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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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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信
苏离将毕业论文终稿发送给导师，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了三秒，才轻轻落下。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她如释重负地靠向椅背，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向窗外。
这一年，银杏叶正落得纷纷扬扬，苏离准备研究生毕业。
生宿舍楼前的公告栏上，校园歌手大赛决赛名单墨迹犹新。
宋淮之的名字嵌在中间。
这五年深夜伏案时，苏离仍会习惯性摸向抽屉最深处的日记本。
今年，学院特别为即将告别校园的本硕毕业生，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毕业晚会。
从一周前开始，校园里就弥漫着离愁与喧闹。拍照留念的人群，还有深夜宿舍楼里传来的不知是谁的哭声。
……
苏离路过舞台时，工人正调试聚光灯，晃得她眼晕。
同门的师兄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宋淮之今晚带乐队压轴，听说练了好久。”
苏离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蜷起。
这五年，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接触，有的只有苏离躲避。
她上次见到宋淮之，还是在实验楼昏暗的楼梯间。
她躲在角落里，宋淮之背着吉他包匆匆下楼，他把黑色外套的拉链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比记忆里多了几分冷硬。
苏离在门后站了很久，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
深秋的夜，凉得浸人，晚会现场却是一片人声鼎沸。
晚会已经进行到后半段，苏离姗姗来迟。
她选了一个最偏远角落的座位，将自己埋进阴影里，手里攥着杯热奶茶。
刚坐稳，台上的聚光灯骤然聚在舞台中央，苏离看过去，呼吸漏了半拍。
宋淮之坐在高脚凳上，聚光灯如银河倾泻般，独独将他笼罩。
白衬衫，旧吉他。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指尖拨响琴弦的瞬间，宋淮之低沉的嗓音裹着风飘过来。
七年前，大一的时候。
苏离在今晚好像又看到了当年在图书馆的少年。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在光里，是众人仰望的月。
而她好像永远只是角落里的萤光，连靠近都觉得是僭越。
散场时，人潮推着苏离向外涌。
晚风穿过衣领，心底深处散发出的酸涩终于冲垮堤防，直冲眼眶。
她低头，努力眨眼，试图逼回那点湿意。
“苏离？”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拍苏离的肩膀。
她今晚刚听到宋淮之在台上的声音，这会听见自己的名字从身后传来。
停住向前的脚步，人群从她的身侧源源不断走过。
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刻褪去，变成模糊的背景音。
宋淮之就站在熙攘的人潮中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苏离的背影。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她身体僵硬，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我……”苏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远处的霓虹在宋淮之眼里碎成一片摇曳的星海，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带着几分疏朗傲气的少年。
依旧是当年那样居高临下的姿态。
在苏离发愣时，宋淮之向前迈了一小步，缩短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然后，在苏离骤然停滞的呼吸里，缓缓弯下了腰。
“想了很久，觉得这个东西必须在今晚交到你手上。”他的声音穿过周遭的嘈杂，敲打在苏离的耳膜上。
他递过一个素雅的牛皮纸礼袋，边角有些磨损。
“我知道这五年你一直在躲我。”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嘴角扯起一个浸满苦涩的弧度，“我也配合着你的躲避。”
远处，为毕业生燃放的烟花恰在此时轰然绽开，漫天华彩照亮宋淮之棱角分明的侧脸。
苏离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侧，他眼中那份近乎疼痛的温柔让她猝不及防。
“苏离。”宋淮之念着她的名字，
“毕业快乐。”
他的身后人潮如流，绽放的烟火引得周围同学驻足惊叹。
苏离执拗地盯着宋淮之的眼睛，眼泪毫无预兆的砸在冰凉的手背上。
-回响
脚步虚浮的回到寝室，礼袋被苏离攥得发皱。
回到书桌前，窗外的银杏叶又被晚风吹起。
她拉开椅子坐下，把礼袋放在桌面上看了很久，久到楼下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终于，她拉开抽屉，从笔筒里拿出剪刀。
指尖冰凉，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剪刀。
封口被剪开的瞬间，一本写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映入眼帘的，崭新的封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苏离苦笑，命运最爱开这种蹩脚的玩笑。
小心翼翼从里面拿起书，随意一翻，一封印着暗纹的信滑落膝上。
苏离颤抖着手，把信拆开，跃然于纸面的是宋淮之那行云流水，笔力劲挺的字迹。
干净整洁就像他这个人。
“苏离，我认识你，其实远比你知道的更早。”
第一行，就如同一记的重锤敲在苏离心头上。
宋淮之在信的开头里写道：高中的语文老师总用近乎赞叹的语气朗读你的作文，我在笔记本上抄过你的句子，那时候就好奇，写出这写文字的人，该是什么模样？
