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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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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邶并没有回家,而是拦了个出租车,求司机阿姨送他去了医院。
仲冬天寒,他只穿一件单薄的卫衣,左手握在口袋里,簌簌发抖。一看到他卫衣上那块脏东西,司机阿姨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什么话也没问,把暖气开到最高,到了医院也没有离开,陪着庞邶挂号就诊。但很显然,她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庞邶在旁边,小声提醒说:
“挂法医科。”
“我们院没有法医科,”挂号的医生打量了庞邶一眼,目光里带着同情,语气也放轻了些,“给你挂产科吧。”
医生拿着号单递给司机阿姨:“六楼左转,快带着孩子去检查检查。”
司机阿姨道谢,领着庞邶去了六楼。坐在等候区排队时,庞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位司机阿姨是个陌生人,连忙道谢。司机阿姨心疼他,递给他手机,让他通知爸妈。
王雨林和庞达耐两口子这回反应到快,没一会儿就赶到了医院。庞达耐见庞邶这般模样,火当场就蹿上来了。他攥着拳头,问庞邶是谁,大有一种要亲手剁了那畜生的冲动。庞邶见了爸妈,刚才的理智一瞬间便维持不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王雨林心里难受,但还算撑得住,搂着庞邶,跟司机大姐道谢,转过脸让庞达耐冷静。
王雨林陪着庞邶进诊室,庞达耐才算回过神。他把他和王雨林包里所有的钞票都给司机大姐,大姐连忙推辞,说什么也不肯要。他一个八尺大汉,当着一众患者的面,红着眼给大姐鞠了一躬。大姐受不起,庞邶交给父母也没她什么事了,她告辞说:
“孩子可怜,多陪陪孩子,我晚上还要跑车,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庞达耐送她出去,临走留了她的号码,说等这事有了结果,他们一家人一定好好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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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邶虽然害怕,但脑子还算清醒。不光卫衣上的证据没被破坏,甚至连指甲缝里的毛发都嵌得好好的。取证很顺利,庞邶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便跟父母去了警署,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整件事的经过。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庞达耐王雨林夫妻俩处理的。鉴于邢维舟未成年,且没有侵入行为,法院组织调解,夫妻俩拒绝和解,直接向提交了诉讼请求。
这件事本应大仇得报大快人心,可超出庞邶的预料,很快,这件事便没有后续了。夫妻俩再也没在家里提起过诉讼情况,庞达耐更离谱,直接连家都不回了。庞邶渐渐变得焦虑,半夜睡不着起来喝水的时候,在一楼客厅碰见了同样睡不着的王雨林。
“妈妈?”
王雨林不知在想什么,想得有点出神,冷不丁被庞邶吓了一跳。她回过神偏头,看向庞邶的眼神有些歉疚:
“怎么没睡?”
庞邶抬了抬手里的杯子,示意自己下来喝水。王雨林视线闪躲了一瞬,庞邶觉得有点不对劲。
“妈妈,”庞邶搁下杯子,走了过去,“警察什么时候会把他抓走?”
不需要点破,他们都知道庞邶口中的“他”是哪位。庞邶两手拄着沙发背,王雨林坐在他对面的那张懒人椅上。懒人椅后面是落地窗,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洒进来,客厅是温暖舒适的漂亮。可晚上就不太一样了,庞邶觉得,夜晚的落地窗黑洞洞的,像野兽蛰伏的山洞,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慌。
他不看窗户,只看王雨林。王雨林被他亮亮的眸子看得心里发虚,他的期待一点点黯淡下去,直到王雨林说了“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他的期待彻底落空了。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楼。一直忍到卧室,他才敢关上门蹲下来哭。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他只是觉得难受,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提着刀亲手杀了邢维舟。
那天之后他便没跟王雨林两口子说过话,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步也不肯走出去。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过年,他勉为其难下了楼,跟两口子坐一起吃了顿如坐针毡的年夜饭。
住家保姆李阿姨今年应王雨林要求没回老家,做了一桌子好菜。王雨林给他夹他最爱的糖醋小排,他没说谢谢妈妈。
吃完他又躲回了他的洞穴,第二天王雨林问他要不要去外婆家拜年,他说身体不舒服,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不用再忍受爸妈又愧疚又担心的眼神,一个人在家他反而觉得自在。但他只自在了不到半天,他的房间里就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嚯,大白天的,”邢维舟一点也不客气,像在自己房间一样,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窗帘也不开。”
“你……”一阵寒意掠过皮肤,庞邶立马拉上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你家阿姨给我开的门。”
邢维舟把手里的袋子往他床脚一扔:“外套。洗过了。手机也在里面。”
话说得很体贴,可庞邶只缩在床头,警惕地盯着他:“滚出去!”
