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勃勃的绿》叶上白

27、露馅

　　肖天没想到乐乐毫不犹豫就答应自己的请求。

　　他激动地站到刚才白、乐二人照相的位置。

　　乐乐再度把相机交给谢琟。

　　谢琟抱怨了几句，端起相机，站到专属他的摄影位置。

　　肖天局促地立着。
　　他的身体有些扭捏，脸上笑容也很奇怪，尤其是当乐乐站到他身旁时，变得更为古怪，像个被搭建得歪歪扭扭的积木建筑。
　　感受到自己那不由自主的颤抖，肖天选择了个目前看来最稳妥的姿势——将手别到身后，笔直地站着。
　　只是，这在他想来正常的姿势在外人眼中却十分怪异：
　　他觉得自己站得笔直，可外人看他却是驼背含胸；他觉得自己与乐乐靠得很近——甚至比白星星还近——可他与乐乐中间至少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且他不知道的是，别人眼中，他的身体是向乐乐那边倾斜着的。

　　乐乐倒是大大方方的，笑着朝镜头比着“剪刀手”。
　　但她始终让自己与肖天保持一定距离，甚至当她发现肖天的身体朝她这边倾时，下意识地往旁挪了挪。

　　谢琟对着立定下来的乐、肖按下快门，可相机屏幕却忽地一片漆黑。
　　他不禁发出声疑惑，又尝试按了几下快门，相机仍旧无动于衷。

　　“怎么了？”见谢琟把相机颠来倒去，乐乐好奇问道。

　　“好像坏了。”谢琟拿着相机对乐乐晃了晃，平淡地说。

　　“啊？”乐乐有些惊讶，走上前接过相机，摆弄起来，“不会吧？这刚买没多久啊。”

　　乐乐在众人担忧的眼神中鼓捣着目前看来还不如块砖头来得实用的相机，不一会儿，她镇定地开口道：“没电了。”接着，她看向肖天，“下午再拍吧，我中午回去冲下电。”

　　知道事出何因，肖天悄悄松了口气。
　　从听到相机坏了开始，他就一直在为她担忧，可他发现她除了起初有些惊讶以外，并没有任何惊慌在脸上。
　　这种从容不迫，他只在白星星和谢琟身上见过。
　　他不禁忆起小学生时期，有回他们在白星星家玩Game Boy游戏机，当时不知怎么了，游戏机屏幕倏地一黑，随后便传出股焦味。
　　当时可把他吓坏了。
　　但白、谢的神态与乐乐此时如出一辙：仅是惊讶，未有慌张。
　　他不敢想象，那台游戏机如果是自己的，母亲会怎样责骂自己。只是，他也不可能拥有一台游戏机。

　　下午，肖天如愿和乐乐拍了张合照。
　　但照片中的他和上午别无二致。同样的忸怩。
　　而且，二人相隔的距离，看起来比上午还要大。

　　这天晚上，坐在电脑前的白星星脑中突然蹦出个“反正也没什么事，明天干脆不去了”的想法。
　　思忖片刻，觉得合理且可行的他立即去到客厅，来到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母身旁坐下。

　　“妈。”

　　“嗯？”

　　“我明天不想去学校，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呗？”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白妈关切道。

　　“没有，”白星星神色坦然，“这两天‘校运会’，没什么事，想在家睡觉。”

　　“这样啊，”白妈脸上表情安定下来，“行。那你把你们老师电话给我。”

　　得到答复，白星星张开双臂热烈地拥抱了下母亲：“爱你老妈。”

　　白妈笑着轻拍了几下儿子的臂膀。

　　松开手臂，白星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乐乐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他便谄媚地开口道：
　　“乐儿。”

　　“说。”电话里头乐乐的声音满是嫌弃。

　　“小张电话给我下。”

　　“你要干吗？”

　　“明天不想去学校，找她请假。”

　　“你又想偷懒！”乐乐气哼哼地说。

　　白星星干笑两声：“快点快点！直接发信息给我。”

