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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既见郎君不见妾 ...

  •   入夜,赵琮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脑中总是想起《荆钗记》的戏文和梅娘子那黯然神伤的侧颜。

      锦被被赵琮一脚踹到了床下,一个起身坐了起来。

      “李郎君?好个李郎君。”赵琮双腿盘起,嘴角不知怎地就嗤笑了下,“进士郎啊进士郎,难怪叫人好等呢。”

      寝殿外守夜的小厮听见动静,轻声询问:“殿下可要起夜?”

      赵琮看向门口身影,心下烦躁,“给我上壶茶水,再命小桃给我送来《洗冤集录》。”

      “喏。”

      不多时,小厮轻推门而入,为赵琮点上烛火,“殿下,书册和茶水送来了。”

      赵琮下床,小厮见炭火快烧尽了又添了炭,赵琮翻看书册,心下躁闷,怎么也看不进去。

      裹在大氅里格外热,一解开又觉得冷,赵琮干脆又上了床,盘腿坐在床边看书,借着烛火想要心无旁骛看些,可明明眼前的是方正的墨迹,却总能浮现出梅娘子的绒绒眉眼。

      赵琮放下书册,长叹一声,无奈放空,“真是魔怔了。”

      一夜折腾,赵琮最多睡了不超过两个时辰,起来却诡异地精神,半点不疲惫。

      书房内,心腹亲卫乌海领命前来,“殿下圣安。”

      赵琮从案上抬头,“为我去查个人,今年的新科进士,李风遥。”

      乌海愣了下,“殿下为何要查此人?”

      赵琮也愣了愣,“怎么,为何这么问,你认识?”

      乌海摇了摇头,“此人在河京进士中有些名头。”

      “哦?”赵琮手中狼毫顿住,“说来听听。”

      乌海稍回忆了下,“听闻他相貌堂堂,在梁河边的文庙备考时常有小娘子送他衣食关怀,据传傅学士之女也常去。”

      赵琮眼眸未动,嘴角微勾,“还真是位俊俏郎君?”

      “去查查清楚,他学识品性如何,可有……婚配。”

      乌海:“喏。”

      “对了。”赵琮喊住刚要退下的乌海,又吩咐道,“再查查矾楼的一位乐籍娘子,梅无霜,我想知她何时入了乐籍,她原籍本属咸平,怎会调入河京乐籍。”

      乌海:“喏!”

      人退下,赵琮失神许久,笔尖也悬在空中许久,赵琮回神时自鄙了番。

      手往旁边抽来空白纸张,在上快速落笔,“小桃,命人将此信送与裴府的七郎裴子华。”

      一旁研墨的小桃停了动作,目不斜视将赵琮写完的信接过,待墨干透再叠好塞入纸封之中。

      ……

      两日后的观羊礼,赵琮如约而至,入日月楼上三楼天阁,三楼共有四个天阁,此时并无人入席,赵琮来时尚早,便在主廊处看着楼中建制的红色戏台,上绘制了莲花缠枝纹。

      一楼近半空间被此圆形戏台占据,周遭环设十字勾栏,栏间留有四处缺口,供人往来穿梭。

      走神间,有人上三楼。

      花郎君在三楼主廊初见赵琮一脸惊喜,“三殿下!?竟来的这般早。”

      是亲卫大夫的独子花千驰。

      与他同行的还有户部侍郎家的二子关无疾,抿着薄红的唇给赵琮行礼,笑道:“殿下安,千驰怎么还喊三殿下?该喊襄王殿下才是。”

      “殿下安。”太傅幺子宁原也来了,“殿下公务繁忙,已经好久不见殿下出来走动了。”

      关无疾:“前些年殿下为过铨试不曾出宫,如今殿下已出宫建府,我们倒可多与殿下相聚。”

      “入座罢,没想到你们都来了。”赵琮笑道,“我也就几年没出来,不曾想河京变化太大。”

      “还有好多新鲜事物殿下都未见过吧。”花千驰:“那殿下可好好期待一下今日矾楼的……”

