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高亭》豆荚张

14、第 14 章

　　过几天，宗嘉英那边又来邀请江照亭出海玩。江照亭本是意兴阑珊，打算婉拒，那边突然提到江村暮的生日。
　　“奥罗拉小姐请我帮忙递句话，说她为上次和令郎的口角感到抱歉。想到表哥快过生日了，她也希望能纯粹以家人之名相聚一下……唉，江先生，我本是外人，不该介入你们的家事，但奥罗拉小姐也是我的好朋友，她有托付，我不能轻易拒绝啊。还希望江先生给个面子。”
　　江照亭接这个来电放着扬声，家里各位都听见了。没人吱声，表情各异。
　　江照亭沉吟片刻，目光投向江村暮，露出询问的眼神——竟然是问他的意愿。
　　江村暮一时想不好，有些犹豫。反倒是林星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施以鼓励。
　　有人给出态度，就像天平的一端有了砝码。他自然而然倾向于有砝码的那一端，于是对江照亭点点头。
　　江照亭转头应下这次邀请：“好，周五见。有劳宗老板。”

　　电话挂断，江村暮忍不住急忙问：“真的会是奥罗拉的主意吗？她什么意思？”
　　“是不是她不重要，是什么意思也不重要。”林星接话道，“宗老板希望和亭叔建立真正的私交，所以总想约亭叔参加他的局。奥罗拉如果真的有请求，就是他邀约的好理由。至于奥罗拉打什么主意……我不够了解她，不好揣测。但不管是什么，能借宗老板的嘴用，当然很省事。”
　　听他说罢，夏颐和栀子都点点头，兴东和小果也面露了然。兴东似乎比大家多想了一步，表情透出几分忧虑，欲言又止。
　　江照亭觉察到，看向他：”阿东，你和奥罗拉认识最久，你有什么想法？”
　　听了这话，兴东的脸上浮起一丝不自在，回答：“我觉得，家里应该留人。”
　　“难道你觉得她会派人来闯家里吗？这不可能吧？”栀子狐疑地说。
　　兴东摇摇头：“不是这种闯。”说话间，眼神落在林星和小果身上，“你们俩，得留一个。”
　　闻言，小果立即指指自己：“我。”
　　江照亭却没有应声。
　　片刻，林星举起手：“亭叔，这次我来看家吧。”
　　江照亭看向他，点点头。对夏颐道：“你晚点教教阿星。”
　　夏颐颔首：“明白。”
　　出海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应该由经验丰富的人跟着，所以小果去比林星去好。这是理所当然的安排。江村暮却有点失落。
　　但江照亭看起来本就想让林星守家，他也提不出异议，更不想暴露秘密私心。对林星的感觉，他也想藏起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天晚些时候，本该是夏颐带林星去熟悉家里要注意的地方，江村暮想想，找了个由头中途插进去。
　　“阿星一个人看家，我有点不放心，这几天要带他加训一下。”他看着林星，说，“尤其是狙击。”
　　林星喜欢这个，眼里一亮：“今天就加吗？”
　　江村暮点点头。
　　夏颐看看他，若有所思，但没有多言。于是三人一起进行后半段行程，来到一些林星之前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譬如，顶楼先前没有让他进的地方。
　　初次参观时，江村暮说他还不必了解尽头玻璃墙之后的空间。现在，那玻璃墙终于对他开放。
　　夏颐给他录入虹膜信息，然后由他打开那面墙。踏入那个空间的一瞬间，江村暮就从林星的眼中看到兴奋和震惊。
　　但那震惊并非“原来如此”的震惊，而是“超乎想象”。
　　“你早就猜到这里藏着什么了？”江村暮问。
　　林星双眼视线都在满室的枪械上，没有分给他一丝，只草草点头。
　　“这又不难猜，鉴于你们六个受过的教育，还有你赶着今天就要给我加的特训。”
　　江村暮看着他，感受到夏颐的意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自豪。就好像林星的聪慧与他有关似的。
　　“你可以在这里选一把，等会儿加训用。”
　　“阿暮……”夏颐有异议。
　　林星回头看他们，视线在他们之间游移了一下，定在江村暮身上：“真的可以？”
　　江村暮笃然点头：“可以。”又对夏颐说，“没事的，我向阿爸打报告就好。都是工具，怎么用都是用。”
　　“好吧。”夏颐答应了，看来她的异议在于流程问题。
　　林星最终选择了一把TAC-50，狙击之王。扭头问江村暮：“怎么样？”
　　这把枪相较于他之前的训练来说偏重，射程距离也有点狠。不过他的枪械实操经验还不多，对这种单项特性名号响亮的款式有好奇也正常。
　　江村暮含笑点头：“好。”然后接过枪，“夏颐，你接着给他讲，我拆枪。”
　　夏颐便带着林星往里逛，继续介绍这武器库内的情况，告知他如何用与守。
　　十分钟后，三人离开。

