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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的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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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好了,你来吧。”
江霈接过绳子后,柏溪迅速坐到椅子上,期待地抬头看向背着月光的江霈。
奇怪的是,他钉在原地,迟迟没有走向柏溪。
“呃,你看得到我吗?”柏溪不确定现在江霈的视力是哪种程度。
江霈微微侧身,整张脸隐匿在月色的明暗交错间。
柏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睛像一潭深邃到墨黑的湖水,藏在夜色里,晦暗不明。
“能。”江霈少见地惜字如金。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徐徐走近柏溪坐着的椅子,垂首凝视着她。
此时,江霈挺拔的身影遮挡住了柏溪脸上的所有月光。
江霈眼前的柏溪脸上像是散着一层黑雾,让他觉得更不真实了,像梦一样。
“你……”柏溪仰头打量着他,突然迟疑地开口道:“明天下午就拍了,你不会还没背词吧?小心赵导骂……”
“唔!”
江霈蓦地伸手掐住柏溪的下巴,声音低沉,“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慢条斯理的语调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谁派你来的?”
这是戏里的台词,柏溪只愣住一秒,迅速反应过来换了个神情。
她抬眼恶狠狠地瞪着江霈,“杀你就杀你,废话那么多干嘛?”
“我就是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吧?”江霈故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柏溪半躺在椅子上做了个挣扎的动作,这个时候右身上的软骨散已经开始发作了。
柏溪无力地低着头,闷声说道:“现在这个局面,要死的人是我才对。”
停了一下,柏溪又抬起头,即兴补充了一句台词:“你装什么?”
见到右宁死不从的样子,柳昭清怔愣了一下。
随后,他轻笑一声,弯腰扶住了右因为软骨散发作而脱力,正在逐渐从椅子上倒下的身体,散漫地勾唇笑道:“你就这么想死?”
右眯着眼睛,难耐地蹙起眉头,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来之前就想好了,要么我杀了你,替左报仇,要么你杀了我,一了百了。”
说完,她缓缓睁开眼睛,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一直在笑的柳昭清,“现在我中毒了,你可以杀我了。”
“谁说我要杀你了?”江霈不疾不徐地将棉绳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他嘴角带笑,垂眼玩味地看着柏溪倔强的眼睛。
绕得差不多了,江霈又转着手腕将棉绳在柏溪眼前缓缓拉长。
也许是黑暗里江霈的笑太诡异,或者说是太邪性,柏溪的目光忍不住从粗糙的棉绳移到他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
怎么好好的动作让江霈做出来,看起来就这么涩情。
更邪乎的是,那个“砰砰砰”又出现了。
柏溪咬了下嘴唇想清醒一些更加入戏,她无意识地动了动左腿,碰巧踢到了江霈的裤子。
这大概是江霈第一次演戏时如此不认真,柏溪的这个小举动立刻就让他出了戏。
只见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裤子,抬头一脸懵,“你踢我干什么?”
“我……”因为一阵心虚,柏溪心跳更快了,她闭了闭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一不做二不休,柏溪做了个深呼吸,当场决定把所有责任推卸到江霈身上。
“你拿个绳子怎么像是在擦边啊?”柏溪嚷嚷道。
“擦边?”江霈愣愣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棉绳,直接给气笑了,“柏溪,我干什么了我?”
紧接着,他眯起眼睛,凑近一些,将双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你不会是看擦边男看多了吧?”
“律师函警告啊!不要污蔑我!”感受到江霈有些灼热的呼吸,柏溪抿着嘴推开了他,低声说道:“别离我这么近。”
江霈顿了片刻,随后,退后一步,抬眼轻笑着重复道:“别离你这么近?”
他冷冷地盯着柏溪,“还排吗?”
柏溪咬咬牙,来都来了,“排,快点吧,别磨磨叽叽了,早排完早回去睡觉,就直接从绑我开始吧。”
江霈目光沉沉地望向她,终于还是微微点头,拽直绳子走回柏溪面前。
柏溪的卫衣帽子抽绳并不算很长,江霈小心翼翼地拿着绳子端详了许久,也没确定该从哪里开始缠。
“哎呦我天”,柏溪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扯过他手里攥着的棉绳,“你睡着了?梦游呢?”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低头把自己胡乱绑住,“绳子给我,我自己绑,你说台词。”
“哦。”江霈暗自捻了捻刚才棉绳骤然划过的指尖。
“今晚就辛苦你在这里睡吧”,柳昭清这时应该已经熟练利落地把右绑坐在竹椅上,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床,“你现在中毒了,我得把你绑着,不然你就滑掉地上了,老实点吧。”
“另外”,柳昭清抬眼笑着解释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左啊右啊的,还有,你们这起的都什么鬼名字?”
