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阵修不是人》鸣也

1、月灵灵魄

　　灵爻大陆，南泽，月泽村某处。

　　巳时。

　　阳光从窗台照入，展现出屋里凌乱的模样：不完整的阵法图纸摆满了工作台和床铺，临墙的木书架上摊着好几本阵法笔记，纸面已经发黄。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

　　屋外，一名银发少女静待片刻，不见屋内回应。

　　老师又通宵演算了。关山月摇摇头，心想。

　　她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布置和另一间如出一辙，桌子上也铺满了图纸和笔记，只是桌边窝着一只黑毛白角的小羊。

　　关山月坐了下来，随意拿过昨夜没看完的笔记继续研究。

　　午时。

　　“小月。”关山月从桌边抬头，见老师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交给她一个碧瓶。

　　是一名女子。一身简装，面容郎丽。

　　“这是灵觉水，你今年已经九岁，服用这个可以洗经换髓，对修炼大有裨益。”关原道。

　　关山月懵了，灵觉水珍稀，可不兴得，“老师，你从哪里弄来的？”

　　关原从腰间摸出一个精巧的酒壶，喝了好几口，才舒声道，“我演算不成功，烦着也是闲着，想到自从你九岁灵力觉醒，现在才一重九阶，修炼太慢了，灵觉水应该有用，就干脆去城里换一瓶。”

　　灵觉水等价于六阶灵器，只有大城里才有卖，名额有限，又基本都被世家贵族垄断，普通人很难得到一瓶。

　　关原一大早出发，竟然为她换来一瓶。关山月心里动容。

　　“七阶灵器换了一瓶，只是出出力。”关原拍了拍关山月的毛茸茸的脑袋，把她的眼泪给憋回去了，“老师可是七阶器师，换这个绰绰有余。你记得分三次喝。”

　　话虽如此，但老师空有本事，没有足钱，只能抵押更高阶的灵器换灵觉水了。

　　灵器封顶十阶，七阶灵器更是需要器师花费天材地宝打造，再加上精妙的七阶器阵组合而成。七阶器师在五大灵士学府足以胜任讲师，可见灵觉水价格不菲。

　　想必老师前阵时间老是往城里跑就是为了这个吧。

　　关山月仔细将瓶子收起来，道：“老师，早饭还温着，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服用灵觉水。”

　　灵觉水药性温和，不需要护法。

　　关原相信关山月的实力，没说什么就走了。

　　可惜灵觉水对我没用，只能先收起来了。

　　关山月叹了口气，在床上盘坐了下来，装作吸收药性的样子修炼。

　　第二天一大早，后厨。

　　关山月推开门，正准备做早饭，却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面条，关原坐在旁边。

　　“老师。”关山月乖巧唤。

　　她知道关原放弃钻研阵法，起了个大早，就有事交代。

　　关原喝了口热腾腾的面汤，心里舒畅极了：“小月，你六年蒙学的学习已经结束，下个阶段就是十年灵学。你有自己的目标了吗？”

　　关山月不由正色道，“如今人兽两立，殃神九婴率领的妖兽和银冥师作恶多端。我作为灵士，斩妖除恶是本职。”

　　随即低下了头，“但南泽有很多灵学学府，在接收普通灵士的学府里，我还没想好。”

　　关原点点头，放下碗，直言：“南泽将有大乱。在我做灵器的这段时间，一些中阶器师已经莫名失踪。”

　　她顿了顿，“而且，我能感觉到城内银冥师活动变多。”

　　继而又缓了缓语气：“小月，你灵修资质稍差，但在阵法上很有天赋，又跟着我打了三年器师和阵师基础。现在灵爻大陆五大学府，除了太阿、朔方、南泽、臧因这四国皇族建立的四大学府，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里也接收普通灵士。”

　　关山月抬起头。

　　蒙学，顾名思义，是启蒙和基础知识的教学。在五年启蒙教学之后，觉醒灵力的灵士会被分到灵修班，教授灵修基础知识，为期一年。

　　关山月入学早，九岁觉醒后才入灵修班，结业时九岁半。

　　她想起来，课上老师曾提到：不周学府与四大皇室学府并称灵爻五大学府，不限地属身份，但是入学要求严格。

　　因为这五大学府规模更大，盛名在外，也被称为灵爻五学宫，与其他灵士学院相区别。

　　“没错，就是不周学宫。”关原站了起来，与关山月对视。

　　她对这所万年传承的学院有着敬意，同时灵泽村一路去往不周学宫，也危险重重。

　　“中古时代神界内乱，修罗神封神域。自此人兽无一人成神。人神神农氏种通天树乘木在不周山，又与另外四位人神共建不周学宫，守护乘木。万年来，不周学宫在西方直面兽族聚居地—广野，抵抗了无数次兽族对通天树的觊觎。新器时代又率先担起培养元素灵士的重担，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入学要求严格，但你的条件在及格线。”

　　蒙学老师并没有提到不周学宫的入学条件，关山月求知地看着关原。

　　关原道：“10岁之前，二重一阶之上。”

　　灵士修为共有四大境界，分前三境界和第四境界，前三境界三中有三，三中有九，共九九八十一阶。加上第四境界，共一百零八阶。

　　关山月心想：我现在是一重九阶，还在第一重境界。老师已经八重九阶，第三境界了。而突破十重修为，就会成为第四境界的灵尊强者。

　　按我的年纪和修为，还符合不周学宫的入学要求。

　　关原瞥了她一眼，抽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没好气道：“你要是肯拿研究阵法的时间来修炼，应该早突破了。”

