

      冉昭侧耳静听,隔着鲜血、尿液、僵硬的尸体、静默到紧张的氛围,桌面另一端传来铅笔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缓慢优雅,悠闲惬意,好像在画着什么东西。

      冉昭无力吐槽:大哥,说话,现在不是练素描的时候。

      那人疑惑地“嗯”了一声,终于察觉到审讯室里的氛围寂静得过分,从沉浸式绘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哦,问吧。这十个人都要死,死前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冉昭耳廓微动,果真,他的判断是对的。十个人,再加上碎尸案的死者,十二个人。银行家是教授发小,大学生是教授亲属,边晔父母和教授合作过,他是教授的学生。

      被绑匪盯上的十二个人,或许都和万教授有联系。

      绑匪这才透露道:“姓万的手里有一份……证据,我们开高价谈过,没谈拢。个臭读书的死白脸不识好歹,还要去举报,急着找死,我们就送了他一程,只是出了点问题。”

      “——11月11号晚上,所有人一起消失了。”

      冉昭像起猛了听到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消失?”

      绑匪阴恻恻道:“无论是姓万的,还是我们派出去的六个人,都没了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继续找,把他的信息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发现了两个有价值的东西。”

      “第一个是病历,他患了绝症,肺癌,活不久了。”

      “第二个是遗嘱草稿,上面写着十二个人的名字。”

      “我们费了点劲,攻破了他电脑里的加密日记,都是枯燥无聊的研究数据和工作记录。只有一页写到,他把证据给了最重要的人。这十二个人,谁是他最重要的人?”

      “最有意思的是——你是他第一个写下的名字。”

      绑匪愈发觉得可疑,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冉昭。

      冉昭坐在原处,不激动,也不震惊,整个人像坐在橱窗里的玩偶,裹着粗糙衣服也无法被掩藏的漂亮脸蛋,雪白肌肤上雕刻的表情纹丝不动,不知是路过的顾客高贵地评价着玩偶的价值,还是玩偶暗中审视着路过的愚蠢人类。

      他张了张嘴唇:“一个名字而已,证明不了什么吧。”

      绑匪皱眉:“第一个就写你名字,还证明不了什么?”

      冉昭平静道:“你也说了,那只是一份草稿而已。”

      冉昭话锋一转:“不过,教授一个人和两个瘦削的研究员,打趴六个绑架碎尸的犯罪老手,可能性太低了吧。要么就是内鬼出卖消息,教授得知后逃跑,因为隐情没有出现,要么就是内鬼谋求某种利益,选择带走教授。”

      闻言,绑匪罕见地迟疑起来。

      有内鬼这事,内部还真传过。

      这一年,买卖信息和行踪被频繁泄露,警察追得越来越紧,他们赚不到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逃窜躲藏。老板发了大火,审了一圈人,就是找不到内鬼是谁。

      绑匪心中猜忌,看向传闻中的神秘老板。

      那人头都没抬,正在给心爱的画作收尾。

      纸张边缘泛黄,他圈定最干净最洁白的区域,随意勾勒。Q版的冉昭脸颊肉鼓鼓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抱着脑袋,警惕而敏感地缩成一团,躲避画面上方想要戳他脸的手指。用做示好的莓果和肉骨头被冉昭拒绝,散了一地。

      旁边写着一行红字:【No Feeding(禁止投喂)】

      绑匪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人一眼都懒得瞥,淡漠道:“管好你的眼睛。”

      绑匪一哆嗦,卑微道:“是,老板。那内鬼……”

      冉昭看不见,很疑惑:他在画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那人审慎地看了一会,强硬地添了最后一笔,让画里的手指戳到冉昭的脸颊肉,这才不紧不慢地合上本子:“废物,问了半天废话,被一个刚成年的小孩骗得团团转。”

      冉昭蹙眉,怎么感觉谁戳了一下自己的脸,很讨厌。

      冉昭强调:“我没骗人,也没撒谎,说的都是实话。”

      那人的语速慢,视线却如锋刃,直直地割断狭窄的空间:“你一直在转移话题,在逃避什么。你排在十二个人之首,不是巧合。你曾是教授资助的贫困儿童,为什么不说。”

      他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我派人去了一趟暝山福利院,找到了你童年的日记本,里面珍藏着十一年前资助者和贫困儿童的合影,资助者就是教授本人。”

      他歪头打量,盯着冉昭面露怯懦的脸蛋,那时候是真怯懦,而不是如今迷惑敌人的暗器:“你很乖地站在教授面前,他蹲下身牵着你的手,如此缘分,实在令人感动。”

      此言一出,审讯室里的警察卧底和绑匪都惊疑不定。

      冉昭瞳孔震颤,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情绪。

      冉昭坦诚道:“是,教授资助过我,这跟失踪案有关?”

