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我为你而来》刘心心

18、梦游

　　秋夜的山风，像冰冷的刀子，掠过湿透的衣衫，带走身体最后一点温度。江屿蹲在石头边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右手旧伤处因为泡水有些胀痛。

　　手机因为刚才落水已经彻底黑屏，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他最后的希望，似乎也随着那小小的屏幕一同熄灭了。

　　【宿主，现在的处境是否让你对‘情感用事’的后果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系统的电子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嘲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屿闭了闭眼，意识有些昏沉，在脑海里回应：“拜你所赐。”

　　【为了一句情感宣泄，承受身体上的痛苦与未知的风险，这违背了效率与生存的最优解。】系统忍不住叹息。

　　“效率……”江屿在心里嗤笑，寒意让思维迟缓，“去你的效率。”

　　就在他以为要在这片冰冷的黑暗里熬到天亮，或者更糟的时候，手机屏幕竟然顽强地、闪烁了几下，微弱地亮了起来！

　　是回光返照。屏幕上有大片可怖的水渍纹路，信号栏空空如也，电量图标闪烁着刺眼的红色，显示仅剩3%。但就在这濒死的瞬间，它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信号！

　　江屿用冻得僵硬的手指，点开了与夏星辰的聊天界面，按下了共享实时位置。做完这一切，屏幕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陷入黑暗，再也无法唤醒。

　　现在，他连时间都无法知晓了。

　　【希望老天爷垂怜。】系统叹息道。

　　江屿没有理会，他不能离开这里。夏星辰如果找来，这里是唯一的目标。乱走，可能意味着错过，也可能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他只能等。

　　【原地等待是当前逻辑下的最优选择。】系统认可了他的决策，【移动会消耗更多热量，并增加定位失效的风险。】

　　等待漫长而煎熬。寒意渗透骨髓，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他甚至开始怀疑，那瞬间的定位成功，是不是自己冻糊涂了的幻觉。

　　直到

　　“江屿！”

　　远处传来了那熟悉而急促的呼唤，还有手电筒光束的晃动。他看到夏星辰几乎是连滚带滑地从坡上冲了下来。

　　看到江屿浑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夏星辰立刻冲过来，脱下自己的厚外套，将带着体温的衣物紧紧裹在江屿身上。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受伤？”
　　夏星辰的手触碰到江屿冰凉的皮肤，感受到那剧烈的颤抖，眉头紧皱。

　　带着夏星辰体温的外套裹上来，江屿几乎是本能地往里缩了缩，汲取着这救命的暖意。他抬起眼，对上夏星辰焦灼万分的眼睛。

　　解释的时刻到了。

　　他垂下眼帘，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轻颤，带着难堪：“我……梦游。”

　　“什么？”夏星辰愣住。

　　“压力大……偶尔会。”江屿避开了他的目光，“手机……刚才不小心掉水里，彻底坏了。电量也快没了……我不敢乱走。” 他陈述着部分事实。

　　“我……不喜欢被人知道。”他最后低声说，

　　【演技真好】系统腹诽道。

　　夏星辰看着眼前脆弱又难堪的江屿，有些怀疑，但是也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看着他攥在手里、屏幕碎裂的手机，所有追问都消失了。

　　梦游？手机泡水报废？电量耗尽不敢乱走？
　　所以，他一个人，在又冷又黑的野外，孤立无援地等了这么久？

　　“笨蛋！”夏星辰哑声骂了一句，手下动作却无比轻柔。他蹲下身，将江屿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用力将他扶起来，“我们回去。”

　　江屿靠在他身上，一半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回去一路沉默。

　　江屿将脸埋在那件带着夏星辰气息的外套里，内心是冰冷的平静。

　　后半夜江屿发起了高烧，研学基地在山脚下，附近也只有个私人诊所，早上才开门，夏星辰在班主任林雪的带领下，背着快烧迷糊的江屿终于打上了吊针。

　　江屿迷迷糊糊醒来就已经躺在诊所冰冷的床板上了。在他和夏星辰的共同保证下，林雪还是还是很不放心，奈何还有一个班的学生要管。

　　林雪老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诊所，再三叮嘱夏星辰有事立刻打电话，这才匆匆赶回基地带领班级继续研学活动。诊室的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只剩下消毒水的气息和一片令人心慌的安静。