他退后一步,双手抱胸打量着努力瞪自己的右,挑眉道:“我杀过的人我都知道他们叫什么。所以,姑娘,不好意思,你报仇报错人了。”
江霈说完这句词后,柏溪瞳孔放大,她挣扎着抬头,探究眼前这个男人的表情。很快,她脸上浮现出震惊但又是预料之中的绝望与痛苦。
这时,右已经明白过来杀死右的真正凶手是他们的养父,以及一个右一直在逃避的答案——是她的任性间接害死了左。
右没有再说话,她一直沉默到天明药效退散的时候,随即,悄悄离开了竹林。
按照之前赵导说的调度,这时镜头会转成柏溪的一个面部特写。她和江霈在竹椅上的对手戏也就告一段落了。
“OK,咔吧。”柏溪迅速抬起头喊停。
“谢谢你啊”,柏溪看了黑暗中的江霈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声音尽量平和道:“已经快十二点了,我们就排到这吧。”
不远处的江霈依旧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柏溪。
他现在的样子很奇怪。
但柏溪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因为,此刻的她更加奇怪。
从刚才的“砰砰砰”开始,柏溪猛烈的心跳便没再停过,即使是刚才和江霈一起走戏的时候,柏溪一直强迫自己变得专业一些。
可等戏一“咔”,她便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再抬头望向江霈的眼睛。
此刻,柏溪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在黑暗里视力会这么好。
如果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江霈那双黑眸穿透夜色星星般令她怦然心动的光亮,她现在就可以肆无忌惮、心安理得地望向那一处的模糊人影。
似乎有一个属于柏溪自己的答案,正在呼之欲出。
心中突然开始涌出一阵莫名的焦急,柏溪解开棉绳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慌乱。
“慌什么?”不远处,江霈陡然淡漠地开口。
“戏一结束,你就这么想离我远一点?”他继续问道,柏溪没有抬头,只能听到江霈的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的语调里含着笑意,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柏溪现在很混乱,她自己脑子里本来就有一团乱麻,更不知道该怎么分心回答江霈看似调侃的问题。
于是,她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解开绳子的动作。
可惜,事与愿违,柏溪心里越乱,身前的绳结就系得越紧,像是烦躁具象化了一般。
“解不开吗?”江霈迟疑地又走近了一步,他的语气也变得正常。
江霈的声音一出现,柏溪觉得心里的郁结就更沉了,仿佛他才是柏溪所有烦闷的来源。
柏溪变得愈发不愿和江霈说话,她依旧胡乱地使劲拉扯棉绳两端。
宛若,棉绳承载了她的一些新生的、尚且不可适应的情感。
意识到这一点,柏溪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不再扯拽棉绳了,而是缓缓抬起头,眼神怔愣地望向身前的江霈。
“需要我吗?”江霈沉声问道,同时蹲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本来在感受到柏溪想要离开自己的这个情绪后,江霈的心便一直向谷底沉去。
他站在柏溪面前,冷脸注视着柏溪挣脱绳子的动作。
他开始恶劣地诅咒这根绳子一辈子都不要解开,他想把柏溪永远绑在自己身旁。
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绳子是柏溪自己绑的,解不解开的权力永远握在她的手里。
包括江霈身上这根隐形的、她都不记得的绳子。
可当他看到柏溪抬头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不知所措、迷茫,还有一些江霈看不懂的情愫,江霈用自卑的占有欲暗自筑起的厚重冰墙猛然崩塌。
绳子是她的,自由是她的,自己也是她的。
“需要我吗?”
江霈下意识问道,他利用文字的多义性,无耻又可悲地满足自己的那一点儿心思。
他像是瘫倒在沙漠烈日下的濒死之人,自欺欺人地亲手为自己虚构着破绽百出的海市蜃楼。
需要我吧,柏溪。
需要我,我会继续爱你。
不需要也没关系,我仍会暗地里卑劣地爱着你。
“我……”柏溪无助地张了张嘴。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有些颤抖的女声,“你听到了吗?好像是尽头那个排练室里的声音!”
“你别自己吓自己!”又一个女生低声责怪道,她似乎也有些害怕,试探地朝排练室内喊道:“有人在里面吗?”
“呃!”
柏溪下意识伸手捂住了江霈的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引得江霈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嘘!”柏溪颤抖着长睫,盯着江霈的眼睛。
“没人没人!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买完零食咱俩赶紧上楼,这一断电,一楼还真有点吓人。”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远,门外的两位女选手终于离开了。
排练室又恢复了如常的寂静,只剩下柏溪和江霈两人此起彼伏凌乱的呼吸声。
柏溪像被定住了一般,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霈的黑眸。
她的手仍旧紧紧地覆盖在江霈的嘴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江霈急促又温热的气息如热浪般,一下又一下地扑打在自己的手心。
“叮!”
排练室里,刚才柏溪进门时无意按开的灯光骤然亮起。
十二点了,被断掉的电恢复了。
他们均被毫无征兆的白光晃了眼睛,一起眯缝着眼见证了明天的到来。
“江霈”,柏溪蓦然温和地弯起嘴角,她想,她已经知道怎么解开绳结了。
柏溪柔声说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此刻,她的内心无比平静。
因为,她已经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江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