      “观羊礼。”赵琮一敲折扇抢话,脸上带着笑却看不出笑意,“我真是没料到矾楼如今办上了观羊礼。”

      三人一时没捉摸出赵琮的语气,倒像是有些讥讽。

      四人同往三楼“天阁壹号”,视野甚开阔,楼外平座上可俯瞰河京遥望皇宫。

      赵琮入主坐,福全拿出木牌交给守在廊庑阁窗外边的小厮,花千驰看着那牌,笑着凑近道:“我知殿下喜欢,一早送了画去,没想到殿下还亲自来选了这幅。”

      赵琮开了折扇,轻轻扇着,浅笑道:“我对这位娘子……甚属意。”

      宁原一时稀奇,殿下向来不亲近女色,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他说属意一位小娘子:“殿下喜欢哪位?”

      关无疾轻轻拢了拢自己的外衫,病弱赤红的双目轻轻扫过桌上摊放的羊贴,随手一指,“可是这位娘子?”

      宁原和花千驰凑近,花千驰笑道:“就是这位。”

      看见梅娘子宁原了然点头,赵琮喜欢什么样的,他们大致都了解。

      要清丽脱俗的坠尘仙罢。

      “今日可有好戏看了。”赵琮手指轻轻敲着茶桌。

      福全去外问了些事,神色有些匆忙,回来禀:“殿下,问到了,梅娘子今日不会弹琵琶了……”

      赵琮笑了,“她倒是听劝,梅娘子备着什么绝技?”

      “梅娘子……”福全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赵琮:“吞吞吐吐做甚,说话直说。”

      赵琮身侧三位郎君也等着福全的话。

      福全拧眉道:“梅娘子昨夜逃走了……”

      赵琮折扇一停,“翩若惊鸿”四字定在原处。

      三位郎君面色一凛,小心瞧着赵琮的脸色。

      福全大气不敢出,谨慎道:“殿下,孟娘子已派人去寻梅娘子的下落了。”

      赵琮眼神晦暗不明,忽然出声冷笑,“真有意思。”

      福全瞧着赵琮的神色,又道:“还有一娘子与梅娘子一起逃走了。”

      赵琮抬眼看福全,从椅子上起来,“带我去见孟娘子。”

      身后三郎君立时跟着赵琮起来,花千驰立时侧身挡住赵琮去路劝道:“殿下何必劳神,不过两位娘子,跑不了,孟娘子定会将人寻回。”

      “殿下,”宁原也不解,“殿下宽心,河京走不丢两位娘子,将此事报于左右巡院,很快能将人寻来。”

      赵琮冷下脸,扫了眼宁原,看向花千驰,冷声道:“不过两位娘子?你也知她们是两位娘子,你可知贱籍娘子私逃有何下场?”

      花千驰一时语塞,其他两位郎君脸色也十分难看。

      大雍对于贱籍有相当严酷的管辖制度,乐籍不得私自离开所隶乐营与户籍地,一旦私逃,免不了刑罚。

      抓回后,是不是乐籍也不一定了,或沦为娼籍或入军营充妓。

      赵琮对随侍亲卫吩咐道:“不得惊动左右巡院,传我令,让王府私卫即刻去寻。”

      心腹亲卫乌海领命:“喏!”

      此时天阁贰号,有客独自入席,福全注意到了却不敢提醒赵琮,赵琮出了门也注意到了,但此时已经无暇顾及。

      只是赵琮瞥见那人一派清风的样子,不免心中恼火。

      梅娘子当真瞎了一双美目。

      赵琮手中折扇无意识间被捏得变了形,福全观察细致入微,安慰道:“殿下,梅娘子定会无恙归来。”

      赵琮不语,心中冷讽,她当然得无恙归来。

      “孟娘子在何处?”