邢维舟本来有点生气,可看到庞邶像只急眼的兔子似的如临大敌,突然又气不起来了。他环视一圈,又仔仔细细打量庞邶的脸。
瘦了,眼睛大得有点吓人,下巴比以前还要尖。
邢维舟蹬了鞋,跪在床上,一步一步逼近。
“你滚……你滚啊!”
“我往哪滚?”
邢维舟抓住庞邶扇过来的巴掌捏了捏,果然是瘦了,手都没上次摸着软了。他用力一拽,把庞邶整个人拽进怀里:
“我看你巴不得我坐牢呢,还告状?”
邢维舟没贴阻隔贴,刺鼻的香茅味像入侵物种,破坏了房间里原本烂漫的荔枝香。庞邶连挣扎都忘了,邢维舟被他乖得心一软,被关了禁闭的愤懑一瞬间便消散了。他捏着庞邶的下巴,低头亲了一下,神情缱绻极了,像只闻着这满屋的荔枝香,就醉得丧失逻辑了。
庞邶胃里涌上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挥着手臂,仿佛邢维舟是只肮脏的苍蝇。眼泪下一秒便涌了出来,他高声哭叫,邢维舟心头一阵痉挛的疼痛,烦得他想把庞邶绑起来。
“别哭了!就知道哭。”
他捂着庞邶的嘴,把庞邶抵在墙上:
“还说不喜欢我,我看你那天不是也摸得挺爽的吗?”
庞邶含混地呜咽:
“……你别说了……”
“我就要说!告状有用吗?”
邢维舟想到就气,目眦欲裂的架势简直像要把庞邶吞了:
“你爸升职了你知道吗,你爸,拿撤诉换了股权,现在又成了决策委员,你知道么?”
“什么……”
庞大的信息量迎面扇过来,让庞邶招架不住,他忘记了挣扎,呆呆地跪在床上,任邢维舟用目光骚扰。他终于安静下来了,邢维舟决定不再计较,低头寻他的唇要亲。他一巴掌挥上去,扇偏了邢维舟的脸。
右脸登时肿了,邢维舟脸色难看得吓人,庞邶的圆眼睛含着泪,要哭不哭,声线颤着,很没气势地据理力争:
“你骗人,你胡说!”
那种涨涨麻麻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很不合时宜,但邢维舟觉得他有点可怜,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原谅了庞邶:
“我骗你做什么,还有你妈呢,你妈被提拔,现在是律所红人了。”
他看着庞邶哭红的鼻头,凑过去亲了一口:
“你看,这不是很好么,你和我在一起,你们一家都有好处。”
邢维舟紧盯着他,仿佛一旦庞邶露出任何不符预期的市侩嘴脸,他便会亲手教训庞邶一顿,好让庞邶长长记性。
但庞邶始终没说话,像没办法接收他话里的信息,呆呆地盯着他看。
他不确定庞邶是不是装的,于是他又试探:
“你看你这儿——”
他瞭了书桌书架和巨大的手办柜:
“放张床摆张桌子就挤满了。”
庞邶的房间不光不至于小成他描述的那样,甚至可以说很大。但摆得跟杂货铺似的,他看不上。所以他更得知道庞邶吸引他注意的真实动机,最好是单纯的喜欢他。
如果不是,那他就得让庞邶全家都知道知道,欺骗他是什么代价。
“你胡说!”
