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神仙好多年》冒险小狗队

4、真相

　　冷不丁一张人脸撞进视野，沈惊尘的手掌瞬间扣住了剑柄，长剑在剑鞘中嗡嗡震颤蓄势待发。晋让倒抽一口冷气，一步就撤到了沈惊尘的身后只露出个脑袋，眼看着这团污物居然变成了一个人。
　　这张露出的人脸瘦削不似人形，面颊凹陷，满是脏污，但仍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女子的手踝脚腕上均锢着铁链，穿着的衣裙已被尘土泥污染成灰黑色，长发因久不清洗脏乱如麻绳，应当是被囚禁在这间房子很久了，看起来几乎耗尽了所有生机。
　　“刘清！这是刘清！”巡捕借着透进屋里的阳光细细辨认，忽然失声惊呼，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刘清怎么成了这样？！”
　　沈惊尘俯身蹲下，对着刘清轻声询问。刘清却是一副呆傻模样，并不回答，只将手伸进嘴里不停地向外抠着什么东西，忍不住干呕也执拗地继续，全然不顾手上已经被牙齿划得满是血痕，口水也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刘清含糊不清地咿呀念着些什么，几乎听不清字句，但似乎说是“五二” “鸭大”之类的。
　　见刘清神智混沌，甚至连基本的回应也做不到，沈惊尘当即凝神静气，指间快速掐出几道法诀，口中轻诵，精纯的灵炁瞬间拨动散开围绕着他和刘清，是重仓山的清心朗神诀。
　　随着灵炁扫清周遭滞涩的气息，刘清浑身轻轻一颤，抠嘴的动作骤然停住，灰白瞳孔缓缓收缩，眼眶中流下泪来。
　　渐渐地，清明取代浑浊，刘清的眼睛恢复了神采，但不知怎么，她突然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似的颤抖，脸色反而比刚才更加惨白。压抑的呜咽从她的喉咙里溢出，又转变成一声凄厉的哀嚎，就好像她越清醒就越痛苦。
　　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样的炼狱，才会被折磨成这样？究竟是经历了多少痛苦，才会有这样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晋让和沈惊尘静静站着，没有上前打扰，任由刘清将积压的所有痛苦宣泄而出。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女人的颤抖渐渐趋于平息，哀嚎声也弱了下去。沈惊尘缓缓开口：“刘清姑娘，在下重仓山弟子沈惊尘，此番前来是为了调查镇远城接连发生的怪事，或许姑娘正是破局的关键。而今大劫将至，镇远城百姓恐也将遭难，还望姑娘能将你所知道的据实相告。”
　　刘清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她的嘴唇动了动，用干涩沙哑的声诉说了经过，她的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刘清的父母年轻时是这一代出了名的好猎手，年迈后时常想念野味的味道，总是念叨着年轻时猎的獐子肉香。刘升刘清兄妹二人为了尽孝上山打猎，却忽遇暴雨无法下山，好在，他们在半山腰发现了一间破庙，于是入庙躲雨。可谁知道，这座破庙早就被妖邪霸占，兄妹两个就这样惨死，魂魄直接被那妖邪吞了。
　　老夫妇担忧儿女深夜不归，心慌得厉害，于是相互搀扶着、冒着大雨也要上山寻找，等他们终于找到那座破庙，却只见到儿女湿淋淋的尸体，面容狰狞可怖，死得十分痛苦。
　　伤心欲绝的老夫妇抱着儿女的尸体痛哭流涕，只恨自己的嘴馋害死了孩子。正当他们快要哭晕时，那破败如土堆的神像却忽然显灵了。
　　神像里翻滚出腥臭的黑雾，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想要救这一双儿女吗？本君的条件再简单不过，每月带五个活人进庙献祭，三百六十日之后，本君就复活他们二人。”
　　老夫妇心下狂喜，真当是神君显灵，连忙叩首拜谢，额头撞得石板砰砰作响。可等他们冷静下来，才终于想起了神君的要求——每月带五人进庙献祭，三百六十日。一旦开始，便是六十条人命！他们怎么能造下这么大的杀孽？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去残害无辜呢？
　　见二人神情变得忧郁害怕，一股磅礴的力量骤然压下，将老夫妇瞬间按在了地上，老人的骨头咯咯直响，一口鲜血喷吐在地上。
　　“怎么，想反悔？要是你们胆敢违逆本君，本君就让你们的这双儿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老夫妇的耳边回荡着神君冰冷的威胁，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记住了，每月五人，本君在此恭候。”