      那人刨根问底:“他资助你多久,多少钱,联系多吗。”

      冉昭简略道:“五年,每年5000,教授给院长,院长再给我。那时候我没手机,跟外界隔绝,联系很少,都是我发给他。我十二岁去县里的中学读书,联系就断了。”

      那人的眉尖轻轻一挑:“哦,才五年,每年钱也不多。”

      他的语调冷漠,有轻蔑的意味,像一位高高在上的人。

      冉昭像被踩到尾巴的动物幼崽:“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教授愿意资助,钱的多与少,这很重要吗?暝山的日常开销很少,那些钱完全够我生活,你怎么能质疑他?”

      隔着黑布,他都能感受到,对方像毒蛇一般盯着他。

      那人得逞一般,忽地笑了:“小朋友,你急什么?”

      刚成年,十九岁,可怜的小孩,道行还是太浅了。

      冉昭也意识到不对劲,抱着尾巴,懊悔地不出声。

      那人笃定道:“爆炸案当晚,你没有直接回宿舍。”

      冉昭咬紧牙关,不说话,也不知道对方想干嘛。

      那人的指尖反复摩挲、碾压、折磨着那张冉昭和教授的合影:“我调查过你的行踪。你消费节俭,作息规律,每天11点回宿舍,那天提早两个小时,去了校外的一家高档蛋糕店,赶在他们打烊前,买了一个很贵的纪念日蛋糕。”

      他指尖翻转,将照片转到背面,露出模糊的蓝色墨迹。

      【资助者万执,被资助者冉昭,合影于11月11日。】

      他笑道:“好巧,那天是你们相遇第十一年的纪念日。”

      冉昭却道:“你脑补太多了吧,日子刚好撞上而已。”

      那人明显不信:“你是说,他资助你,收你做学生,带你进椿龄。你替他做事,听到诋毁他的话就生气,纪念日当天行踪成谜,买蛋糕后和他见面了吧?爆炸案当晚他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他把证据交给了最重要最信任的你?”

      他斩钉截铁道:“你撒谎,是想隐瞒什么?证据在哪?”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透着一股懒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红笔玩,威严却比所谓暴戾嗜血的绑匪强悍数倍,反倒更能使怯懦的人感到被压迫,使直率的人感到被冒犯。

      冉昭忍无可忍,不是错觉,这个人一直在挑衅他!!!

      冉昭寒窗苦读十余年,最不能忍受别人肆意揣测他的成绩:“首先,不是教授带我进椿龄,我自己考第一名进去的。其次,你一整段话毫无逻辑,我说了买蛋糕的时间是巧合,我当晚没再见过他,你跟踪我,难道不知道这些?”

      这人不是跟他们同一阵营吗?为什么一直在捣乱?

      男人微笑道:“知道,我故意逗你玩的,真好玩。”

      冉昭怒不可遏,深呼吸,再深呼吸,逼自己冷静。

      他话锋一转:“我没撒谎,你们说的证据是什么?”

      那人却执意道:“那天晚上你没回宿舍,去了哪?”

      冉昭烦躁道:“你宿管啊?别人回不回宿舍你都要管?”

      绑匪早就按捺不住,平常绑到人都是边揍边审,哪像这回,憋屈地跟这小子磨了半天都磨不出个结果,手痒得发胀,暴喝一声就要上前:“你他妈的给你脸了是吧——”

      冉昭全程被绑缚在身后的双臂一动,整个人蓦然紧绷。

      哪料下一秒,“嘭”的一声枪响,堪堪打在绑匪面前!

      那人收起枪,淡漠道:“我最厌恶打断我说话的东西。”

      绑匪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退回原处:“是……是。”

      他心里惊疑,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老板这么在意?

      那人双手十指相扣,跟冉昭说:“没事了,说你的。”

      冉昭的心理素质再怎么好,毕竟是个刚成年的新大学生,第一次见真正的枪,被那一枪吓到,耳朵嗡鸣,四肢蜷缩,细瘦的脖颈上还留着可怖的淤青,迟了一秒没说话。

      那人按住桌面,忽地起身:“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他步步逼近,裹挟着暴风雪的味道,停在冉昭面前。

      他伸出手,手指一勾,把冉昭蒙眼的黑布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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