庞邶直接忽略了他对房间的评点,抵着他的胸口,不许他靠近:
“我爸爸妈妈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没胡说!”
微表情骗不了人,庞邶的表现还算让他满意。但他很讨厌庞邶的推拒,拧着眉头,警告地瞪着他。
庞邶不肯松手,手肘被钳住一捏,手指顿时失了力,整条手臂像有电流来回蹿,麻得使不上劲。
他只用很短的时间就确定了答案,心里绷着的弦也跟着松了松。
他很庆幸,还好,庞邶只是喜欢他。
但他仿佛永远也学不会说好听的话,即便是心脏快被“庞邶只是喜欢他”这个认知涨到要爆开,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凶巴巴的。他挑着眉,用警告的口吻说:
“你应该庆幸你爸妈不是卖儿卖女的人,不然我第一个收拾他们。”
他捏了捏庞邶的手肘,软软暖暖的,像没长骨头似的。
他想,还是算了吧,反正是人都是自己的了,有点小矫情,纵着就纵着吧。
于是他便耐下了性子,低声哄到:
“好邶邶,别再说不喜欢我了,我受不了。”
说罢又低头要亲。庞邶吓坏了,摇着头躲,语无伦次地说“不要”。邢维舟不许他拒绝,抓着他的脖子,纠正说:
“不许不要。”
他想的很理所应当,庞邶毕竟还小,脑子又笨笨的不开窍,他作为更大一点的那个,就该由他一点点教。
虽然谈恋爱这种事,他也没有经验。但他似乎天生就比庞邶灵光一点,他一看见庞邶,就知道怎么抱、怎么亲会更舒服。
庞邶的上唇翻着往上翘,亲吻的时候用嘴唇往上一碾就会张开。他垂着眼睛看,接着便低头咬了上去。
没错,他就是想让庞邶疼。害他被关禁闭、不理他还扇他巴掌不说,庞邶竟然还敢嘴硬说不喜欢他。
他受的委屈还没处说呢,庞邶倒先哭上了。
他舍不得真把庞邶怎么着,但他决定,要让庞邶吃个教训。
有血腥味在口腔流窜,庞邶突然产生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他总是闪避,如果他不躲呢?
他故意跟邢维舟硬碰硬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他更用力地咬回去,邢维舟抬眼瞭他,猝然对上他圆眼睛里的挑衅。
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叫板,像被逼红了眼的兔子,炸着毛,叫嚣要啃掉他一块皮。
邢维舟整个人突然沸腾了起来。
血液里像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汹涌地翻腾着,嘴唇上的痛感和口腔里的血腥味变成了佐剂,挑得他神经突突直跳。
香茅味和荔枝味碰撞在一起,空气里像被浇了一杯果茶,又甜蜜又清新。
他的手不听使唤,很自然地滑进衣服里。如果没被敲门打断,他一定会让庞邶吃一个更大的教训。
他很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门,李阿姨隔着门问:
“我洗了草莓,邶邶,你同学吃不吃?”
庞邶反应很快,泥鳅一样,滑了出去。李阿姨被他开门的动静吓一跳,手抖了一下,托盘里的奶茶振了出来。
庞达耐两口子怕给他造成不良影响,把那些事瞒得很严实,李阿姨并不知情。庞邶没怨她,趁邢维舟把他捉回去之前,赶紧开口求助:
“婶婶他就是猥//亵我的那个强//j犯,快帮我报警!”
“庞邶!”
邢维舟拎着他的衣领一把把他拽回来,李阿姨已经下楼了,邢维舟没管她,邢维舟压根不在乎什么报警电话。他握着庞邶的后颈,又愤懑又哀怨地盯着庞邶,就像哪怕被“强//j//犯”三个字戳得心痛,还是拿庞邶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还没尝过初恋的甜蜜,就开始忍受小爱人捅来的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