　　下一处是东侧楼，也是阿妈的灵堂。
　　“也可以算是一个佛堂。”夏颐边走边说，“因为阿妈是信佛的，灵堂就布置成佛堂的样子。平时只有阿爸会每天过去待一会儿，我们几个偶尔也去，我负责定期打扫。”
　　林星听着，点点头回答：“嗯。”
　　这些，通过这段时间的生活，他也早就心中有数。但他从来靠近过东侧楼，甚至没有表现过好奇。江村暮拿不准他是真不好奇，还是回避。
　　不多久，三人来到佛堂门前。
　　林星问：“可以不进去吗？”
　　夏颐的眼神有些许探究：“你不想看到什么？”
　　林星没有回答。
　　夏颐等待片刻，也作罢。
　　“可以。里面很简单，如果不是要找阿妈倾诉或祈祷什么，又不用打扫，确实不必接触。而且……”她扫视了一下林星背着的枪箱，“你带着这东西，也不合适进去。给你录个虹膜就结束吧。”
　　“谢谢。”
　　三分钟后，夏颐正式完成任务，把林星交给江村暮。

　　狙击训练场不在家里，两人离开宅子，骑自行车前往。路上游客多得惊人。在离江宅不远的小道上，就有几波游客在观光闲逛。
　　而且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他们看起来却还无意离岛。岛上虽然有度假村，但并不提供夜宿酒店服务。
　　林星很惊异：“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因为从这个星期起，岛上的旅游旺季开始了。”江村暮回答。
　　“岛上还有旅游旺季？这里不是亭叔的私人财产吗，怎么还……”说到一半，他停顿下来，好像反应过来了。
　　“这个岛本来就是个旅游胜地吧？这么大一个岛上公园，有游乐场，有度假村，还有个购物中心……这些不是三五年就能建成的，可亭叔近两年才常居这里。”
　　江村暮又忍不住赞他：“聪明。”
　　“那之前为什么没有人？我上次逛的时候，很久才碰到几个人。我还以为，这个岛是只有附近人才会来的小众休闲公园。”
　　“你也说，这里是阿爸的私人财产了。所以人多人少，当然阿爸说了算。阿爸每年只开放两个月做旺季，这段时间，每天的登岛人数限制会放宽很多。”
　　林星做了个“哦”的口型，轻声惊呼，接着问：“哪两个月？”
　　“六月到九月之间，选两个月。”
　　林星沉默地琢磨了一会儿，猜道：“这个旺季，是因为岛上特别凉快？”
　　江村暮微笑：“你又发现了。”
　　他们正在经过一段下坡路，林星微微压低身，一边骑一边回他。
　　“去过城里就能发现好吧？外面又干燥又闷热，还多雨。只有我们岛上凉风习习的，西南季风好像绕着我们走。”
　　“可能因为岛上树木多，面积又不大吧。”
　　过了下坡路路段，林星恢复之前的姿势，有点担忧地问：“今天人这么多，练枪好吗？我背着这东西，都有点不安。”
　　“不是行家看不出这箱子是什么，旺季上岛游客，也是要筛选的。不比一般的海关检查松。”
　　“只选普通良民之类的？谁来筛？筛选系统不在我们手里吗?”
　　江村暮被他连续的发问逗笑，但耐心回答：“只选遵守规矩，听话的好游客。由原先经营这个岛上公园的公司筛，系统我们应该也能进。你问问小果，你们俩的分工我也不清楚。”
　　林星听完，看起来放心很多。
　　可一转眼，又想到新问题：“那万一听话守规矩的好游客里，恰好有枪械爱好者呢？只是爱好者，没有过持枪记录的话，不容易筛选出来吧？这种人会不会认出这个箱子?”
　　“嗯……所以，我们的枪箱也不是常规枪箱的样子。你实际接触了这么久的枪，注意过枪箱都长什么样吗？”
　　“啊……”林星恍然大悟，用余光瞥了眼身后，“好吧，确实是个盲点。”
　　之后的路程里，他没再抓着这个问题追究。

　　穿过岛上公园的范畴，两人来到之前的“荒地”。
　　一个月前，林星初次训练时用的靶子已经再次被茂密的草遮掩，他也不再需要让它完全露出才能打准。今天，他要练习的是远程，更不必用到那些靶子。
　　他的目标，是两千多米外一座无名孤岛上的树木、山石。如果遇到移动中的动物，他也会尝试。但江村暮说他训练还不足，不必着急。
　　他们找到适合匍匐观察的地方，林星组装好枪，像之前学习过的那样趴下，开始朝着远处观察，寻找目标。
　　江村暮躺在他身边。
　　现在，他的陪伴作用大于教学，只要偶尔提出调整指导的建议即可。所以，在林星独立实操的时间里，他可以尽情地、安静地，看着他。
　　这是江村暮最大胆展露秘密的时刻之一，反正林星需要百分百专注于目标，不会注意他分毫。
　　林星打出一枪，两枪，三枪……
　　江村暮就无声地注视他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一直到暮色降临。
　　林星从长时间的专注中脱离出来，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兴奋中夹杂一丝疲惫的声音说：“就这样吧，我有点锁定不到目标了。”
　　而江村暮早已在夜色中收好目光，状若平常地点点头：“我们回家吧。”
　　林星一边拆枪，一边问：“你今天怎么一点意见都没有？”
　　“因为你做得很好。”
　　林星笑了：“你有点太鼓励教育了。”
　　江村暮耸耸肩：“实话实说而已。”
　　林星抬头看他一眼，没再聊天。
　　他确实累了。
　　收拾好东西，两人返回那在旅游旺季中真正闹中取静的私宅。

　　几天后，周五到来。
　　江照亭一如既往带着身边几个孩子外出。游艇驶出公海与宗嘉英汇合，江村暮时常遥望只有林星一个人在家的高亭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