      福全暗暗提着口气,道:“孟娘子居西边的白虎楼。”

      他们此时在中间这座日月楼,去到西楼并不远。

      还没等赵琮下了三楼,孟娘子便寻了来。

      她模样端丽,举止有方,身旁跟着四个假仗三个小厮,抬眼便与赵琮对视上了。

      走到赵琮跟前,恭敬行一万福礼,道:“郎君万福,时间将至,郎君们为何还未入席?”

      “郎君请。”孟娘子侧身抬手,请赵琮回天阁壹号,赵琮也没说话,抬脚回了阁间。

      其余三位郎君被福全拦了去路,“三位郎君,此事切勿走露风声。”

      三位郎君自有分辨,只是不解赵琮的态度,未免对这位娘子过于费心了些。

      再属意,入府也不过是位姬妾罢了。

      眼见天阁壹号关了门窗,三位郎君被引至别的阁间入席。

      天阁壹号内沉香袅袅,赵琮神色晦暗,孟娘子又行参拜礼,“殿下恕罪,妾怠慢了殿下。”

      “起来罢。”赵琮抬手,喟叹一声入了座,看着缓缓起身的孟娘子道,“自孟娘子接手矾楼后,河京的酒楼生意唯孟娘子一家独占鳌头。”

      孟娘子倩笑道:“殿下,妾既然接下了矾楼,自当尽心尽力。”

      “此话当真不假。”赵琮端着神态,瞧着孟娘子泰然自若的模样,轻言道,“矾楼近年来的乐籍人数倍增,赋税亦翻了一番,皆仗孟娘子管理有方。”

      河京三百多家酒楼有一半似矾楼属官督私营,而只有矾楼被称为天下第一楼。

      孟娘子端着微笑:“不过是收留了些无路可去的可怜人。”

      “孟娘子确收了不少人入乐籍……”赵琮顿了下,看着孟娘子哼笑一下,沉着声线道:“此事我暂不愿追究。”

      孟娘子但笑不语,眼睛也微微眯着。

      赵琮定定地看着她,看不清她眼中情绪,不再扯别的,直问:“梅娘子何时不见了?与哪位娘子一起离开了矾楼?”

      孟娘子抬眸,“此等小事竟惊扰了殿下实属是妾的不是,昨夜梅娘子与王娘子一起合奏后,戌时趁着轮值更替出去了,起先乐长以为她们只是去……”

      孟娘子微顿,瞥了眼赵琮,继续道:“……去买吃食,只是许久未见人回来,乐长便来告知我二位娘子还未归来,我只能派人去寻,只是到今早也并未寻见。”

      “矾楼没有供给吃食,还需要娘子亲自去楼外买取?”

      孟娘子浅笑,“许是娘子贪嘴,想尝些新鲜玩意。”

      她见赵琮一下一下捏着扇骨,轻声道:“都怪妾疏忽,若早知殿下看上了梅娘子,定为殿下照看好梅娘子。”

      “孟娘子通透。”

      赵琮淡灰的眸子转动,睨她一眼,嘴角逐渐勾了起来,带着些戏谑又捉摸不透的语气道:“梅娘子于我而言,十分重要,若她未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我定会思念成疾。”

      “梅娘子不喜你这的吃食,哪怕已过戌时也要出去,还一去不返。”赵琮佯做思考,折扇一下下敲在掌心,“孟娘子,你这该换厨子了,若做不好,就多换一些人。”

      孟娘子抿唇而笑,“妾,记下了。”

      赵琮起身,“带我去梅娘子的住处瞧瞧。”

      梅娘子定不是无缘无故出走。

      大雍子民无不知二十六州每三年一造籍,凡流民皆需登记在册编入户籍,若为了脱离贱籍故意隐户按律流放或服徭役。

      两个乐籍娘子,敢冒险逃离,若非有保全之策,定是视死如归,将命系于上天之运。

      虽然梅娘子已入乐籍,可她还有自认可倚仗的人,当日看梅娘子那双眸子,也并非万念俱灰心生绝望之人,哪至于到逃走这步。

      赵琮心里盘算着,只觉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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