　　身上压着的力道渐渐退去，留下一对老人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他们不想害人，可神君的威胁却如悬顶之剑，容不得半分反抗，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日子一天天熬过去，一对年迈的老人无权无势又心存不忍，他们哪里有本事去哄骗或掳掠活生生的人呢？没有办法，老夫妇只能拖着年迈的身躯在山林里搜寻，硬着头皮将一些山鸡、野兔带进神庙。
　　神君暴怒，为了惩罚他们的搪塞，便用烈火焚烧兄妹二人的尸身，眼看孩子遭受着焚身之痛，老夫妇连连告饶。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下一月，他们也最多只绑来了一个快要病死的小乞丐，这已经是最好的贡品。
　　老妇跪倒在神庙内，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板上，瞬间渗出鲜血：“神君饶命！神君饶命！不是我们不愿，实在是这荒山破庙太过偏僻，平日根本无人祭拜，就算我们有心诱骗却也没人相信啊。”
　　老翁也膝行上前，枯瘦的双手卑微地捧着神像的衣角，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神君！我还有一个办法一定能行。您有通天之能，若能先将我们的孩子复活，让世人亲眼见着起死回生的神迹，一定会日日有人祭拜，别说六十人，就是六百人也不在话下啊神君！”
　　神像沉寂片刻，弥漫的黑雾飘忽不定，显然是被这番话勾起了兴趣。老夫妇的眼神里满是恳切，但两人还没等来神君的回应，便觉得眉心一痛，仿佛有尖利的钩子深入脑海，一股蛮横的力量猛一拉扯，他们的身体便像失去操控的木偶一般瘫软在地。
　　“也好，我们可以去阴间陪伴升儿和清儿了。”老夫妇以为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可是一阵混迷蒙过后他们苏醒了过来，低头一看身上居然穿着儿女的衣褂，手上的皱纹也消失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发现儿女真的起死回生了，只是……只是他们的魂魄进入了儿女体内，操控着两具本没有意识的身躯。
　　“主意不错，本君允了。就照你们说的，下山去宣扬本君‘换魂重生’的神迹，只不过换一次就要献祭一个魂魄哦，等到我满意了，就将你们孩子的魂魄还给你们。”神君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
　　老夫妇本打算先哄着神君履约复活儿女，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重生”。
　　说到这儿，刘清起初平稳的声音渐渐发颤，所有的克制轰然倒塌，哭声冲破喉咙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晋让僵在原地满眼震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换魂之术”，那眼前这个刘清，其实就是……
　　“刘清”哽咽着，继续说道：“后来……后来我们一直住在孩子的尸体里，到处宣扬‘换魂重生’，还自称‘活仙人’。一开始，没有人相信我们，只当是兄妹俩死了父母变得疯魔，但是一个富商偶然听说了，他早就病入膏肓，遍寻天下名医也没法续命了，于是他想要冒险一试。
　　富商买来一个小奴，真的和他成功换魂了，但是富商却在小奴体内痛苦难忍，他接连换了好几个人，我们渐渐发现越是血缘亲密之人越容易换魂，至亲……自然最好。
　　于是，那个富商绑来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果然成功了。他很高兴，将府中十几个仆人都送入庙中献给了神君。”
　　为求长生，亲手弑子，残害十余名奴仆，如此冷血！如此狠心！令人心惊！
　　“后来……后来……”“刘清”的神智再次趋于崩溃，“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沈惊尘面色凝重，手指不自觉握紧了剑鞘，原本温润的指间因为过度用力几乎失去血色而泛白，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晋让亦难以平静，掌心传来项链上黑色宝石冰凉光滑的触感，锚定着他的心神，脑中却再次不自觉浮现出杨家小公子狰狞扭曲的脸。
　　“之后你们没再去还回孩子的魂魄吗？”晋让问道。
　　“我们……我……”“刘清”似乎又回到了痴傻的状态，目光涣散，自己喃喃道：“他……他借升儿重生，返老还童，他不愿意救升儿了，他不愿意救升儿了，他不愿意……”
　　“刘清”的话还没说完，“轰隆”一声闷响，地面猛地一震！晋让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灵炁升腾，是护城结界开启了，那邪神出来了！看样子这东西是吸食人魂上了瘾，若真被它闯进城，镇远城的百姓怕是要遭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