　　“知道了。”乐乐说罢便将电话挂断。

　　白星星刚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就感受到周遭奇怪氛围。

　　他看向母亲。

　　母亲表情有些玩味。

　　他又看向父亲。

　　父亲脸上带着许好奇。

　　“怎么了？”白星星疑惑道。

　　“乐乐吗？”白妈笑着问。

　　白星星朝母亲点了两下头。

　　“你管你们班主任叫‘小张’？”白爸抛出他的疑惑。

　　白星星把脸扭向父亲，又点了两下头。

　　这时，白星星的手机响起声收到短信的提示音，中断了这一还未展开的话题。

　　白妈接过儿子递来的手机，记下张老师的号码。白爸也将注意力重新移回电视里。

　　事与愿遂，白星星重新回到书房继续他的“修仙之旅”。

　　第二天早上，临近八点，坐在沙发上的白妈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即拿起手机，给张老师拨了过去。
　　约莫半分钟，电话才被接通，里头传来张老师沙哑的声音：
　　“喂？”

　　“喂，是张老师吗？”

　　“我是。你是？”

　　“你好张老师，我是白星星的家长。”

　　“你好你好，”电话里头张老师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张老师，星星今天身体不舒服，想跟您请个假。”

　　电话那头忽然间没了动静。

　　“喂？张老师？能听到吗？”白妈疑惑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到跟前看了眼，见信号满格，通话还在继续，随即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喂？张老师？”

　　正当白妈打算将电话挂断重新拨过去时，电话里头传来张老师颤抖不安的声音：
　　“是...白星星同学的病又严重了吗？”

　　“啊？”白妈一头雾水，“什么病？”

　　电话那头张老师的声音也充满疑惑：“白星星他...他不是得癌...癌症了吗？”

　　“‘癌症’？”白妈轻呼着挺直了背，“什么‘癌症’？”

　　张老师的声音更加困惑：“他不是身体不好吗？”

　　“没有啊。我们每年都有体检，他除了胖点，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白妈向张老师解释着，随后立即补充问道：“谁说的？”

　　张老师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白妈。

　　白妈沉默片刻，说：“张老师，您稍等一下，我等下再给您打过去。”

　　挂断电话，白妈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朝儿子房间走去。

　　白妈将睡梦中的白星星唤醒。

　　白星星揉揉眼睛，扯着暗哑的喉咙询问母亲几点了？以为已是中午的他觉得母亲是来喊自己起床吃饭的。

　　但他的问题并未得到白妈的回答。

　　他眯眼看向母亲。
　　当他瞧见母亲神情严肃，便觉不妙。

　　“说说吧，什么‘诊断证明’，什么‘癌症’。”

　　白星星顿时清醒过来，腾地在床上坐起，心虚地看着母亲，搔着头，谄媚干笑着。

　　将事情一五一十向母亲坦白后，白星星凛然地准备迎接母亲的怒火。

　　白妈并未发火。
　　她在儿子身上打量了阵，然后平静地告诉他，该起床了，今天他得去学校。去学校后，把这事的原委向张老师解释清楚，再跟张老师道个歉。态度要诚恳点。
　　交代完便从床边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去给张老师回电话，可她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儿子，问他那张诊断证明在哪里？

　　白星星抬手指了指书桌上的英语课本：“在书里夹着。”

　　拿上诊断证明，白妈催促了几句，便走出儿子房间。
　　她一边看着那张证明一边往自己房间里走，当她将诊断证明上的内容看完后，不禁笑出声。

　　房间里，白爸对妻子那忍俊不禁的模样有些疑惑。

　　白妈将诊断证明递给了丈夫。

　　白爸接过，细细浏览起来，他瞧到一半，就与白妈一样，笑出声来。

　　那纸上的内容虽然看起来很正经，可里面有些“名词”他听都没听过，不仅前言不搭后语，还在中间用专业术语解释了通人为什么会打嗝，刚吃完东西就想拉屎是怎么一回事。完全的“满纸荒唐言”。

　　他好奇地询问妻子是怎么一回事。

　　“你儿子整的幺蛾子。”白妈一边打趣着一边拿起手机给张老师打过去。

　　电话立即被接通。

　　白妈带着歉意开口道：
　　“实在不好意思啊张老师，俩孩子胡闹呢，给您添麻烦了。星星没什么事，他一会儿就去学校，具体怎么回事他会跟您解释清楚的。”

