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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掘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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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真实”的三秒宣言,像一颗投入精密钟表的沙子。城市看似迅速恢复了“正常”,但在那光滑的表象之下,细微的卡顿已然产生。公共屏幕上偶尔一闪而过的、未被完全清除的残影;人群中短暂交汇的、带着困惑而非纯粹空洞的眼神;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系统服务,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毫秒级的延迟。
裂痕已经蔓延。系统感受到了这威胁,它的反击不再是搜寻,而是根除。
旧图书馆节点不能再待了。那次全域广播的逆向冲击几乎烧毁了大部分设备,留下的痕迹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我在“信息素猎人”网络彻底沉寂前,收到了最后一条断断续续的信息,只有一个词,带着血淋淋的警示:
“掘墓人……出动……”
掘墓人。一个只在最资深觉醒者口耳相传的恐怖代号。它们不是普通的“维护者”,甚至不是执行区域清理的“清洁工”。它们是系统的终极应急预案,是为了彻底抹除“不可修复错误”而存在的特殊单位。传说它们拥有部分改写局部“背景板”规则的权限,是行走的“现实修正器”。
我必须移动,一刻也不能停。
借助新钥匙对城市能量流动的感知,我像一个幽灵,穿梭在数据流的阴影和物理世界的夹缝中。我避开主干道,潜入废弃的地下管网,利用地脉之钥对岩石和土壤的微弱影响力,临时开凿或封闭一些通道,以此干扰可能的追踪。我与整个城市的基础设施玩着一场致命的捉迷藏。
但“掘墓人”的速度和方式超出了我的预料。
在一次通过城市边缘污水处理中心的中转时,我遭遇了它们。
那里本应是监控的薄弱点,庞大的机械运转噪音和复杂的结构能提供掩护。然而,当我沿着一条布满铁锈的 walkway 前行时,周围的一切突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被某种力量剥夺了。巨大的水泵仍在旋转,却像默片般诡异。紧接着, walkway 的金属网格开始像柔软的丝绸般波动、扭曲,试图缠绕我的脚踝。墙壁上渗出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物质,它们不遵循重力,而是像有生命的触手,向我蔓延。
现实在被改写!它们想将我和这片区域一同“格式化”!
我激活钥匙,地脉的力量在我周围形成一道微弱的、土黄色的光晕,勉强抵抗着这种规则的扭曲。那些沥青般的物质触碰到光晕时,发出嗤嗤的声响,暂时被阻隔。但光晕在迅速变薄。
我看到了它们——三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它们的外形与“维护者”相似,但更加高大,材质呈现出一种吸收光线的哑黑色。它们没有眼睛,面部只有一个不断变换复杂几何图案的光学传感器。它们手中持有的,不是扫描仪或脉冲武器,而是一种类似凿子和铲形的、不断散发出空间扭曲波纹的工具。
掘墓人。它们要来为我挖掘坟墓。
没有警告,没有交流。正中间的那个掘墓人将“凿子”指向我。我脚下的道路瞬间消失了一截,仿佛被直接从现实中擦除,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翻滚着数据乱流的黑暗虚空!
我猛地向后跃开,同时将钥匙的力量集中于掌心,狠狠拍向旁边的水泥承重柱!地脉共鸣!承重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量的裂纹蔓延,整个处理中心的结构开始不稳定地摇晃,碎石落下!
利用这制造的混乱和短暂的现实不稳定,我转身冲向另一个出口。另外两个掘墓人动了,它们手中的“铲子”挥舞,我前方的通道空间开始折叠,距离被无限拉长,形成可怕的视觉错乱回廊!
钥匙在我手中发烫,我强行集中精神,用我对“真实”的认知去对抗这空间的扭曲。我回忆污水处理中心原始的建筑蓝图,回忆那粗糙的、未被系统平滑化的混凝土质感,回忆水流真实的冲击力!
“这里是真实的!结构是稳定的!”我几乎是在嘶吼,将这股意念通过钥匙轰击出去!
折叠的空间剧烈抖动了一下,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短暂恢复了部分原状。我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像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身后,是承重柱彻底断裂的巨响,以及某个掘墓人用工具强行“稳定”住即将坍塌区域的、令人牙酸的规则扭曲声。
我冲出了处理中心,重新落入冰冷的夜雨之中,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融入城市边缘复杂的贫民区建筑群。
我躲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楼梯间里,剧烈地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左臂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衣袖不知何时被割裂,一道伤口正在渗血,不是利刃造成,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数据流失般的半透明状。是被那些黑色物质擦过的结果。
掘墓人……它们不仅能改写环境,还能直接对生命体进行“现实修正”?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雨水顺着头发滴落,混合着冷汗和血水。疲惫和一丝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面对这种敌人,我还能逃多久?
我拿出钥匙,暗金色的地脉纹路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它是我唯一的依靠。
必须找到最后一块碎片。只有完整的“三位一体”,才能对抗这些规则的掘墓人。
可是,线索在哪里?“归墟”被封锁,织工的飞鸟指引已尽,陈深的线索也已用掉。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在“归墟”深处,与那庞大意识连接时感受到的一切信息。除了关于钥匙和协议的碎片,似乎还有一些更飘渺的、关于……频率的暗示。
一种不同于地脉沉稳波动的、更加灵动、更加……接近生命本源的频率。
我尝试着,不再是用钥匙去感知地脉或数据,而是去感知这座城市里,那些残存的、微弱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未被系统完全同化的真实波动。
像调整收音机旋钮,我屏蔽掉“背景板”庞大的干扰噪音,将感知的灵敏度提升到极限,搜寻着那冥冥中的共鸣。
起初是一片混沌。
然后,是一些觉醒者残留的、恐惧或挣扎的微弱信号。
接着,是城市绿地里,几株顽强保持着真实生长规律的植物的生命韵律。
更深处……更深处……
找到了!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坚韧、仿佛源于万物初始的生命律动,从城市中心的方向传来!它被层层叠叠的“背景板”和系统设施所压制,几乎细不可闻,但它确实存在着,像一颗在巨石下顽强生长的种子。
这律动,与钥匙核心深处某种沉睡的特性,产生了遥相呼应的共鸣!
最后一块碎片,与生命相关。它不在荒郊野岭,不在被遗忘的角落,而是在系统力量最强大的——城市核心区!
我抬起头,望向城市中心那片最璀璨、也最虚假的光晕,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却让那感知中的生命律动更加清晰。
那里,是系统编织谎言的总枢,是“背景板”最厚实的地方。
而我要找的,维系最终平衡的“生命之钥”,竟然就在那龙潭虎穴的最深处。
我擦去手臂上那诡异的伤口渗出的“数据血”,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系统派出了掘墓人,想要将我埋进历史的坟墓。
那么,我偏要去它的心脏地带,拿走它最不想让我找到的东西。
狩猎与逃亡,进入了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