苏离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点。
宋淮之说，大一图书馆那次相遇，不是偶然。
他早就注意到那个总在固定时间、固定角落安静看书的女孩。他练习了许久的曲子其实只想弹给那个女孩听，那句“下次见”是他鼓足勇气埋下的回音的伏笔。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开始对我避之不及。”
信纸在这里，有一处极轻微的褶皱。
“在篮球场，远远看过去的时候，是你最先是跑开的背影；在图书馆，目光刚刚寻到你的时候，是你消失在后门的身影；在实验楼走廊，明明迎面走来，你却瞬间低下头……”
“我想过直接问你，可每一次我感受到的都是你想要划清界限的疏离，我怕我的唐突会让你感受到困扰。”
看到这里，苏离的呼吸窒住。
原来，她的躲避，她的胆怯，都被他如此清晰地接收。
宋淮之说，他在她常坐的书桌抽屉里放过糖果，在她发表的论文下匿名评论期待她的回复，甚至偷偷存过她在领奖台上的照片；
“我以为我们之间，大概就这样了。像两条平行线，永无交汇的可能。直到上个月——”
信纸的笔迹在这里陡然变得深重，力透纸背。
他说，上个月整理旧书时，夹在一本书里的信掉出来。
“坐在嘈杂的市场角落读完那封信时。阳光很刺眼，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又继而滚烫。”
后来，他去找李倩促膝长谈一整个下午，才拼凑出真相。
“那年你看到的，是我亲妹妹自作主张演的一场戏。”
宋淮之说，苏离，多可笑，又多么可惜。我们竟被这样一个仓促的误会，分隔了这么多年时代。
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但苏离似乎毫无察觉，整个人沉浸在信中的世界里。
如果我当时不顾一切地追上你问清楚，而不是自作聪明地配合你的疏远，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平白错过这么多年？
“苏离，你看，我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了这么久，而我们之间，不该止于一场无声的暗恋，或一个仓促的句点，对吗？”
他说，他这五年也像一个被困在迷宫里的旅人，始终在收集关于她的痕迹。
信的末尾，字迹比前面重了些。
他肯定着她的优秀，也感谢着她的喜欢，说自己不是天上月，她才是星辰，莹莹微光虽然渺小，却也是亿万年间不断修炼的成果，让她不必妄自菲薄。
还说那封手写信他会好好珍藏，为了能够认真回应她的心意，所以选择同样的方式送信予她。
“这封信迟到太久，我想用同样的方式弥补那天未能送达的心意。”
“请不必有任何负担。告诉你这些，不是索取，而是归还你本该早就知道的真相。”
“最后，唯愿你从此，无忧，亦无畏。”
窗外，银杏叶又被晚风卷起。
苏离抱着信纸，蜷缩在书桌前失声痛哭。
泪水汹涌，巨大的释然、委屈、遗憾，无法言喻的、失而复得的震颤，淤塞了多年的情绪终于决堤。
她不知道那封迷路的信，是怎样的因缘际会，机缘巧合，绕了如此巨大的一个弯，抵达了它的目的地，从而被宋淮之看到。
苏离开始相信，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最好的安排。
-终章
至此之后，苏离不再哀怨愁苦，反而动力满满。
从那天起，日记本的新页上不再只有单方面的心事。
她开始认真准备答辩，把实验数据整理得清清楚楚。
毕业前最后一个周末，苏离去了学校附近那家老书店。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漂浮着旧书纸页的香味，还有淡淡的咖啡香气。
她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翻开一本关于材料学前沿的专著。
抬头间歇，目光掠过书架。
不远处靠窗的另一个位置上，一个抱着吉他的身影坐在那里。
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少年仿佛有所感应般，在苏离望过去的瞬间，也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中的飞尘停住下落。
隔着流淌的阳光和淡淡的书香，宋淮之正笑眼朦胧看着苏离。
阳光慢慢偏移，书店里的客人来了又走。
他们就这样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晚上，苏离在日记本上继续记录，但笔墨间不再是求而不得的氤氲水汽，而是有了阳光晒过的明朗温度。
四季流转，十年后同学会设在京大附近的高端会所。
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夜景，车流如织，灯火璀璨。
房间内，众人衣香鬓影，笑语喧哗。
当年青涩的少年少女都已步入中年，言谈间多了世故。
苏离穿着一身简约的西装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苏大科学家，一个人在这儿装深沉呢？”李倩晃着香槟走过来，一袭酒红丝绒长裙衬得她明艳动人。
苏离笑着和她碰杯：“哪有，在看夜景。”
李倩凑近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显然是喝多了：“哎，有件事憋了好多年，今天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神秘？”
“当年你练习册里掉出的情书，比作文里写的所有比喻句都动人。”
水晶吊灯璀璨，苏离眼眶骤然湿润，灯光碎裂成无数跳跃的星子。
原来，那些她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早已在青春的缝隙里透出了微光。
原来，命运早就在她浑然不觉时，埋下了草蛇灰线。
“苏离。”李倩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看向门口，“你看谁来了。”
苏离转过身。
宋淮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然后，准确地落在了窗边的苏离身上。
隔着喧闹的人群，他们静静对视。
宋淮之的嘴角缓缓扬起。
他穿过人群，朝她走来。
像是走过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终于抵达了终点。
“我来接你回家。”他在苏离面前站定，声音低沉而温暖。
……
站在此刻回望，苏离以上帝的视角回顾来路，那条蜿蜒而来的路上，每一处弯折，每一次错过，甚至每一道伤痕，都自有其深意。
命运已然待她不薄，遇到的人、见过的事都循循善诱的编排着最合适的出场顺序。
命运交给她一本书，名为教会她成长，让她冷静自持、清醒独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