　　晨光透过磨砂玻璃窗，柔和地漫进房间，夏星辰眼下的淡青阴影更加明显，找了他半夜，又伺候了他半夜。

　　夏星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片沉寂：

　　"这下好了”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校医室、医院、诊所...跟我混，打卡集齐所有医疗副本了。下次是不是该挂个专家号了？"

　　江屿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手背上的输液针连着透明的软管，药液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他的血管。他没有看夏星辰，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树影上。

　　"没有下次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让夏星辰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江屿，"夏星辰向前倾身，手轻轻搭在床沿，声音放得很低，却格外认真，"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

　　【触发任务：打断目标人物的温情告白，并用冷漠的态度回应，强调你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积分+200。】

　　讨厌的电子音在江屿脑海响起，将他的思绪斩断。

　　就在夏星辰的话即将说出口的瞬间，江屿猛地转过头。那双眼睛里方才还残留的脆弱和迷茫已经消失不见。

　　"夏星辰。"他打断道，"我们只是同学。你没必要做这些，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多余的关心。"

　　他刻意在"多余的"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像在划清一条无形的界限。

　　夏星辰愣住了，搭在床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看着江屿瞬间筑起的高墙，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受伤和困惑。就在几秒钟前，他明明还从江屿眼中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依赖，难道那只是他疲惫过度产生的幻觉？

　　【积分+200。任务完成。】

　　满意了？
　　江屿在脑海中冷嗤。

　　【执行效率很高。但目标人物情感波动值并未显著降低，建议后续采取更彻底的疏离行为。】

　　贪得无厌。

　　一阵难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夏星辰缓缓靠回椅背，视线从江屿脸上移开，落在窗外，唇线紧抿。江屿重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令他心烦意乱的情绪。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夏星辰以为江屿已经睡着时，却听见他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听不出波澜：

　　"你之前说，我妈...在电话里很着急？"

　　这是一个安全的话题，关于家人，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夏星辰转过头，语气也显得平常："嗯，阿姨很担心，问了很多细节。我妈妈也是，啰嗦了半天，让我们回去路上一定小心。"

　　【日常任务：对目标人物转达的其母亲的关怀表示不屑与厌烦。积分+50。】

　　机会来了。一个可以"糊弄"任务，又能不真正伤害到夏星辰的漏洞。

　　江屿蹙了下眉，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声音却没什么力度，更像是因为虚弱而带着点抱怨的嘟囔：

　　"...啰嗦。"

　　【积分+50。任务完成。】

　　【……判定通过。】

　　看，积分到手。江屿在心底对系统说，他甚至还觉得我这样子有点…他敏锐地捕捉到夏星辰在他"嘟囔"后，嘴角那微微松动了一下的弧度，那绝不是被冒犯的表情。

　　夏星辰果然被他这难得流露的、近乎孩子气的抱怨逗得心情稍缓，无奈地笑了笑："是啊，大人总是这样。但…有人唠叨也挺好的，不是吗？"

　　江屿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

　　下午，江屿的烧退了大半，医生同意他们返校。班主任林雪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返回市区的大巴车上，乘客稀少，两人并肩坐在靠窗的位置。

　　【最终任务：全程无视目标人物，拒绝任何交流。积分+150。】

　　江屿一上车就拉起了卫衣的帽子，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营造出一个拒绝沟通的姿态，然后便靠在窗上，假装睡觉。

　　夏星辰看着他这副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拿出耳机戴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山路上。阳光透过车窗，有些刺眼。夏星辰注意到光线正好打在江屿"熟睡"的侧脸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将江屿那边的窗帘拉上了一半。

　　在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江屿卫衣帽檐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江屿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醒。

　　或者说，他"选择"没有醒。

　　【任务完成度60%，积分+90。】

　　【宿主，你在钻空子。】系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规则只说了'无视'和'拒绝交流'，没规定肢体不能接触，也没规定不能接受好意。你判定不公，我可以申诉吗？江屿在脑海里冷静地反驳。

　　【……】

　　系统陷入了沉默。

　　大巴车继续向着城市的方向行驶。夏星辰看着身边"熟睡"的江屿，阳光被窗帘过滤后，变得温柔，在他长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知道江屿没睡，也知道他又在躲。但这一次，他似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不再是纯粹的拒绝，而更像是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挣扎。

　　而假寐的江屿，在系统的沉默中，于脑海里的积分面板上，看着那缓慢增长的数字，心中计算的，却是如何用这些积分，去兑换一个或许能打破宿命的未来。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如同他们纠缠不清的命运，正驶向一个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