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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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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空气粘稠,视线浑浊。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会议桌周围坐满了公司各部门的负责人,大家或低头翻阅资料,或抬头集中屏幕,气氛严肃,总裁尹寒星面无表情介绍着下一季度公司的发展计划,偶尔会有部门负责人发言两句,更多的时间都是在认真倾听。我在角落里敲键盘看似写着会议纪要,实际是继续在网上搜索着在尹寒星家里发现的药物。
枸橼酸坦度螺酮片,主要适用于各种神经症所致的焦虑状态,通过作用于脑内的5-羟色胺受体,从而发挥抗焦虑和改善心身疾病的效果,具有改善焦虑症状,改善抑郁状态的功效。抑郁焦虑,这些字眼我不是不熟悉,之前我喜欢的那个女团成员,亦患有严重的抑郁焦虑症,最后导致的结果是自我了断。
偷偷望向会议桌,坐在正上方的尹寒星,微卷长发,修身衬衫,黑色皮裙,方框眼镜,成熟又专业。她蓦然回首,眼睛对上了我的目光,脸上涌出淡淡笑意,我微扯嘴角,机械性地转头装作忙于工作。
整理好了会议纪要,按照流程要拿给尹寒星过目,我整顿心情,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得到里面同意后推门而入,她挺直脊背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白皙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我瞄了两眼开口:“总裁,这是刚才会议的纪要,需要您这边看一下。”她拿过去仔细翻看,随口一问:“感冒好点了吗?”我乖乖回答:“好多了,谢谢总裁关心。”尹寒星颔首,“昨天为什么这么早回家了,我不是让你在我家多躺会吗?”我抿紧嘴唇,随便糊弄道:“家里人喊我回去我就回去了。”
尹寒星的直觉很敏锐,直接了当道:“你是不是在我家发现了什么?”我面色一凝,下意识反应说:“没有!我没有。”她微皱眉心,起身走向我,“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声音都会下意识放大,所以,你每次都瞒不过我。”见状况如此,我垂眸深呼吸,接着抬眼直视她说:“我在你房间看到了这个。”从口袋里掏出药袋,“整个房间都是,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尹寒星先是定睛面色一凝,然后冷呵一声自我嘲讽,“被你发现了啊,也是,不枉我摆得那么明显。”我被她骤然变得阴沉的模样吓到,强装镇定道:“你在说什么?”她微微一笑说:“我生病了,是个很严重的病。”我顺着她的意思,“什么病?是不是焦虑……?”后面的话我没说出来,因为我看到了尹寒星在我说话间,解开了袖扣。左手右手,两条雪白纤弱的手臂,双双布满了一道道长短不一,鲜红刺眼的伤痕。我赶紧上前,满眼震惊的确认,这是用刀划开的,她在自残!
我尽量控制自己惊慌愤怒的情绪,深呼吸几次,嘴唇颤抖道:“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要你这样伤害自己。”她却态度平静对我说:“重度抑郁症,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有了。”我的脑子此时此刻疯狂地进行回想,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尹寒星有提过,突然对以前很感兴趣的事物失去了热情,身子疲劳缺乏精力,毫无食欲天天想睡。我以为是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安慰她讲到时候考上大学这些压力就会烟消云散,她强颜欢笑,躺进我的怀里,像只脆弱的小兽。
原来那个时候早已有端倪,我思维扩散联想到高考后的分手,捧着尹寒星的手臂,不知所措说:“那后来的分手……”她闭上双眼没说话。分手那天,正值雷雨季,雨下得很大,大到如天河决堤。我对尹寒星的愧疚越来越深,并且当时她已经被国外的名牌学校录取,抱着不想拖累她的念头,我约她出来见面。
见面的地点是学校后门的小卖铺,老板娘知道我们两个考上大学,兴奋地让我们免单随便吃,我开了瓶可乐,插上吸管给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国外?”尹寒星猛吸了几口,被气泡感刺激到一个激灵,“这个月中吧,我想先熟悉下附近环境。”我撕开零食包装,咬下一口咀嚼道:“那我们也借此机会分开吧。”短短一句,使尹寒星一贯从容的神情崩塌,难以置信地说:“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我强制打断她讲话,“其实你应该清楚,我和你表白只是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惩罚,或许从头到尾便都是错的,我对不起你,相当于我玩弄了你的真心。”
电闪雷鸣,雷雨交加,老板娘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我清晰地听见里面播放的是时下大火的综艺节目,哈哈大笑的背景音与卡通有趣的转场音吵得我心浮气躁。尹寒星嗖一下站起,打翻了桌上的可乐,咕噜咕噜滚到地上,黑褐色的液体喷溅得到处都是,她的双眼通红,身子剧烈地抖动,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滑过她的脸庞。下一秒,尹寒星突然膝盖弯曲,嗵一下跪在我面前,嘴里苦苦哀求道:“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我错了我改就是,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扭过头狠心不看她,尹寒星扯着我的手,哭声渐渐撕心裂肺,“我错了我错了,我会乖乖听你话的,求求你收回那句话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没出声,用尽力气甩开她的胳膊,冲进了磅礴大雨中,谁知我身后,尹寒星竟然也跟着我跑了出来。我拐进尽头的巷子,回头冲她喊:“别再跟着我了!烦死了你!”雨天路滑,视野受限,尹寒星没注意到路中间的垃圾,绊倒摔了个跟头,脸上身上,皮肤损伤。
她歇斯底里地伸手怒吼:“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不要!”我紧咬嘴唇,终究还是没管她,自顾自的跑回了家。后面的发展,我上了不错的大学,勉勉强强的毕业,漫长艰辛的寻工,最终,重新遇到了尹寒星。
我心疼的泪流满面,拉她入怀。尹寒星身体瘦弱,脊骨节节分明,我只能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回抱住我,两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衬衣,抽泣声越来越大,似乎把这六年来的委屈一并泄出,哭湿了我的衬衣,哭进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