　　挂断电话，白妈将事情与白爸说清。

　　白爸听罢同样未见怒色，却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他恍然看向妻子：“这不是四年前那事吗？”

　　“是啊，所以我没说他，让他自己去跟他们老师说清楚。”白妈说。

　　白妈又拨通了学生胡敏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道清亮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喂，老师。”

　　“不敢当，你是我老师。”白妈没好气地说。

　　“啊？”

　　“你还在‘啊’？”白妈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长本事了你，诊断证明是能随便开的东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阵，传来胡敏心虚羞怯的声音：“嘿嘿，老师你知道了啊。”
　　接着她便告诉白妈，那天白星星和谢琟趁他们夫妻二人没上班去医院找她，让自己给他写张证明他不能剧烈运动的证明。
　　她说一开始她也不给他开，可白、谢二人就赖着不走了，说二人站在诊室里，有人的时候就在旁边安静待着，没人就上来磨她，走哪跟哪，连她去上厕所都在门外候着。
　　直到下班，二人拉着不让她回家，她没办法，这才随便写了张。

　　到学校后，白星星先是去到教室。
　　教室里仅有白清清独自在原位念书。
　　虽说白清清不爱搭理他，但他还是热情地与她打了声招呼。
　　接着，他又走向办公室。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算了，等下再来。”他心想。
　　他站在办公室外给谢琟打了通电话，得知谢琟和詹宇锋几人在小卖部门口，便动身前往，却在操场遇到乐乐几人。

　　“你不是不来吗？”乐乐问。

　　“证明那事被抓包了，我妈让我来跟小张解释清楚。”白星星脸上透着无奈。

　　“我就说你早晚得露馅。”乐乐幸灾乐祸地说。

　　“什么证明？”张慧玲在一旁插嘴问道。

　　万宁同样满腹狐疑。

　　“没什么。”乐乐笑笑，挽起张慧玲的手。

　　没得到答案的张慧玲佯嗔着将乐乐的手甩开，“不跟你好了。你俩过吧。”说罢拉上万宁，快步朝前走去。

　　乐乐立即追了上去，重新挽着她，冲她撒起娇。

　　“恶心死了你。”张慧玲故作嫌弃道，但却没有甩开乐乐的手，任她晃悠着自己的手臂。

　　见她们走开，白星星便转身准备去往食堂。
　　可没走几步，一只温热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回过头，是又跑回来的乐乐。

　　“你要去哪？”

　　“食堂，找小熊。”

　　“跳远决赛快开始了，肖天、蔡志远都入围了，我们去给他们加油。”

　　于是，白星星便不情不愿地被乐乐连拉带拽拖到操场旁的沙坑处。

　　众人正看着，乐乐从口袋里拿出振动不止的手机：
　　“喂，张老师。”

　　“在操场看比赛。”

　　“在呢。”

　　“嗯。好。”

　　“嗯。”

　　“好，拜拜。”

　　挂断电话，乐乐看向白星星，说：“张老师让你现在去办公室找她。”

　　来到办公室的白星星站在张老师跟前，谄媚地咧嘴笑着：“张老师。”

　　“白星星！”张老师语气严肃。

　　“在呢在呢！”白星星讨好般地接话。

　　本就是故意绷着脸的张老师瞧见这个平时古灵精怪的小胖子突然冒出股傻气，一下便泄了气，表情柔和许多。
　　她把右手手掌举到白星星眼前，佯嗔道：“拿来吧。”

　　“什么啊？”白星星有些不解。

　　“什么‘什么啊’，拿来吧，老师都知道了。”张老师故作严厉地说。

　　看着一脸严肃的张老师，白星星不情不愿地将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放到张老师掌中。

　　“你还有手机？”

　　张老师吃惊的神情令白星星陷入困惑：“你不是找我拿手机吗？”

　　“我是找你要那张诊断证明。”张老师忍俊不禁。

　　“那个啊！被我妈收走了。”白星星恍然大悟，然后伸手便要去拿张老师手里自己的手机。

　　张老师迅速将手机紧握住，手往旁闪躲，使他扑了个空，“你先把事情说清楚了老师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