　　不过，小月在阵法上的天赋在我之上，假以时日，没准可以完成我做不到的事？她垂下眼帘：算了，那是小月自己的事。

　　随后她道：“小月，你也不要放轻松，不周学宫是培养士兵的地方，每学年都会有严格的考核。而不周学宫在太阿境内的不周山，从月泽到不周山需要半个月左右的路程。如果你决定要去，老师会让你跟着商队前行，这样比较安全。”

　　竟然这么远？

　　“老师，你说南泽会有大乱，我走了之后，你呢？”关山月关切地问。

　　那些人对器师下手，迟早也会注意到呆在这里的七阶器师。老师身体不好，又常年研究器阵，战斗力不高，如果遭遇危险怎么办？

　　关原一愣，然后摸了摸她的头：“没想到六年前的那个沉默小丫头已经会关心人了吗？”

　　“老师。”关山月正色道。

　　“还是刚才可爱。”关原捏了捏关山月的小脸蛋，承诺道：“我也会去不周学宫。不过要等我造出九阶器阵，成为九阶器阵师。至于什么时候。”关原叹了口气，“九阶器阵师全大陆寥寥无几，我也不敢估计。我只能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小月，你不用担心，老师还没实现理想呢。”

　　“好，那我去。”

　　“嗯，那接下来就让我看看灵觉水的效果吧。”关原道。

　　闻言，关山月闭目。

　　她周身萦绕出莹白色灵力，银发浮动。

　　越看关原神色越凝重，“还是没作用，是因为这是第一次服用灵觉水吗？”随后她把手放在关山月肩上，让一缕灵力在她体内游走，感受经脉变化。

　　片刻之后，她放下手，认真道：“小月，灵觉水已经是上等灵药，近来你服用了很多洗经易髓的天材地宝，明明体内没有一丝杂质，为什么修炼速度和体质不相匹配呢？”

　　“大概是与我家族隐疾有关。”关山月猜测道。

　　关原神色凝重：“家族隐疾？小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有办法治好吗？”

　　“我也不知道。在来到老师家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关山月低下头。

　　关原大为失落，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当初救我的那位大人只告诉我要收下一个抱着羊的女孩。见到你之后，只知道你记忆全无，语言不通。其他的大人也没有说。”

　　“老师，这个隐疾只是让我修炼速度比不上同体质的人罢了。我能感觉到它对我身体没什么影响。”关山月拉住关原的手，安慰她。

　　关原摸了摸她的头，多了平日少有的温柔，道：“小月，你身体的情况我知道，老师只是可惜你天赋极佳，修炼资质却跟不上。以后修为提升得费更多心力。”

　　关山月并没有关原预想中的难过，她说：“老师，我并不害怕吃苦。”

　　关原听闻，愣了一瞬，转而笑着道：“你确实是不害怕吃苦，又勤学苦练，才能在成为灵士之后一连考下三门器阵师考核，拿到三阶器阵师徽章。毅力比我当年好多了。”

　　“不过，老师还是会为你难过。”关原看着关山月稚嫩的脸，眼眸里闪着温柔的光，“我早就把你当做我的女儿看待，即使我知道你心性坚毅，能接受这份落差。但是我还是会心疼你。”

　　关原心道：想想小月当初刚来的时候，我还没照顾过小孩呢，绊手绊脚，现在她已经该离开求学了。

　　不过这些关原并不会说，她外刚内柔，性格爽快，不擅长煽情。

　　“老师……”关山月没想到关原会这么回答，六年的陪伴已经让关原在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心有动容，却不懂表达。

　　好在关原更懂在煽情后转移话题，她道：“而且那位大人让不能灵修的我恢复，对我有再造之恩。无论小月什么样，老师肯定倾力培养你。”

　　关山月心里动容，她抱住刚才坐下来摸她头的关原，轻轻说：“谢谢你。”

　　这不仅感谢关原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更是感谢关原教给她的至情至性。

　　关山月不禁回忆起来，当初感应到关原体内有月灵灵魄，她可以化为人形后，来到关原身边，想一探究竟，但是发现灵魄不是强行剥离，回来只能寄居者身死。

　　作为印河中初化形的月灵，她实力不比关原恢复实力后的八重九阶，又听到关原提到救她的那位大人，所以不动声色地留下来。

　　留下来之后，她能感受到关原的善意。

　　关山月心想：她教我阵法，送我上学，讲为人之道。自然灵的生命悠长，失去一分灵魄对我来说只是修为进展慢，对老师来说，却是失去成就理想的机会。

　　她握着老师的手：这双手曾在无数深夜里演算器阵，希望能创造出将天地元气转为灵气供普通人使用的灵器，我作为印河上的月灵，能看到印河边普通人面对妖兽和银冥师侵扰的无力抵抗，怎么能剥夺了这份希望呢？

　　关山月抬起头看着关原，道：“那位大人肯定希望老师能创造出普通人使用的灵器，改变普通人的现状，所以才救了老师。然后她不方便照顾我，就将我托付给老师。”

　　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广大的印河并不适合有灵智和人形的月灵生活，进入人界学习更适合我。关山月心想。

　　关原清楚关山月的意思，她温情地说：“即使她想的是一报还一报，但她给我的不仅仅是一次能追求理想的机会，更是一段难为可贵的师生情。”

　　转而她又道：“小月，老师说出的话从来算数。我会尽快成为九阶器阵师，去不周学宫。而我希望你在我到之前不要懈怠。”

　　关山月自然听从，锵然道：“老师放心。”